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雨夜摩托车撞人致死案的凶手逃逸。但事后第四天,警方通知罗亦找到了肇事摩托车和肇事者。
他是主动来到警局自首的,站在警局办公室中。
口口声声义正言辞地说知道自己错了,后悔了,整日整夜想着那晚犯下的罪过难以入睡。
希望警察看在自己悔改的份上能让他有个好结果,只可惜法律无情,还是判了不清的刑罚。
那辆肇事的红色摩托车停在自家的院子里看起来破旧不堪,锈迹斑斑。
肇事者是个干瘦的老头,下颚很宽,个头不高,灰白且参差不齐的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顶。
自首的那天,他一脸倦怠,皱纹像被刀刻过一般。
眼角和嘴角始终像有线在拉扯着向下垂,仿佛内心也已经绝望到谷底。
警察伏在案上,双眼怒视着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栽满了烟屁股,他用手扒拉了一下桌面上的烟灰说:“来吧,描述一下案发过程吧。”
“是。”樊伟业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湿润了下干涸的喉咙,刚刚这间房间昏暗的光线他还有些不太适应,现在已完全看清了四周发霉的墙壁。
“那晚我骑着摩托车正行驶在事发的那条路上。天又黑,雨又大,我真的没看清那个人。
撞到之后,我也浑浑噩噩的,出于实在是太害怕了,我就直接将车开走了。真的没想那么多,我家那么穷,就算人没死,我也陪不起医药费。”
说罢他闭眼垂首,眼皮间好似有湿润的水渍。
“你连最起码的常识都不懂么?如果你当初能主动自首,或许还能判的轻一点!”胡子拉碴的警察拍了一下桌子亢奋地说道。
他没有想到会是樊伟业,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他明明记得前两年樊伟业的邻居家着火,是他不顾自身生死冲进屋内救出了两个孩子和一只老母鸡。
这事全村都知道!怎么到关键时刻,他就这么糊涂了呢?
“现在,现在不算自首么?”他微微抬了抬颤动的眼皮,透露着无奈的神情。
“当即自首和事后自首怎么能算一回呢?而且那人已经死了!……哎,你说你下雨天的骑着摩托车乱跑什么呢?”那位警察弓下了背,替他觉得不值。
樊伟业再次垂眼不语,开始剧烈的咳嗽。他想起了家中还有一个19岁的儿子和一个17岁的女儿,外加一个年迈行动不便的母亲。
给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说的就是自己了吧。即便再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罗亦来到肇事者家中,环顾四周,只有一个词足以形容他眼前的一切——家徒四壁。只是普通的农民家庭没错了,罗亦既憎恶又怜悯。
果不其然,经过法院的几番交涉最后他也没拿到任何的赔偿金。无奈,罗亦本就心软,只能放弃。
但有一点,罗亦始终无法原谅,为什么那个人当时没有停下来救一下自己的父亲,如果他叫了救护车,如果他采取一些止血措施,或许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可是他没有,没有丝毫迟疑的逃跑了。一定是个可恶的胆小鬼,怕自己受到惩罚,怕出赔偿金的懦弱鬼。
审判那天,室内的温度要低于室外。头顶的白炽灯照的人发昏。
叶华坐在角落里,始终把脸深埋在手掌里,脊梁弯曲。一定是眼泪都哭干了。
她想到罗文望生前跟她的承诺:等我退休了我们就开家宠物店吧,然后再养养两条狗,一只金毛,一只萨摩,我来训他们,到时候能咱们腿脚不方便了,它们给我们递个东西不成问题啊。
可肃静的大厅,却被嫌犯的女儿吵的如同闹市的街道。
她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努力的睁大,清淡的眉毛用力向上挑着,头发单薄的塌在头顶,长的又瘦又小。可嗓门却大的惊人。
虽然已经17岁了但看不出一点发育的兆头。她声称自己的爸爸绝没有做那样的事情,说她爸爸哪有那么大胆子。
她妈妈抛弃他们一家跟着县长移民澳大利亚,他连个屁都不敢都放,躲起来偷偷哭。她敢肯定他这种人遇见撞人这件事,肯定会第一时间报警要或者打120。
说他肇事逃跑,鬼都不会相信!而且那辆摩托车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也没有见过!就算仅凭自己的一念之词,她都如此的充满自信。
小小年纪就显示出了她的嚣张跋扈。
“爸爸!你说话呀!你说话呀!你简直跟妈妈一样残忍!”
樊伟业却立在那儿,像一尊睡着的蜡像一般。
空口无凭,法官可不会相信,也懒得理会她。如何处理这桩案件,可不是由他一个小丫头片子说的算的。
罗亦真想把自己的耳朵给封上,他不愿听信她的一念之词,觉得她就像个叽叽喳喳的小老鼠让他心神不宁。
说没有见过那辆摩托车,大概是在为他的父亲开拖罢了。
反而她的哥哥显得特特别安静,如果不是带着一副眼镜,简直跟他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他极力想拉住亢奋的妹妹,但妹妹总能在哥哥开口之前制止他,二人性格迥异。罗亦也觉得他们不像是亲兄妹。
罗亦根本无心观看这场闹剧,他强忍着挺直了脊梁,极力的将自己抽离出来。脑海中刻画着自己以后的生活。
首先要拿到硕士的毕业证书,然后进入一家正规的企业努力工作,再遇到自己心爱的人,结婚生子,每年再选个地方旅旅游,接着帮助妈妈开一家宠物店……
大概就是这种没什么特别的如同复印件般的人生吧。
“我宣布,肇事人樊伟业,因涉嫌肇事逃逸罪,虽有自首行为,但因案件行为恶劣,判处有期徒刑8年,罚款赔偿死者家属50万元。”
不知不觉的,法官已经宣判了结果。但这对于罗亦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了。
……
“8年?50万?”那位胡子拉碴的警察立在法院门口抽着烟,疑问随着烟雾一同吸入到肺中。让他心里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根据之前类似的案件的经验,可没有判的这么重啊!可惜,这又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情。
他扭头默默的望着一对母子钻入车内绝尘而去,而另一边的两女一男,几乎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