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管理以后，经常有记者进监采访，警察在外围层层保护，象政治高层大驾于此。逢年过节，也有一些西装领导，在巡逻道上高高俯视，或者进监控室，问候视频录像。
文明管理以后。所里的武警岗被拆除。据说，建所的时候，特地请风水先生看过。按着防露财的讲究，斜对两脚围墙以及大门边上，各建武警岗。提审室的大门，原先贴着狴犴兽画像。
有一回，黄强在风场里，问一个新来的暴力犯，朋友，你在哪里做的纹身。暴力犯如实回答。黄强又问，朋友，你进来多少回了？暴力犯说，四进宫。黄强说，可不是吗？都怪你身上纹这个东西。这东西是什么？狴犴兽，这家伙专司看守监狱，你往哪里跑。
暴力犯听了黄强的话，浑身哆嗦，幡然惊醒，人生如此放浪，原来跟这孽畜有关，好比女人遭遇不幸，通常把责任归咎于命运。黄强又说，不信，你问大学生。黄强把话柄扔给我，我只有尽强调核实的义务。
那么，该如何解救？黄强又说，问大学生。这个时候，我担当起度众生的责任。我说，在身后纹条龙。狴犴兽是龙种，它出来闹事，就让当它爹的龙，用家法伺候。
黄强说，女人的脸，用来涂化学染料，男人的皮肤，只好用来纹身。纹身有大讲究，你看这里，******子鹰蛇蝎，关公菩萨如来佛，还有纹女人的，什么都有。哪个知道这里的讲究。
我这条龙上身前，用尺子量过，四平八稳，龙头刚在肚子中间。龙盘的稳，一身正气。前面说过，因为黄强体胖，这条龙常遭赘肉压迫。天热的时候，黄强浑身是汗，龙头埋进肚皮里，像是急着潜水。
撤掉武警岗，值班警察增派了几个。巡逻道上安置刷卡机。每隔一个小时，值班警察要刷卡一次。原先，冬天天冷，值夜班的警察，通常在值班室一坐到天亮。这东西管着职业道德，更关乎奖金，不出来不行。
警察巡逻时，肩上跨着九七式微型冲锋枪。抢劫犯总怀疑是仿真塑料做的，用来吓唬人。谢国辉说，可以试试看，假装逃跑，等他开枪。抢劫犯想说，那不是找死吗？但是，死字犯了谢国辉的大忌，他改口说，这我可不敢。
有一次，抢劫犯倒挂身子，爬风场顶的钢筋网。有个警察巡逻到此，大吼，下来！那警察用手里的枪，砸巡逻道上铁栏杆。嗡嗡的铁击声，传出老远，塑料枪可发不出这声音。抢劫犯跳下来，直往监门里跑，边跑边说，****娘，也不怕走火，把自己崩了。
黄警改讲国语，也是一大变化。他的专有方言，包括粗口，另有用处。黄警在风门前训话（文明管理以后，警察很少进监门，这一点，我始终想不出原因）讲到愤激时，情绪激昂。放在以前，准要骂人。如果他骂了人，就不是文明管理。可是文明管理，不代表不能骂人。于是，方言就大有用处。黄警振臂高挥，脖子上青筋暴起，五官乱了伦理，脏话趁势钻进方言里。边上听着的，完全不知其所云。这充分说明，语言是武器。
一番激烈的不知所云之后，黄警面色逐渐平静。然后他改用国语，细声软语。假若你要问，黄警，刚才你说些什么。他反倒意外，好像刚才那场表演不曾存在。
关于这里的存在命题，推理起来，至少有三种可能性。
一， 黄警是疯子，刚才在呓语。
二， 我们是疯子，我们在呓语。
三， 我们全是疯子，那么就全乱了套。
我们暂时不想都疯掉，所以，暂时不讨论。
警察的粗口改成国语，证明文明管理是有效的。同样，文明的在押人员，却变成流氓造反派，这是金所的评价。
我想和他争辩造反的问题。但是，金所也会讲方言。我只恨没有投生欧洲小国，母语众多。待他讲方言时，能搬出更多武器，威力犹如散弹枪，将其射杀。可是，幻想无用，只有闭上嘴巴。评价总是别人给的，你当然可以认为，他在呓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