暗墨如絮,层影如漆,渊夜如秽,黑梦如淤。
幽寂,御风而落的暗黑之人踏足这片土地。
乱骇荒土,曝尸堆骨,鬼兽飞浮,魔虫蠕动。
黑漆裘,双角帽,暗黑的人影掌握手杖踩着骇影尸土,结晶的高脚跟轻踏漫步,顺着黏腻的黑漆小溪向前行走,前路漫漫,鬼影重重。
法杖顶的魔眼转动,它瞄过暗影之空悬浮的噬魂鬼兽,再转过掩藏在尸骨下的坑道蠕虫,最后看向漫步前行的绝色之人。
一目相交,暗黑的眼眸藐视,暗黑的魔眼瞬间转向别处,死寂。
无声前行,脚下的溪渠变作宽阔,淤涅之血淌流,噬魂鬼兽与坑道蠕虫若有若无开始聚集。
而那暗黑的身影翻手转舞法杖,开始讲道:“佐鲁克,你这的山水可真美呐。”
“依山傍水的,看看这影兽尸骸堆积的山谷,再看看这腐蚀之血融汇的湖泊。”一声轻语未落,玛哈德冷着眸喝道:“风景秀丽,草木皆兵,看起来你是落草为寇习惯了啊。”
“玛哈德,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一声怒语传递,庞然大物浮出黑湖,千触百眼的巨魔蠕转扭曲,他颤道:“我们这是想欢迎你……啊。”
话音未落,佐鲁克是想要再反驳的,只见暗黑之人掌握法杖横栏抬臂,瑰型棱刺与暗黑魔眼指着自己,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
无影幽深,漫空袭来的噬魂鬼兽与满地涌出的坑道蠕虫皆是停滞。
“拿来。”一声轻语说道,佐鲁克忧郁道:“噢……”说着,他探出触须伸入黑血之湖中,他抽出淡蓝的纤臂远抛。
冰肌玉肤,幽兰光寒,淡蓝的纤臂蒙着圣洁之光飞滞,那似乎是要将一切的污秽净化。
纤臂飞来,绝色之人抬起暗黑的左手,暗黑的丝弦发散,托引淡蓝与其断臂连系。
暗影如涤,污秽如净,朦胧之光与暗黑之影相交,淡蓝的纤臂落回,一时间,那庞然大物开始蠢蠢欲动。
暗黑的眼眸一转,佐鲁克连忙道:“玛哈德,我怎么会想伤害你呢。”一声轻语低迷,他悲哀道:“我只是看着你,感觉有些不自在而已。”
暗影之涅,灵魂之眼,陌生又熟悉的力量传递,淡蓝的纤手握拳再是缓缓松开。
展眉一舒,祂抬起左手翻转,静静欣赏这巧夺天工般的精致与美,豁然,手背与掌心的灵魂符号显现,红唇微笑,淡蓝的纤手放下,与之灵魂的符号逐渐黯淡。
暗黑的眼眸一转,再见那庞然大物一眼,玛哈德悠然转身,背缚手转舞法杖,开始向前漫步。
踩过骇土,仰头瞭望,暗紫暗黑的虚影之兽漫空浮游,千足虫似的肢体缠曲摆动,连卷浓密的蜣毛随风,圆硕的独眼在前首正中。
“生于骇影浮于暗影的噬魂鬼兽啊,他们叫什么名字?”一声轻语问道,暗黑的人影停下脚步。
“仄奴。”一声低语之中饱含无限哀伤,他道:“不是我给他们取的名字,这是他们生来就有的名字,是窄小肮脏的可怜之奴。”
佐鲁克说着,玛哈德再转过视线,但晓脚下缠绵尸骨的巨大蛆虫们,苍白的身形宛若层环连系,伴着水泡与疙瘩,圆型口器与乱颤的乳牙舔舐骸骨。
“他们叫孽乃,是从骇影尸体中诞生的蠕虫,孽乃是从罪孽污秽因由的意思。”一声轻语颤微着感慨道,暗黑的人影一听又向前走去。
扭曲的魔眼透过千触千眼的间隙注视,看着暗黑之人他只感觉全身乏力,还没来得及叹息,玛哈德又道:
“哎,涅普利亚和阿里亚特他们都很欢迎我呢,但他们都没有佐鲁克叫我记忆深刻呢。”
“唉——这场旅途可真是失败。”一声轻语未落,玛哈德又道:“万一我的伤感影响了我的父亲和母亲睡眠,那该怎么办呢?”
话音未落,扭曲之魔连忙解释道:“玛哈德,不是我要拿你手臂的,是它自己掉进这里的!”
“我不信。”一声轻语笑盈,祂又道:“你这么不欢迎我,一定是不想把我的手还给我。”
“我……我,我只是想捉弄一下你而已,我在这里深不见底的,还要看守这群尸山,上面就是祂的城……”扭曲之兽拍打着黑湖磕巴道:“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的手臂能让我听到看到所有生灵的想法,快乐的,忧伤的,让我羡慕的。我是不想还给你的,但我不还给你了吗……”
“我只是太孤独了。”
“我不信,除非你把灵魂给我看。”一声刁蛮轻语落下。
骇岛安静。
一瞬间,佐鲁克又有愿被祂救赎的心念,又有害怕祂被自己污染的担心,千念万言交缠,最终他哀伤的问道一句:
“我把我的灵魂给你看,你就会原谅我吗?”
“并不会。”暗黑的法杖转舞,绝色之人传道一声笑音。
一语安寂,扭曲之魔痛苦的发出尖锐的笑声,目眦尽裂,千百眼球突出,千百触须颤动,一引而就,他怀着满腔怒火颠起黑骇魔浪,整座荒骇之岛震荡,一声沙哑,佐鲁克憎恨道:“玛哈德!你在羞辱我!”
扭曲之言,极怒之啕,由暗影深处向上,颤栗的魔音贯彻整个暗影世界。
这一刻,睡梦中的魔王,噩梦中的凡人皆被惊醒。
扭曲的魔眼怒息注视,暗黑之人挥舞魔杖淡然浮空,看着那濒临疯狂的扭曲之仆,一抹红唇微笑,祂抬起左手贴伏过自己胸口俯下身。
向着千手之魔行过一礼,玛哈德真诚道:“佐鲁克由衷的感谢你的怒吼,现在整个暗影的世界都知道我来了这里,而我也终于能够去见我的父亲了。”
语落,暗黑之人优雅站起身,祂一手转舞手杖,纵身化作暗黑的丝弦消失,只传道一句充满笑意的灵魂之语:“谢谢。”
“呃——啊——”一声呐喊彷徨,扭曲的魇兽再次发出一声悲憎的怒吼。
无法释怀,他只能疯狂怒号,在暗影之底掀起疯狂的漩涡。
如此这般,疯狂殆尽。
无尽的疲惫叫他沉睡,无比的憎怒叫他难昧,只能睁着眼陷入休眠,可却又是疯狂与扭曲交织的梦魇。每次梦中惊醒他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又在气力衰竭之后奄奄一息进入长眠。
如此往复,直到祂忘记了最初的起因,但他还会呼喊,呼唤那个暗黑的名字,呼喊那个叫他疯狂的名字。
直至死去。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
苍白与黑,森罗万殿。
暗黑的丝弦连卷,暗黑的人影浮空出现,一眼扫略,掌握手杖,祂开始环绕针塔飞旋。
飞过落格的黑白魔方,穿过落盘的万花筒道,拂过漫城的灰白花葵,掠过城阙的无色冥河,转过城廊的齐列石墩。
一晓城栏,一览地貌。千珠百列,星罗棋涅,百兽率舞,魔众隐从。
“啊——真是有趣。”一声轻语未落,暗黑之人微笑道:“看着这里就像是在仰望辉煌的历史。”
“洛阁明阳棋星铸,魔泉阴影归冥土。绝代风华途穹路,万国来朝孤王睦。”
“浅影天竺,落匿魔都。天枢横列,曲城浮夜……”
赞颂之词还未落尽,悠悠偏转,缥缈的悲歌响起:
“死去的孩子,不要哭了。”
“死去的意志,可以醒了。”
“黑色的意志,黑色的死亡,黑色的叹息。”
“黑色的我们,看着你们死去。”
落音,暗黑之人缓缓闭上嘴,仰过头向着针塔之上望去,但见浮空的黑白棋子,黑漆的针塔上空无一物。
暗黑的眼瞳一缩,针塔之外披着缥离的光幕,顺着光影之壁仰望,但见孤高之王坐在宽大的黑白座上,只却还不够大。
神英缈言,明宇斗穹。光影的符号在祂周身流转,但见祂戴着银蓝指环的右手,再见祂英武如削的脸庞闭目,缓然睁眼,终见一对灵朽的褐眸。
遥远相望却宛若咫尺,祂抬起右手,展指招道:“玛哈德,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父亲,我想知道我生的意义。”
语落无声,褐眼与黑眼交视,豁然,暗影之人从座椅之后窜出,暗与紫的眼中乍现泪光,玛雅刚想说什么,死斗抬起左手展空一止,道:“玛雅,你在一旁听着吧,让我和我的孩子聊聊天。”
语落,那暗影之人直得退后,背身站在黑白王座之后,倚靠着,祂轻吟一声抽泣。
灵朽的褐眸注视,光影的左手放下,祂轻声道:“玛哈德,你对你的孩子有什么期望吗?”
语落,暗黑的人影缓然闭上眼,轻念一句:“我明白了。”
“噢,看起来你并没有明白。”一声轻语落下,死斗也是闭上眼,祂落回右手掌握扶手向后倾靠,睁开眼,祂感慨道:“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的。”
“我也已经记不清我父母的模样,就似乎我从没认真记过他们。”一声轻语,祂展手道:“我的上辈为了让我诞生,迭替了三代,有趣的是,到了我这却是从头再来。”
一手放下,祂感慨道:
“机巧得以灵智,天工得以新生,技艺得以开明,殊衡得以解制,纵横得以涅槃,求索得以永恒。”
“如我这般人,这是我能为你阐述的守则,如果你一定要让我给你提一个有趣的建议,那就去寻找你自己的隐匿之弦吧。”
语落,还在仰望的暗黑之人缓缓偏过视线,祂笑着摇头,轻念一句:“你很关心我呢。”
无声,光影之人闭上眼,轻念道:“这些话,都是玛雅让我说的。”
微笑难抑,暗黑之人含泪摇头,一手掩面,祂轻念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