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江笙,江笙,醒醒,起床啦”。
江笙睁开眼,看到一张焦急的面孔在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他有些模模糊糊,还不太清醒,又是觉得她很熟悉,当然应该很熟悉啊,又怎么会忘记呢,十几年来来一直陪伴着他,陪他一起打发无聊时光的人啊。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林曦指了指床边的闹钟,指针显示已经是五点半了。
“你还记得你昨天答应我什么吗?”
“什么?”江笙有些疑惑,难道我答应了什么吗,应该没有吧。
林曦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似乎有些生气,“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上个月答应我一起去看日出的”。
“日出?看日出?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他有些茫然,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呀,这丫头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就那次你把我借给你的书都翻遍了,然后一直说无聊无聊的,就让我带你出去看日出啊”。
“明明是你自己想去看,你应该知道我爬不上去的”。
江笙的双腿自我出生起便是残疾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他的父母将他丢在了这间破败孤儿院的门口,长久以来陪伴他的只有林曦和她那千奇百怪的书。
“我不管,你没说话就是默认了,现在还不起床,是想食言不成?”林曦见我没有起床的意思,就开始有些无理取闹,摆出一种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一起去的架势。
“跟你说个秘密啊,今天的太阳特别好看啊,如果你错过了今天,就不知道要再过多久才能看到这样的太阳了,我已经想好办法啦,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推上山的,你就相信我好了”。
“可是你看,太阳已经出来了,现在上山来不及了呀”。
“呀”,林曦看了看窗外,确实天已经亮了,第一缕晨光已经透过窗子照了进来,
“都怪你,喊你半天了都不起床,日出看不上了,但你必须和我一起看夕阳”。
“怎么又变成夕阳了”。
“这是你对我的补偿,你如果敢拒绝,不,你不能拒绝”。
“我知道啦,我们下午六点就出发,你现在先让我睡一会好不好”。江笙用请求的语气跟他说,毕竟对于林曦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他早已经习惯了,并且深知妥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自从认识她开始,她总是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江笙把头闷在被子里,听到执拗一下的关门声,确定她已经出去了。其实自从被叫醒后,江笙就睡意全无。他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放空自己的身心,然后只是静静的听,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听着树上知了吱吱的叫声,听着天空中觅食的鸟儿的鸣叫声。这里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以及他全部的生活。
江笙从林曦那里借了很多的书,大部分是一些博物志,记载了一些不曾有过的东西,或是奇珍或是走兽,其中详细记录了它们的性情喜好,甚至危险程度都做了一个划分,这让他都差点信以为真,不过这些书的作者的想象还真是瑰丽,可以凭空编出这样一个大千世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是故事书,他曾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成为书中的主人公,无论是大海还是天空,都可以任意驰骋,在天地间,没人可以阻挡他的自由。但书中的世界终是虚幻,他有自己的人生。
转眼到了和林曦约定的时间。
江笙坐着轮椅来到门外,远远地看到林曦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
“喂江笙,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呦”。
“你真的可以吗,这山路可不好走啊,你也别认为我可以自己爬上去,万一走到一半,我坐着轮椅滑下来怎么办”。
“哎我说”,林打曦断了江笙的话,“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我是怕你一直待在屋里憋坏了,所以特意带你出来透透气,放心,你等会就会感谢我的。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江笙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这座山了,或者说已经好几年没有没有来过这里,路边的野花开了,引来几只蝴蝶蜜蜂纷飞缭绕,他却不曾欣赏过,也许他对外面的世界有些惧怕。
“江笙,你看在这里的花已经开了哎,真好看呀”,林曦不经意间发出一声赞叹。
“是很好看啊,鲜红的花朵像火焰般热烈”,透露出生命的气息。
“几天前我来的时候明明连花苞都没有,我还以为是野草呢“。
“你几天前就来过这里呀”。
“那当然,我可要做好一切准备,要安安全全的把你推上山呀”。
“真是很难得啊,你能有这样的恒心”。
“哼,现在知道本小姐的厉害了吧,你坐好了,本小姐要加速了”。说完,就推着江笙开始向前飞快的跑,
“林曦慢一点,这样不安全”。
“再慢就赶不上看日落了,放心有我在,没问题的”。
这山对江笙来说可能有些高,但好在并不陡峭,山路也不崎岖,平日里基本没什人。
山顶有一凉亭,看起来十分古老,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所修,可能以前也有一些别有闲情逸致的人,喜欢这山上的日出日落,索性就在这里修了一间凉亭。、
“终于到了呀,还真是不轻松”。林曦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把江笙的轮椅停好,就一下子躺在了凉亭的长椅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推着我上山肯定不轻松呀,看你这么努力,我都有点好奇了,今天的日落会有怎样的特别”。
“上一次这样的太阳还是几千年前,以后再有会是什么时候可就不知道了,怎么样,够特别的了吧”。
“额。。。你这也没说有什么特别的呀”。
“你自己看了就知道啦”,林曦来到江笙旁边面朝太阳坐下,“看到了吗,太阳已经接触海平面了,好美呀,好美呀。这七彩的晚霞预示了你新生活的开始”。林曦看的如痴如醉,并说一些让江笙感到疑惑的话。
晚霞是很美,但怎么看也不是七彩的啊,江笙都有点不想吐槽了,放着不管好了。
“江笙,你对现在的生活失望吗”。
林曦抬头看着夕阳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让江笙有些意外。
“失望?是有些失望,不过相比于生活,我对自己更失望,我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做书中的主人公,可我一直都不曾努力过”。
“是呀,你一直都不曾努力过,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是这个样子,要不是我,你恐怕连朋友都没有”。
“你的人生就是这样的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吗?我倒不这样认为,我出生在这个世上不就是我的意义吗,我努力的活着就是我的意义啊”。
“你人生的意义可真是渺小啊,宛如尘埃”。
“我只是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哪还敢奢望什么。但人生的意义应该是不可比较的,亿万人活在世上,就有亿万种人生,亿万种意义,谁又有资格藐视别人的人生呢”。
“你有啊”,林曦转头对着他微笑,但这笑让江笙感到一丝寒意。
“我有?我怎么会有啊,江笙苦笑一声”,连忙避开林曦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线让江笙感到一些阴冷,就像是被盯住的猎物,若不是与她想识,恐怕他早已转头离开。
“你这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问这些奇怪的问题,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林曦装作没有听见,没有理会。
江笙也没有再过问什么,就当林曦刚才在胡言乱语。
晚霞漫天飘零,像点落在碧水中的朱砂,带着鲜红的色彩在逐渐蔓延,势要染红整片天空,对江笙来说,这夕阳是有够特别的,连平日里不怎么大惊小怪的江笙都惊异万分,但林曦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表情,就好像早已见怪不怪了,可这样的夕阳她自己也说了千年来都不曾有过,虽然有些夸张,但也能够说得上特别了。
江笙看林曦毫无表情呆呆地看着太阳,不免有些尴尬。
“我开始还觉得只是夕阳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看来,我是有些错了,这样的景色,恐怕我一辈子也只能见这一次了”。
“你看到什么了吗,林曦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嗯,看到了,很美的夕阳,像火一样热烈”。
“你看不到吗”。林曦又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语言也十分平淡,没有任何的感情。
“什么?江笙不免有些疑惑,看到什么?夕阳吗,看到了啊,不是这个吗,还要看到什么,应该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啊”。
“你看不到啊”。
林曦像是在对江笙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什么呢,你从刚才开始说的话就让人不解。这里明明只有夕阳与晚霞,不,好像还有别的东西,在太阳里,一个黑点,一个很小很小的黑点,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太阳上怎么会有黑点”。
“你终于看到了”,林曦很是高兴,高兴得有些病态,你终于看到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江笙,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什么要找的人啊,你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你还看不看夕阳了,如果不看的话,我就下山了”。
“哎呀呀,你一个人好像下不去了呀,你还是乖乖的坐在这里陪我吧”。
“你这说话的语气让我好陌生啊,你这是怎么了”。
“你看吧,太阳的中间”。
“你让我看的就是这个东西吧,你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吗”。
“现在还不行哦,不过,你如果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也许可以告诉你哦”。
“什么条件”,江笙有些急迫,对于这些怪异的东西,他向来是充满好奇心的。
但接下来林曦的话让他有些不敢相信,“好啊好啊,我要借你的灵魂用一下,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还给你”。
“喂喂喂,别开玩笑啊,这一点都不好笑”。江笙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她十有八九没有在开玩笑。因为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就好像是想要咧嘴大笑但又要强忍着自己一样。
“把你的灵魂给我吧,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
灵魂是什么东西,江笙恐怕怎么都不会明白,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么荒诞的东西说出来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戏弄的意思,但江笙有些怕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心底里对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人感到陌生,除此之外,还有一丝的畏惧,从心底一点一点升上心头的畏惧。
在江笙眼中,她像一只饥饿而又贪婪的野兽围绕着猎物不停的流口水。
江笙吓得从轮椅上跌落下来,他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里太可怕了。可怎么离开呢,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江笙被吓得不轻,脸上冷汗直流,转头对林曦说,“你刚才是在开玩笑的吧”,林曦没有回答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时,江笙注意到,自己的周围已经变了,太阳中的黑点在不断扩大,就像从中间吞噬太阳的黑洞,所谓的晚霞也已经染遍了天空,鲜红色,整片天空都是鲜红的颜色,将大地紧紧包围。
江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惊地说不出话来,甚至不在注意着林曦,他看着天空,天上看不见一只鸟,看不见一片云彩,无论哪里全是鲜红,印在江笙的眼里,仿佛还能闻到血的腥味。
太阳已经完全被吞噬了,留下黑洞洞的空壳停留在天空,不在继续降落。
江笙大笑一声,“哼哼哼哈哈哈哈,真是人间绝景啊。朝闻夕死,让我看到这样超脱常理的存在,那我的灵魂就借给你吧”。
突然,从江笙后背传来一丝凉意,紧接着是一阵刺痛,
“哼哼哼”,江笙冷笑着,强忍着痛苦,“我还以为你有多么高明的手法,原来只是这样,只是这样”。
江笙逐渐有些体力不支躺倒在地上,林曦站在他旁边面目狰狞地笑着,手中还握着一把一尺长的匕首。
看来这就是杀我的凶器了,江笙略有些自嘲,他虽然不满足于他的人生,但却从没想过了结自己的生命,没想到,在这里要划上一个句号了。但他不甘心,他还没有成为主人公,他还没有过着他想要的生活。好不甘心啊,没想到就这样死了。
一滴,两滴,滴落在江笙脸上,下雨了吗,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看到他旁边站着的人,她在干什么,她不是要我的灵魂吗,现在为什么不动了呢,难道她在等着我慢慢流血而死吗,好狠的心啊。她是在哭吗,应该不是吧,她怎么会哭呢。笑的像哭一样。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直至眼前一片漆黑,耳边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微弱,直至归于寂静。痛苦呢,我好像感觉不到了,不止如此,他所有的感觉都没有了。就好像自己躺在一片虚无中,他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甚至感觉不到他的身体,就好像在一片虚无中,而他自己也只是思想。
在孤独的虚无中,他度过了漫长的时光,直到,他看见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