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习习，春寒料峭，空气中仍弥漫着一丝冰凉的味道。从太清殿通向玄琬寝殿的这段路上人烟稀少，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清道。
冰雪积道，鞋子踩在了雪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不一会儿就被浸湿了，这让玄琬很懊恼。
她一个人走在路上，踉踉跄跄地很狼狈。可即便如此，玄琬也不后悔遣散那几个跟着她的缇衣人。
理由是：
一宿没睡，连带着没洗脸，没梳头，她可不希望自己就这么出现在人前人后……反正也没有人敢在皇城生事，护卫什么的，可有可无。
途经一个路口，在不远外，有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玄琬原本想避一避的来着，可近了一看，却发现那人是骁武将军洛琰——
洛琰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制服，外罩一件大氅（chang）。大氅之下，皮带齐整，皮靴锃亮，又将他的颜值给提高了几个档。
“是你啊……”
“好巧。”
“陛下有诏，今日辍朝。”
“哦……”
玄，洛二人见了面后道。显然，就这次偶遇，他们两个都没有表现出过分的讶异。
两人在路上驻足，不约而同地看向别处，洛琰看上去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去哪？要我送送你吗？”过了良久，他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玄琬点了点头，模样乖巧的不像话。
……
“听说陛下要查封中央票行，真的假的？”大街上，两人一边并排着轧着马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嗯？你从哪儿听说的？”玄琬警惕地反问。
但听洛琰道：“几年前，我曾在缇衣营里服役过，里面有几个身担要职的朋友。”
他边说边解下了大氅，然后披在了玄琬的肩上。
“哦，谢谢。”玄琬没有抗拒，礼貌地点了点头。
然后说：“其实也算不上查封，就是中央票行的账，这几年乱的不像话。连带着靖武卫的粮饷拖了一年还没发，皇兄便想着整治一下……就这事。”
“亏空了多少？我听沐离说账上都没有钱了。”
某人三言两语就把他那个“身担要职的朋友”给出卖了。
“唔，你是武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打听的为好。”玄琬忍着笑，敷衍地回道。
“哦……”洛琰点了点头，然后不说话了……
阳光下，他的肩章和领章都在反光。上面的三颗星星，代表着近乎无上的权柄，彰显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地位，让人望而生畏。
墨色的制服与皑皑的雪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制服上，同色的武装带与束腰带又将他的身材给完美的勾勒了出来。
腰间，佩着一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短剑；旁边，悬着一枚代表着骁武将军的纽印。
“穿的这么正式干嘛？相亲吗？”玄琬注意到了洛琰的着装，好奇地问道。
洛琰：“……”
“唔，不瞒你说，我原本打算去觐见陛下的来着……”
“嗯？你找我哥干嘛？”
“请缨，去北疆。”
“北疆？那里可是还在打仗。”
“我知道。”洛琰道，“可西疆那地方，我特么……我实在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玄琬忍不住笑了：“你不是西疆的一把手吗？怎么，手下人造反了不成？”
洛琰也笑了，只不过笑得很勉强：
“别说了，我这所谓的一把手就是个笑话。命令没人听，听了也没人做，做又做不好……我宁愿去靖武卫里当个寻常士兵，也不愿意留在骁武卫里伺候那群少爷。”
玄琬讶异：“骁武卫里不是有将近十万人吗？难不成还都是纨绔？”
“你懂的不少……”洛琰意味深长地道。
顿了顿，他又说：
“我问你，谁家的纨绔甘心从个小兵开始当？还不都是想尽了办法找关系，走后门，然后在骁武卫里谋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职位。我的命令他们都不听，而我又不能直接去指挥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士兵。”
“你真可怜……”玄琬同情地道。
等等！
她说着说着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骁武将军，没有你的命令，他们这任职怎么通过的？”
“什么意思？”
这一惊一乍的，把洛琰给整懵了。
玄琬则挑了挑眉毛，而后幽幽地道：
“说吧，他们这走后门的黑钱你收了多少？分我点怎样？”
洛琰：“……”
“不是！我倒是想受贿，可他们贿赂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委任状是从兵司直接下发的，我能怎么办？我还能驳回去不成？”
“装！”玄琬翻了个白眼，然后用玄煜说她的话来说洛琰。
“我就不信你没有贪污受贿过——你要是没有贪过，还跟我打听中央票行干嘛？”
不就是做贼心虚，担心缇衣人查腐查贪，查着查着查到了你身上？
洛琰：“……”
“怎么，我这几年的军饷，父兄的抚恤金都在那边存着，问问不行？”
“问什么？”玄琬说。
“反正也丢不了你的……更何况，这钱就算是丢了，朝廷也能替你追回来——今年年底，我家小四很有可能会回京，他办案追赃你还不放心？”
小四？洛琰听着有些懵。
他寻思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寻思明白玄琬说的到底是谁。
于是便试探着问：“你家小四……是哪位？”
玄琬白了他一眼，而后道：
“我弟，颜王，玄灵。”
“霰弹王爷？”洛琰吃了一惊。
“对，就是他。”玄琬颇有些自豪的答。可这话刚一说完，她的眸子就黯淡了下来：“说实话，我有点想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北疆那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那边还有鹰爵坐镇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别瞎想。”
“我知道。”玄琬道，“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哎，你要是也能去北疆的话那正好帮了我的忙。至少他在那边，有你帮我照应着。”
“他有照应了那我呢？你就不担心担心我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受伤？”洛琰听了她的话，有些不高兴了。
玄琬：“……”
“不是吧，这醋你也吃，幼不幼稚？”
事实证明洛琰很幼稚：“哎，话说我要是去了北疆你会挂念我吗？”
“废话，当然会啊。”你当我真让你去替我看孩子呢。
“那……我和你家小四，你会挂念谁多一点？”
玄琬冲天翻了个白眼：“……”
“大概，可能，也许，会是小四吧。”
她犹豫了一下，而后义正辞严地答：“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么听我的话，我惹事他闯祸，我杀人他放火……哎，你别走啊。”
“不跟你聊了，我还约着人。”洛琰摆了摆手，说完转身就走。
却不料还没走几步，他就被玄琬给一把揪了回来：
“约的是哪家的姑娘啊？”某人笑吟吟的问。
洛琰愣了一下，而后无奈地答：“右相白清野，彰武将军裴骜。”
玄琬不动声色地把手松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