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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古道接掌

时值隆冬,北风呼啸。河南青石山下,白雪皑皑,银装素裹。青石山脚有一石亭,位于古道一侧。亭下,一个白眉老僧正和一个小孩下棋。

那白眉老僧嘴角微笑,右手一指点去,一枚黑子落下。那小孩看罢,急得抓耳挠腮,思考半晌,仍不知手中白子该落到哪里。老僧也不着急,任那孩子仔细考量。又过一会儿,小孩将攥了许久的白子落在棋盘上,长舒一口气。白眉老僧点头,道:“不错。”右手正欲再落黑子,却听见古道上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法相大师,洋河王群前来拜山。”

这白眉老僧乃是青石山青石寺内的高僧,法号法相,佛法高深,武艺出众,江湖更有传言,法相的武学修为早已与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寺并驾齐驱。多少年来,诸多中原豪杰欲与法相切磋武技,多数均被法相婉拒。不久前,法相又听闻关外年轻武师王群欲登山拜访,领教中原武学。法相料想王群乃关外武人,久居洋河一带,不曾到过中原,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未曾见识过洋河武技。情愿与王群切磋,一来见识下关外的武学招式,二来只盼王群学以致用,将自己的中原武学中的一招半式发扬到关外。法相知王群来历,认是问道:“王施主不畏严寒,远来青石山,可是为了与老衲切磋武技?”王群答道:“不错,在下是关外人士,早就想见识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法相笑道:“施主若想一睹我中原顶尖武技风采,应该到少林寺去,何须驾临我青石寺来。”王群道:“王某在关外便听过法相大师你的名号,依王某所见,法相大师的武功造诣当在少林众僧之上。今日王某拙技献丑,还望大师你不吝赐教。”

法相笑了笑,他见王群至此,但与小孩的对弈尚未结束,遍道:“施主且慢,待贫僧下完此局。”这一声相对低沉,那小孩听了只觉得法相似睡非睡,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传入几丈外王群的耳中。王群暗叹:好内力。但他自己千里迢迢冒着风雪赶来,却见法相只顾跟一个小孩下棋,不肯转头看自己一眼,心中略有不快。

法相落子,那孩子眉头一皱,手中白子又不知该下到何处。法相也不催他,静待孩子落子,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王群等的不耐烦,对那孩子道:“小孩,似你这般磨蹭,这一局何时才能下完?你快些认输,不要耽搁我与这位大师比武。”那孩子一听,有些害怕,法相将右手食指伸到嘴边,对王群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又示意那孩子继续思考。那孩子见法相发话,便也轻松了些,又过一会儿,白子落下,笑嘻嘻道:“大师父,我下这。”法相点点头。

王群不悦,走上前去,见那棋盘之上黑白交错。法相的黑子已将白子包围大半,但那孩子的白子却在西北角不断纠缠,硬要将这必死之局一拖再拖。王群喝道:“小孩,你是在耍我吧。”不等那孩子反应,法相右手已出,挡在那孩子面前。王群右掌高举在半空,竟没打下来。原来那王群一心要与法相比武,便欲以隔空掌风吓退那孩子。他这右掌发掌极快,暗含诸多内劲。王群只愿这呼啸一掌吓走那孩子,同时在掌力即将打中那孩子之时收力,便可在法相面前显摆他的招式敏捷。哪知法相早有察觉,王群这一掌还未打出,法相已以右掌将其挡开,王群掌中暗含的劲力尽被逼回。

王群退开三步,说道:“法相大师,你终于肯出手了。”法相站起身来,面对王群,王群只见法相一对白眉,眉下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法相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王施主,你我切磋,何苦为难一个十岁孩童。董成,你先退后。”那小孩听后,应声后退到一边。

王群与法相立于古道上,法相道:“施主,你先出掌。”王群知道法相掌法后发先至,刚才已吃了一亏,如今怎会上当?他双掌连环,使得却是擒拿手的招式。法相连连后退,躲闪不断,王群左手一抓,扯在法相右臂的袖子上,法相右手一卷,使一个“峰回路转式”,右手三指已搭在王群左手灵道穴上。王群大惊,心想这灵道穴乃是自己这擒拿手法的罩门所在,竟被这老和尚给发觉,急收左手,同时左手内力一撞,将法相的三指冲开。王群左手罩门无碍,但手腕隐隐作痛。

刚才这一交锋,王群已知法相的本事着实不低,他便双手划圆,左脚抬起,趋于守势。这一招叫做“请君入瓮”,以守为攻,对方若是大意,便会掉入王群双手所划的“瓮”中,乃是擒拿手法中十分高深的杀招。王群又道:“你先出手。”法相点头,“施主好一招请君入瓮,即是如此,贫僧便要客随主便了。”说罢,一掌在前,一掌在后,一个转身劈向王群。王群哪知法相已看破他的路数,见法相双掌劈来,只得变招,左脚跟右手挡开法相这一招。原来法相使得是活佛掌中的一招“双峰贯顶”,逼得王群变招,法相双掌如倒海翻江之势,王群格挡有余,进攻不足,已连退了十八步。法相十几掌打完,这才收手,只见王群双掌掌心通红,气喘吁吁,而法相气定神闲。

王群料想自己年轻力壮,不能急于在招式上取胜,便运劲在右手,隔空一掌击向法相。法相也已气运丹田,右掌送出。王群只觉法相周身忽然变烫,见法相脚底下一大块积雪瞬间融化,暗叫不妙。法相的掌力已与王群的掌力相交,在空中炸开。王群这一掌乃是关外有名的奔雷掌,掌法刚猛,法相那一掌,乃是他修炼了几十年的苍松青云掌,掌力浑厚,法相内力修为比王群高出不知多少,他这苍松青云掌在空中将王群那一掌隔断,王群也被震退了两丈远。此时王群只觉胸口发闷,才知法相武功远胜自己。其实法相刚才那掌只出了三分力,否则必把王群震得肋骨尽断。

王群一向心高气傲,自负打遍关外无敌手。此来青石山,本欲战胜法相,耀武扬威,他也好在中原武林别开天地,自立门户。但他万想不到自己会败在法相之手,心中甚是不服。法相微微一笑,回身走到亭中,便要和那个叫董成的孩子继续下棋。王群此刻怒火中烧,他突然向空中一跃,便要凌空一掌往董成身上拍去。董成适才在一边看二人切磋,见王群不是法相的对手,心中称快,冷不防王群朝自己出手,大叫一声。法相见王群比武失败竟然要拿孩子出气,救人心切,连忙护到董成身前。哪知那王群一招声东击西,却一掌拍在了石亭下的棋盘上,将那黑白棋局击得粉碎。

董成叫道:“师父,那人把棋局给毁了。”法相苦道:“王施主,你…”王群只是冷笑,他见法相宁愿与一黄口小儿下棋也不愿再与自己多说一句,实是对自己的嘲讽,他便一掌毁了这棋局,气一气法相。那法相却长叹一声,只因他常与董成对弈,见董成年纪不大,但棋技造诣非凡,而董成又喜好拳脚,便欲传董成一身武艺。董成刚才与法相那局棋,虽然白子险象环生,但董成坚韧不拔,已在危局中寻觅出几步回天手段。若不是王群打断,再下几步后,董成便可转危为安,反败为胜,这一玄妙棋局定能让董成对武学的领悟更上一层楼。

法相叹道:“王施主,你这是何苦,只可惜此局无果,要想复盘却也难了。”话音一落,那王群更是恼火,他千里迢迢赶来与法相比武,但法相一心都在棋局上,丝毫不曾在意自己刚才施展的种种武功招数,他长啸一声,顺着古道,头也不回的往北跑去,只在白雪路上留下一串脚印。

那王群一路向北,过黄河,出山海关,回到关外。他在河南青石山碰壁,如今返回辽东,心中茫然。这日他路过唐望山下,看见滚滚洋河波涛汹涌自西北向东南流去,河道曲折蜿蜒。王群突然大悟:我习武十余年,只求刚猛,却不知要刚柔相济,以柔制刚,如这河水奔腾,曲直自如。他奔回洋河老家,取了几件衣裳,顺着河道,来到深山,居于波月洞中。这波月洞原是一个人工开砸的山洞,如今已废弃一百多年,王群便在洞中钻研武学,食山果,饮露水,整日与山间鸟兽为伴。他武学天赋极高,一生未得几位高人点拨,所练武功多为自己参悟。洋河属辽东地界,辽东武林之中原有两大显学—玄菟门与长兴派。玄菟门门主便是掌法冠绝辽东的新罗铁手李登元,他自幼在新罗长大,故其所练武功也脱胎于新罗,长大后回到辽东,落脚于辽东与高句丽的边界玄菟郡,在此创立了玄菟门。他所练的奔雷掌刚猛非凡,辽东武林中诸多武人都曾习练,但均不得其掌法要领,王群也曾练过此掌,他未曾见过这套掌法的秘籍,仅凭模仿其他人练掌时的动作便已参悟出一二,就连李登元也佩服他这过人的天赋。

王群在洞中潜心钻研武学,不知不觉已过十年。这一天,王群出洞,只见洋河畔鸟语花香,已是仲夏时节。在这十年光阴之中,王群与世隔绝,但武功却是突飞猛进,已钻研出一套精妙的擒拿手法,他生在洋河,一生与洋河为伴,故将这套擒拿手法命名为“洋河擒拿手”。王群十年前挑战法相之时,中原武林群英荟萃,各门各派百花齐放,而辽东武林尚且只有玄菟门和长兴派两大门派,如今十年过去,辽东各地已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门派帮会。那新罗铁手李登元的玄菟门地位已大不如前,十年前与其齐名的长兴派则是枝繁叶茂。那长兴派位于长兴岛上,远离内陆,立派已有一百多年。岛上原住着一群被官府逼迫,逃亡至此的绿林豪杰,他们凭借地利,据海而守,屡次挫败前来征讨的官兵。众豪杰后来在此立派,便称为“长兴派”,又广招门徒,长兴派的弟子遍布辽东,许多弟子离岛后回到辽东内陆,又自立门户,传播武学。如今长兴派已传至第四代掌门人唐九公手上,这唐九公有三个得意门徒,大弟子名叫彭云亮,二弟子名叫彭云烈,三弟子名叫何干。那彭云亮与彭云烈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他二人与何干同时拜在唐九公门下,得其真传。十年之前,王群初出江湖,曾与何干交手,彼时他二人都还血气方刚,逞强好胜,那王群在打斗中打断了何干一条手臂。那何干是长兴派掌门人唐九公的切己门徒,唐九公怎能善罢甘休,便派了几十名弟子四处捉拿王群。王群年轻气盛,比武之后一心南下中原,哪里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后来他在青石山碰壁,为练成这刚柔兼并的武功来,便进了深山古洞,与世隔绝,便阴差阳错的躲过了长兴派的捉拿。那长兴派几年寻不得王群,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辽东大小门派帮会众多,河南河北的武人来此开宗立派的也有不少,也有一众新罗、百济的外来门派传入,呈百家争鸣之势。王群此时出山,顺着洋河岸走,已进入了洋河县地界。这洋河原是他的故乡,如今十年未回,物是人非。王群路过一处人家,讨碗水喝,顺便打听当地可有习武的高人。他在洞中修行十年,所参悟的擒拿手法已烂熟于胸,但却从未实战,故而想与人切磋比试。这户人家里有两个青年,正在院中练拳,王群大奇,心想如今洋河竟然人人习武成风,不觉赞叹几声。那两个青年见王群感叹,停了下来,其中一人道:“这位壮士也会拳脚?”王群操着洋河口音:“在下也是洋河本地人,离乡十余载习练武艺,如今学成归乡。”那青年道:“原来是前辈,失敬失敬。”王群问:“你们这拳法是跟谁学的,莫非如今我们洋河也有高人?”那青年笑道:“壮士有所不知,咱们洋河确实来了一位高人,但却不曾教过我们拳脚。”王群又仔细打听,只盼能与那高人比试一番。

那青年言尽,原来五年前从南边来了一个汉子,名叫胡百岁,在洋河街头卖艺,使枪弄棒,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洋河街头泼皮无赖众多,都想来找这胡百岁的麻烦,都被胡百岁一一打得屁股尿流,自此洋河街头没人再敢惹他。这胡百岁一身武艺,引得洋河一众青年来拜,要跟他习武。胡百岁从此便小有名气,后来聚集了三四十人,在洋河桥下开了一家酒楼,名叫“广贤居”。这洋河地处辽东腹地,往来的客商众多,此处有酒店客栈二十多处,妓院、赌坊三十多间,胡百岁常带着手下众人往来索取金银。商贩路过此地,都要来先拜了胡百岁,胡百岁在此作威作福,每月都有二三百银两入账。后来当地青年见胡百岁如此厉害,也想去跟胡百岁学上几招,但都被胡百岁先前的弟子给打发走了。那些想学武的人也只能平时趁胡百岁的弟子练拳脚之际偷学几招。

王群得知这胡百岁独霸洋河,更想领教他的功夫,又询问了胡百岁住处所在,沿街而下,来到洋河桥边。广贤居酒楼便开在此处,门前栽着一棵大柳树,树下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躺在竹椅上,一手摇着扇子。王群对那汉子道:“山野村夫,前来拜会洋河高人。”那汉子瞥了一眼王群,过一会儿,笑道:“我不是高人,我师父才是高人。”王群又道:“劳烦通报你家师父,就说洋河武人求见。”那汉子却道:“你可知道我师父是谁?”王群疑问:“我知道此处有一高人名叫胡百岁…”话音未落,那汉子打断:“乡巴佬,我师父江湖人称百里洋河铁掌贯手,你怎敢直呼他大名?”

王群刚才见这汉子态度傲慢,本不愿与他多费口舌,现在见这汉子口无遮拦,顿时大怒。他猛地左手一抓,正扣在那赤身汉子的脖子上,那汉子大吃一惊,竟被王群给提在了半空中,喘不过气来。王群这一下只用了二分力,哪知这傲慢汉子竟然这么轻。他这一下突袭,那汉子全无防备,但即便是早有防备,也不是王群的对手。此时王群左手提着那汉子,便如同提一只鸡,右手握拳便朝那汉子头上打去。那拳已贴至那汉子面门,这时酒店内走出几个人来,为首之人叫道:“壮士且慢动手。”王群这时急一收力,他拳背虽打在那汉子脸上,但内力收得及时,所以并未伤到那汉子。王群左手一松,那汉子便向下坠。那汉子双膝一屈,总算平稳落地,但他喉咙刚才被王群紧锁,仍是不听咳嗽。

王群打量着从酒店内走出的几人,为首那人身材高大。王群问:“你又是何人?”那人道:“在下姓王名格,他们都唤我作‘云里金刚’,刚才冒犯壮士的这位,是我师弟封大友,也有个绰号,叫‘铁臂罗汉’。”王群心中暗笑:你们两个不见得有多少本事,名号倒是一个比一个响。王群问:“你们两个便是那百里洋河铁掌贯手的徒弟喽?”王格道:“不错。这位壮士,可是来此欲与家师讨教几招?”王群点头:“正是。”他话音刚落,王格背后几人都纷纷嬉笑起来。这些人都是王格的师弟,拜在胡百岁门下,平日里只知道师父武艺天下第一,大师兄王格天下第二,今日见王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竟然要与师父比试,实在可笑。胡百岁威震洋河五年间,也有一二十个武师曾来此挑战,但都不是胡百岁的对手。其实洋河方圆七百里,高手本就不多,放眼整个辽东,功夫胜过胡百岁的大有人在,但在这洋河一带,确实是以胡百岁的功夫最为厉害。但胡百岁一连打败的都是一众二三流武师,他的众多弟子都是本地人,哪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纷纷嘲笑王群不自量力。

王群见众人发笑,也不理睬,便要进入酒楼大门。但那王格挡在前面,不让他过。王格身材高大,王群只及他肩膀,王群问:“怎么,莫不是你家师父不愿见生人?”王格道:“壮士若是想切磋武技,在下愿与壮士过几招,不必劳烦家师了。”王群见状,道:“既如此,洋河王群,请你指教了。”说罢,向后跳开三步。王群刚落地,王格的右掌便已击来,他这一掌飞快,但在王群眼中,出掌路数尽被看穿。王群伸右掌格挡,忽地化掌为抓,右手三指抓在王格的手腕上。王格平时与人比武,都是以掌力对拼,却从未见过王群这样的手法。辽东武学,受长兴派与玄菟门的影响极大,而玄菟门门主李登元便是以奔雷掌闻名,长兴派也是练掌的门派,故辽东武人比武切磋大多用掌。

王群此时右手三指点在王格右腕内关穴处,王格使不出力来。王群也不用内力,只想看王格如何挣脱。王格人高马大,他这胳膊比王群的手臂粗了一大圈,但眼下被王群擒拿,自己有力却使不出来。情急之下,王格又出左掌朝王群拍去,逼王群格挡。这一招正中王群下怀,王群将锁住王格右腕的右手一抬,手肘往左挡去,再反向一转,竟把王格的左掌也给卷了去。王格左掌、右腕全被王群右手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扣住,动弹不得,而此时王群还尚未出左手进攻。

王格双手被制,又踢出左脚,攻王群下盘。王群这时左手突然打出,三指已抓在王格大腿上。王格痛叫一声,四肢已有其三被制,王群再一用力,将王格直接托了起来,举过头顶。王格几个师弟见师兄几招被对手举起,一个个目瞪口呆。王群也不想再和王格纠缠,他见刚才被自己锁喉的封大友在一旁立着,心想:你绰号叫铁臂罗汉,我且看你这条臂膀有多少力气。他便把王格往封大友怀中一抛,那封大友赶忙去接住师兄,哪知王群这一抛,暗运了一股内力,携着王格坠下。封大友拜入胡百岁门下才四年,这内力修为哪里是王群的对手?他刚一接住王格,只觉得王格似乎有千斤重,自己万万擎不住,师兄弟二人一齐跌倒在地。此时,街市上的行人见广贤居前又有人比武斗殴,纷纷围观过来。

其他几个师兄弟见王格、封大友摔倒,赶紧去扶。王群见这胡百岁的徒弟武艺平平,也不再理他们,只管往酒楼里去。却见二楼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壮士好身手。”王群朝楼上望去,一个人影落下,王群目光跟着那人影落地,见眼前是一个长须汉。

那长须汉轻飘飘落地,王群知他也是习武之人,问:“你便是那个百里洋河铁掌贯手…”长须汉笑道:“那都是徒弟们给我取的虚名罢了。”王群见此人果然是胡百岁,道:“洋河王群,特来讨教胡先生的高招。”这胡百岁刚才在楼上看见王群连败自己两个徒弟,也想跟此人过过招,若能速败此人,便可在街市上众多百姓的面前再显神威,挽回二徒的面子。胡百岁问:“敢问王先生师出何门?有何名号?”王群道:“在下乃是洋河无名之辈,离乡十年,自学武艺,并无师父传授。”胡百岁心想:你乃无名小辈,却能连败我两名弟子,只怕是背后有高人传授,但如今又不肯说出名号来,我若胜了你,在场围观百姓也只以为我胜了一个鼠辈。他这些年来击败了太多来洋河挑战的二三流武人,只觉得再胜一个王群也脸上无光。胡百岁回过身去,便道:“叫你师父来吧。”

王群见对方小瞧自己,呵呵一笑,抢上一步,便朝胡百岁后心打来。他这一掌十分缓慢,连没练过武的围观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人惊呼:“那汉子打来了!”胡百岁此时背对王群,早料到王群会突袭,他听围观众人惊呼,心想王群这出手速度远远慢过自己,便要回身一招擒他。其实王群刚才是故意放缓出手速度,引胡百岁上当。胡百岁回身左手一抓,王群速度加快,他的右手已抓住胡百岁的左手手腕。胡百岁大吃一惊,他哪见过王群这后发先至的擒拿手,一时左手被制,连忙再以右拳抢攻。他这一出右拳,便同自己徒弟王格一样,都正中王群下怀。王群右手抬肘,要去拐胡百岁的右拳。胡百岁拳出到一半,才知中计,刚要收拳,已然慢了。王群此时若想擒他双手,那是十拿九稳,但他不想就此结束比武,便朝胡百岁右手指头肘击。胡百岁被这肘一撞,向后退开,被制的左手也被王群放开。

围观众人只道刚才这一下是王群偷袭得手,却不知这一招之间胡百岁已经落败。王群此时已知这胡百岁不过是徒有虚名,但胡百岁尚不自知,他在洋河五年,还未见过有王群这般身手的武师,今日如不能胜他,那么今后这“百里洋河铁掌贯手”的绰号便荡然无存了。胡百岁向前一步,双掌连环,掌风呼啸,胡百岁的长胡须也跟着向后扫动。众人均想这胡百岁是拿出了真本事,只怕王群凶多吉少。王群大喝一声,双手交叉,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王群已抓住胡百岁的双掌,胡百岁那掌离王群面门尚有几寸,却打不下来。胡百岁大怒,变掌为抓,五指插向王群两颗眼珠子,便要戳瞎王群。王群向后一倒,同时双手往上一推,胡百岁向后翻了一圈。此时王群挺起身,胡百岁右掌又拍来,王群一脚踢开胡百岁这掌。胡百岁左手猛地向下,竟往王群腹下击去。

原来胡百岁知不能胜王群,便欲以下三滥的手段废了王群。他使出这心狠手辣的“绝命断户手”来,只求一击必中。王群左脚抬起,身子腾空,足尖点中胡百岁左臂,胡百岁痛叫一声,原来自己的长胡须也被王群给抓着。王群在空中足腕同时用力,便把胡百岁给拽倒在地。胡百岁刚想起身,王群一脚已踩在他胸前。

胡百岁以肮脏手段偷袭不成,反被王群打趴,围观众人见这王群如此厉害,竟能击败打遍洋河无敌手五年的胡百岁,心下佩服。胡百岁颜面尽失,不等王群再动手,求饶道:“好汉,别打了。”王群笑道:“我料你是何等人物,这般身手,也配叫什么铁掌贯手,实是欺我洋河无人。”他踏过胡百岁,径直走进广贤居,高喊道:“拿酒来!”店内小二哪敢不从?一众宾客纷纷围上前去,都来瞧这击败了胡百岁的汉子是何样貌。

胡百岁被两个徒弟王格跟封大友扶起,一瘸一拐走进店内,却见胡百岁另外几个徒弟已围在王群身前,争抢着敬酒。胡百岁大怒,道:“我待你们恩重如山,你们怎敢如此…”王群身旁一个小徒发话:“姓胡的,我们跟了你几年,你平日对我等尖酸刻薄,把功夫都传给大师兄了。今日一战,我们才知你也无甚本领,还敢自称打遍洋河无敌手,还不快滚。”另外一人道:“自今日起,这广贤居,便改姓‘王’啦!”胡百岁见如今已是墙倒众人推,自己又不是王群的对手,只得与王格、封大友退出广贤居来。王格道:“师父,这王群太也无礼,弟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胡百岁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我三人今日便去长兴岛一趟,找师爷为咱们报仇。”

这胡百岁的师父,便是长兴岛上长兴派掌门人唐九公的三徒弟何干。何干十年前被王群打断手臂,已跟王群结下梁子。这胡百岁又连夜来到长兴岛上,拜见师父何干,将王群挑战广贤居的经过悉数讲明,何干大怒,他这十年来寻不着王群,不能报这断臂之仇,今日方知王群重出江湖,竟敢在洋河当街欺辱自己的门徒,便要去洋河问罪。何干另一徒弟,名叫张百晓,是胡百岁的师兄,他见师父报仇心切,道:“师父,如今仇人现身,断臂之仇不可不报,但刚才听师弟所言,那王群本事不小。我长兴派名震辽东武林,如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群敢欺辱师弟,夺了他的广贤居,想必其背后必有高人指教,意欲跟我派叫板,此事可与二位师伯共同商议。”何干听他言之有理,便又去找他二位师兄,便是彭云亮与彭云烈二兄弟。

其实那王群挑战广贤居只是为比武切磋,哪里知道胡百岁就是长兴派何干的徒弟。这胡百岁走后,他先前的一众弟子除了王格与封大友都去拜王群为师。王群不愿收他们为徒,只让他们继续打理广贤居,其中一人,名叫杜日,这天给王群端茶倒水,道:“王大侠武功盖世,一定是师出名门,结交过辽东诸多武学名家。大侠不愿收我们为徒,还请大侠引荐,也让我们也投一名师,学成本领。”王群摇头道:“我十年不出山,哪里识得武学名家。我只知十年前辽东以新罗铁手李登元和长兴派的唐九公最为厉害,那唐九公的徒弟何干与我交过手,也被我打败了。”王群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杜日大吃一惊,赞道:“想不到大侠十年前就把唐九公的徒弟给打败了,王大侠真乃我辽东武林第一人。”王群不屑于杜日这溢美之词,他十年前挑战中原武林的法相,落败而归,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辽东武学,落后中原太多,就算十年前自己是辽东武林的魁首,在中原武林中也只不过是不入流的宵小之辈。

杜日见王群面色不悦,料想王群不爱听这溜须拍马的话,又道:“大侠可知前日被你打败的胡百岁是谁的徒弟?”王群摇头,杜日大笑:“正是十年前败给大侠的长兴派何干。”王群大奇,道:“造化弄人。”又问杜日:“我本是山野村夫,无门无派,那胡百岁是何干的徒弟,唐九公的徒孙,你们便也是长兴派门徒了,何故弃名门反投于我?”杜日叹道:“大侠有所不知,前些年长兴派弟子在辽东各地广招门徒,开创分支,胡百岁便是那时拜在何干门下。但那长兴派掌门人唐九公是武学高人,见各地前来拜师入派的散人众多,良莠不齐,下了一令,自唐九公起至第三代弟子收徒,不可算作长兴派门下,学徒都要练功五年,得师父认可后,再送至长兴岛比武面试,得唐九公首肯,才能正式加入长兴派。所以我们这一辈,都不得算是长兴派弟子。”王群道:“如此说来,这唐九公不愧是一代宗师,只可惜这一令下的太晚,倒让胡百岁这种鼠辈钻了空子。”

杜日又道:“王大侠,胡百岁前日身败名裂,必定怀恨在心,此时只怕他已去了长兴岛,找他师父何干和师爷唐九公为其一雪前耻,大侠不可不防。”王群却是一笑:“我一身本领,在洋河施展不开,若那胡百岁能让唐九公出岛也好,我也要与唐九公比个高低。”杜日道:“王大侠勇气可嘉,但须知那长兴派掌门人唐九公在辽东一呼百应,诸多门派都惧他三分。唐九公若是当时率辽东各路英豪赶来兴师问罪,只怕王大侠以寡敌众,不是对手。”王群听罢,心想我本欲凭借一身本领,在此处开宗立派,如今得罪了长兴派,那唐九公再联合诸多门派围攻,自己在辽东便无立锥之地,想自立门户却也难了。便对杜日道:“你如此机敏,定有良策助我,快说说看。”

杜日一笑:“王大侠抬举在下了。王大侠刚才说认得新罗铁手李登元,此人在玄菟,与唐九公一北一南,互相不服。我们可与李登元结交,对抗长兴派,不是难事。”王群大喜,道:“那新罗铁手李登元,我与他早就相识,只是十年未见,不知他老人家近来可好?”杜日道:“王大侠,那李登元的玄菟门如今已大不如前,只因这几年中原几路门派涌入辽东,广招门徒,长兴派也在各地建立分支,玄菟门下弟子多已改投别派。只不过玄菟门家大业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李登元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得我等相助,他必感激不尽。到那时,我们与李登元联手,便可跟长兴派分庭抗礼。”

王群大喜,心想若得李登元相助,自己便可在此开宗立派,高枕无忧。便吩咐众人备齐礼品,北上玄菟,拜见李登元。

却说王群与杜日带着几个随从,拉上一车礼品,往北行去,到了沈水边上。见河边有两队人马,阻住去路。王群上前,只见两队人中各有一头目,面对面叫骂着。左手边那人头戴红巾,手提大刀,右手边那人手提双剑,凶神恶煞。杜日对王群道:“大侠,左边那位是红巾帮的帮主关思远,绰号赛关刀。右边那位是浑河帮的帮主谭天雄,绰号撼天剑。”王群问:“此二人比胡百岁如何?”杜日道:“若论武功,只怕他二人不在胡百岁之下。”王群哈哈大笑。

原来这红巾帮与浑河帮都是近年来刚刚兴起的帮会,均在玄菟一带横行。两帮帮主均认为那玄菟门门主李登元年岁已高,难管武林中事,便想挖玄菟门的墙角,多收弟子为自己所用。襄平郡有一武人,名叫管通,根行不浅,本欲前往玄菟拜在李登元门下,来的路上见红巾帮势大,便改拜红巾帮关思远为师。不想此人又被浑河帮谭天雄看中,便派弟子混入红巾帮好说歹说让管通加入浑河帮。此事被关思远知晓,便来找谭天雄问罪,二人大打出手,却不料那管通又被玄菟门门主李登元派人掳了去,带到玄菟门广德堂前听候李登元发落。关思远与谭天雄二人则各带本帮弟子,来到玄菟门李登元的庄前要人,行至沈水前,二人均看不起对方,又骂将起来。

王群此时高喊:“两位帮主勿要争吵。”那关思远和谭天雄叫骂声停,均朝王群望去。关思远问:“你是何人?来此何事?”王群道:“在下洋河王群,欲往玄菟门拜见李门主。”关思远道:“好个李登元,惧怕我红巾帮,还敢从洋河请来帮手。”他此言一出,王群不明,心想李登元莫非与关思远结怨,但凭李登元的本事,怎会怕此人?他刚想问话,一旁的谭天雄又道:“姓王的,今日是我浑河帮与玄菟门的私事,你莫要多管闲事。”关思远又打断他:“呸,那管通本是我帮弟子,干你浑河帮何事?”王群被他俩这几句绕晕,急忙道:“在下并非李登元请来的,亦不知二位与玄菟门有何仇怨,还请两帮主说明。”

关思远与谭天雄一怔,料想这王群所言不假,关思远开口道:“那李登元老儿绑了本帮弟子,老夫岂能善罢甘休,如今便要去玄菟门广德堂前要人,却不想眼前这位谭帮主胡搅蛮缠。这位王兄弟,你若要拜会李登元老儿,现在还不是时候,劝你早些回去,免得惹祸上身。”那谭天雄也发话:“管通分明是我浑河帮的人,姓关的你莫要阻我去找李登元老儿要人。姓王的兄弟,那李登元老儿今日不肯放人的话,本帮主必叫他玄菟门鸡犬不宁,那时你若想多管闲事,休怪本帮主无情了。”

杜日在一旁听的明白,在王群耳边说:“这一带帮派林立,像今日这等几个帮会斗殴争抢弟子之事也时有发生。”王群听罢,对着关思远和谭天雄道:“原来两位帮主都想找我大哥李登元的麻烦,在下便偏偏要多管闲事了。”此言一出,关思远已举起大刀,道:“谭帮主,你我先教训了这小子,再骂也不迟。”那谭天雄也把两口宝剑一横,道:“不错,我二人先擒了这姓王的,再去广德堂前找李登元兴师问罪。”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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