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成回去后，也颇受刺激，以前读书就知道蒙古人骑射厉害，但心中也没具体概念。
今天这一箭让他真切感受到了蒙古骑射的强大，这么远的距离就能轻易命中目标，还能破甲，关键还是骑射！这也太厉害了！
就凭这点各国军队野战输给蒙古也不冤，但也反证了宋军的强大。
宋军的战绩比起中亚西亚那些国家十天半月便亡国要强上太多。
历史上的曹友闻竟然可以数次击败蒙古军，将其挡在陕西无法前进一步。包括孟珙、赵葵、余玠、杜杲等人，无不是将蒙古人连连击退守，住了四川、荆襄、淮河一线。
余玠甚至光复了兴元府、略阳、沔州，最后将降卒带回四川。
所以说南宋的军事虽然毫不进取懦弱不堪，但那是文官们打压的结果。即使倍受打压，也不妨碍南宋在宋金夏、宋蒙战争中名将辈出，个个都是历史上一等一的牛人。
当然，宋军对阵的蒙古军队已不是完全的蒙古骑兵了，中间夹杂了很多前金夏、吐蕃、甚至宋军的投降部队。
但野战依然是蒙古骑兵冲锋在前，攻坚才用归附军，而归附军恰好更擅长攻坚。所以宋蒙战争中的蒙古军成色更足，战力更甚。
范大成自己的杀手锏是科技，而不是蛮力和铁器。
科技领先就能产生先进武器，就能碾压对手，无论它如何努力打熬身体、锻炼武技都是白费力气。
现在看来，自己还要在科技转化成武器方面更加上心，不能止步于此。
正在胡思乱想，只见一位女子进得门来，手里端着茶水点心，轻轻放在桌上。
范大成一看竟是陈婉，一张俏脸未施粉黛也依然娇美动人。
陈婉身着浅色修士袍，高挺的胸前挂着银色十字架，纤柔细腻的玉手将茶杯放到他面前，微笑颔首道“会长辛苦，请用茶。”
近日学会因战事忙碌，原来侍候范大成的教工被抽调去团练后勤。现在偌大一个总部人来人往却少了打杂的教工，连端茶送水等事务都没有人了。
陈婉除了公务还担负起照顾范大成日常杂务之类了。
“谢谢！小婉，最近在学会学习帮忙觉得如何？”范大成端起茶喝了一口。
“会长，小婉每日经手诸多公文，才知会长志存高远，学会终有一天会成就大业。小婉虽见识浅陋，却也舍得这低微贱命追随会长，以安天下。”
范大成觉得此女子甚是厉害，经手几天来往公文便知学会所谋，这些愿景都只有学会高级人员知晓，自己从未在任何场合表露只言片语。
不过令范大成放心的是，陈婉对学会的忠诚。
在加入学会的次日，陈婉便要将自己多年积攒的价值十万贯的财物捐赠给学会。
陈世文告知范大成此事后，范大成要将这十万贯退回，一方面陈婉这十几年孤身一人，忍受多少艰难心酸才有了今日的身家和地位。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自己功败垂成，这些积蓄便是后半生的依靠。
宋朝社会风气开化，不似明朝那般对女子严厉管制，但作为青楼舞姬，即便是红极一时的头牌大家被权贵之家看中，也只能娶回去做小妾。
这样的出身致使她们经常被大妇鄙视欺凌，往往男人去世后被赶走或被嫁出去，命运凄惨。
唐时的薛涛才华横溢，为世人敬慕，和元稹腻得死去活来，最后元稹也没敢娶她，孤身一人郁郁而终。这便是青楼女子的宿命。
最后范大成只是收取了五万贯，给陈婉办理了学会理事分得半成股份。
这样陈婉就成了学会基金的股东，股东每年都会在基金分红。
按目前学会基金按一百万计算，放贷年息五分，每年收入达五十万贯，股东可分红二十万贯，陈婉每年便可分得一万贯。
宋朝宰相月俸四百贯便可过得锦衣玉食，这一万贯更是能随心所欲地生活。
于是陈婉手中便多了一份股东契约，是学会给她今后的保障，无论陈婉是否接受，这股东的身份已被学会认定了。
其实陈婉自从与范大成相识便渐生情愫，困扰自己多年的生离死别已然淡去，如同溺水之人再得重生。
于是，她早已专心学院事务，勤于学业。同时也与小七一道照顾范大成。她这番死心塌地的用情，人非草木，范大成岂能不知，只是时机不合适，便默默记住，待来日方长。
范大成打开书柜，从包里找出自己户外洗漱用的折叠镜子，递给陈婉。
这镜子有书本大小，表面是棕色软革，使用时也如书本般打开，固定住就能用了。
“小婉，我孤身而来，身边别无长物。此物伴我一路走来，今日便相送与你，想必你每日都用得上。”范大成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佳人。
陈婉将镜子接过，拿在手中，见如书本般折叠，便尝试着翻开。
打开后，陈婉顿时大惊：镜子中之人，美目惊奇，秀眉轻扬，贝齿如玉，琼鼻挺尖，简直纤毫毕现，一张俏脸如此清晰无比。
自己在云锦阁多年，除了皇宫里的宝物，见民间奇珍异宝无数，各种铜镜都曾用过，却不及这面镜子万一。
这等器物便是宫中也没有，堪为无价之宝。
陈婉惊喜之极，没想到范郎对自己这般看重，暗忖自己不能轻易收下如此珍贵的礼物。
“会长宝物，小婉不敢夺爱。”随即双手递上，便要奉还。
范大成见此轻言道“小婉不必推辞，此物虽在东土珍稀，但在吾乡也是寻常，家家都有。小婉美貌，此物与你相衬，早晚梳洗皆合用。”
听范大成夸自己美貌，陈婉顿时羞涩，面若桃花，双目含情。
以前在云锦阁，多有客人夸赞自己美色，陈婉都当作场面之词，心中波澜不惊。
但刚才心中所属之人说自己美貌，却怎么也止不住地心旌动摇，浮想连连。
抬头望着心上人，情不自禁道“婉儿谢会长厚爱。”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喊了小名，暴露了内心所想，再次低头羞涩不语。
范大成却没有太意外，在他意识里陈婉不就叫婉儿嘛，自己小时候长辈亲友不都这样叫吗？
其实，古代人的小名除了本族长辈和非常亲近的同辈可以直呼其名，其他人是万不可这样称呼别人的，大大不敬。
女子的小名就更隐秘敏感了，除了自家长辈和姊妹外就只有丈夫能这样称呼了。
自己主动说出小名，这意味，赤裸裸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思。
“小婉，现在十几万蒙古人已到城外。蒙古人异常凶残，杀人如同宰羊。这些日子兵荒马乱不太平，学院已加派人手严加防范，你们就待在学院里不要出去。”
昨日还莺莺燕燕歌舞升平，今日便时逢乱世人人自危，面对如此巨大的变故，陈婉默默点头，心中祈祷能熬过这关人间安好。
傍晚时分，蒙古后军和辎重都到达成都府北门外，无数旌旗遮天蔽日，黑压压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蒙古骑兵早已分兵监视四门，防止城中有人突围。阔端下令，全军扎营，四门都设置了营地，东西南门各驻守两万人马。
剩下的与元帅行辕一体，扎在北门外五里处。
那里有一条河，秦汉称凤凰水，河上跨着座石桥，名为驷马桥，得名于司马相如应召入京时誓言“大丈夫不乘驷马车，不复过此桥。”的典故。
司马相如后来真的衣锦还乡乘坐驷马车过了此桥，与卓文君相聚，实现了当初的誓言。
阔端当然不是因为典故而在此扎营，他认为成都现在就两三万人防守，已是待宰的牛羊，无需担心宋军敢出城野战。
北门外的军队有七八万人，远道而来人马用水量极大，靠有限的水井和牛车拉水根本无法满足需要，在河边扎营便方便很多。
另外就是这攻城利器回回炮最好尽量离城近点，明日一早可迅速搬运到城下安装攻城。
若扎营太远，光拖过来就要半天，等组装调试好估计天都要黑了。
蒙古人全军上阵，安营扎寨将成都四门围了起来。北门外密密麻麻的营盘绵延数里，营中灯火照亮了半边天。
看到这阵仗，曹友万也连连咂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规模的军队，他和曹友闻最多也就带过两万军队，指挥行军已经很吃力了。
根本无法想象十万人的军队如何调配协同，能带领这十几万人作战的主帅简直是令人恐怖的存在。
蒙古人攻宋的三路大军都超过十万人，蒙古擅长统领大军的将领之多不是大宋能比的。
曹友万心中顿时有些不淡定了，向朝廷和各地驻军求援的文书早已发出，但至今没有一路援军到达。
长江沿线的襄阳、安庆、建康都被蒙古攻打，江南所有宋军调往沿江各大重镇，加强防御，朝廷根本没有兵力支援四川。
成都即使汇集全川兵力也不过四五万，一大半的作战能力和青壮一般，且现在一支未到。
宋军在川北损失了三万御前军，这是四川最能打的军队，现在只剩一万守在成都，却要对付十几万强悍的蒙古军。
如此悬殊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守住成都。曹友万面对如此困境，也只能尽全力固守待援，早晚都是城破，其内心已做好为国尽忠的准备。
闻讯而来的丁黼看过情势后，也绝了逃出升天的侥幸。
虽然范大成答应自己将蒙古人的攻城利器摧毁，但蒙古人马如此庞大，即使硬攻也能攻破城墙。
所以，丁黼现在也抱着必死之心，为朝廷尽忠守城。毕竟城破，自己自缢而死，实在委屈，不如战死城头，还有力战尽忠之名。于是也不回府衙，就在城下军营歇息。
范大成这边自然也没歇着，自从他承诺可以摧毁蒙古人的回回炮后，便一直在做各项准备。
他以作法需要向丁黼要了几块地，分布在东南西北四门方向，用于战时布置火箭炮阵地。并派人将各阵地对应的城外区域再次测量，计算好射击诸元备用。
现在学会储备了数百枚轰天雷，神臂弩发射的弩弹数千，只要绑在弩箭上便可使用。
掷弹兵用的手雷更是上万。制造这些弹药耗费了大量火药，几乎将成都市面上的火药原料全部用完了，还让丁黼特批从府衙军器库购买不少。
现在轰天雷已全部运到各阵地，正在布置发射架，轰天雷储存在弹药箱中，堆放在阵地旁的屋舍内。
弩手掷弹兵也已集结完毕待命，随时可以上城御敌。范大成、陈世文、周二牛等人组成的战时指挥部正在议事。
“阔端的都元帅营帐设在北门外，明日蒙古军攻城，势必将北门作为重点。
届时，其所有回回炮都会集中在北门外，因其最大射程不过二百五十余步，故其发射阵地将布置在北城外二百五十步内，预计二百二十步左右。
摧毁回回炮所用火器为弩弹，由学会员将弩箭捆绑后，指导宋军发射，集火射击各回回炮阵位，杀伤炮手，烧毁炮身。”做战术讲解的是陈世文，他现在是学会军指挥副使，全权负责战术、训练、后勤。
“针对摧毁回回炮，其他人有无补充？”范大成希望通过战前会议锻炼部下的战略战术思维能力，培养未来的学会军将领。
“启禀会长，建议在蒙古人回回炮尚未全部安装完毕前，我军应耐心等候不得妄动。待其所有炮架进入阵地后，我军可突然反击，以达一举歼灭之目的。”周二牛补充道。
“好，二牛说得好。如果不能将其一举摧毁，蒙古人便还有机会改进其抛竿，延长射程，到时候弩炮就奈何不了它了。”
范大成对周二牛很是欣赏，这个马夫不仅精于计算，成了炮兵专家，在指挥战术上也想得周全，委实可以培养一番。
为将者考虑战事须面面俱到，才能有更大的胜率。“请陈指挥与曹总管协调此事，避免宋军反击打草惊蛇，误了大事。”范大成看了陈世文一眼。
“属下得令。”
“明日摧毁其回回炮，斩断蒙古人攻城利爪后，重点确定其帅旗所在，届时必须以雷霆之势将其整个区域覆盖，不得让阔端及其下将帅逃脱。这是此战胜败之关键！”
“会长容禀。明日城头将布置十名炮兵观测，发现蒙古帅旗立即交叉确认所在区域。炮兵将按早已设定好的诸元对其进行覆盖射击，共三轮，每轮一百弹。发射间隔时间为二十息，相信该区域无人可逃出升天。”
陈世文对整个炮兵的作战计划胸有成竹是有底气的。
首先火箭弹的性能想必从前经几次改进已十分稳定，弹道、起爆时间都非常精确，远超前面两次试验。
战斗部装药的配方，范大成已传授给自己，毕竟陈家两百余口都在城内，不必担心有变。
自己安排生产流程时将工艺分解，几个不同的作坊参与配药，都不知最终的配比，确保秘密不会外泄，同时也可以大规模生产。
其二，炮兵的训练一直是他督促周二牛在进行，发射后重新调整固定发射架，再次装填弹药发射，已控制在十五息左右，扣除战时紧张因素，发射间隙控制在二十息没有问题。
另外，在范大成的提醒下，他还与周二牛摸索出轰天雷直射的技术。将火箭弹直接瞄准近距离目标发射，将其摧毁，所以即便弩雷攻击回回炮失效，他们也有后手。
可以说学会的准备工作已做得很充分了，但范大成还是要提防意外发生。
他认为既然蒙古人懂得了火药爆破，又有了投石机，难说那些波斯工匠会不会鼓捣出什么新武器，打自己个措手不及。
“明日按计划行事，阵地仓库多备水槽，注意防火。”交待完，他便离开正厅，回到书房，今夜注定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