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兰好久不碰三轮车，有些生疏，「兰兰，开慢点，我怕闪下去」，桂兰一想，「真是……忙中出错，怎么没想到妈还在后面坐着呢」，接着，车速慢了，晃晃悠悠地行驶，一路上，边开边看着路边的景象，心想，「还是乡下好呀，这空气，多新鲜。城里是方便，但一天不出门，憋在家里，空气不流通，有时间还是多回乡里」。
路上车来车往，人来人往，有去集上做买卖的，有从集上返回的。桂兰正想着，对面来个人打招呼，「兰兰，周大妈(桂兰妈)……」，桂兰定睛一看，是新后街的孙大妈，乡亲们暗地里叫她「孙二寡」，爱传闲话，好打听小道消息，老汉早逝，只留下她孤身一人带两个不省心的儿子：大茂和二茂。桂兰心想，「怎么遇见她，这个二寡妈，不敢定又说啥。哦……是孙大娘，您这是刚从集上回来」，孙二寡满脸堆笑，「是啊，人可多，我买了点烧纸。桂兰，你们这拉的什么，我看看」，桂兰用眼神示意妈，知道她这人习惯不好。桂兰妈说，「看哇，看哇，没点啥，我们自己种的菜，吃不了，怕坏，所以拿出来卖」，孙二寡两眼直勾盯着，「我尝尝这葱啊……」，拽了一根，剥掉皮就吃，「好好好，真不赖。对了，我这还有个剩煎饼，正好夹着吃」，桂兰和妈妈面面相觑，心想，「真没风水，当街就吃，不怕人笑话」。看着孙二寡吃的样子，母女俩也不好意思乐，桂兰又说，「给您拿上一把回家吃哇，我们得走啦」，孙二寡牙一滋，「行行行」，拿起来塞兜子里，「你们慢点，完了去你们家串门去」，桂兰假装热情回复，「好好」。三轮车继续行驶，不一会儿，到集上了。
集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桂兰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停下车，把车后面的铺盖叠起来，等着人来买。桂兰问妈妈，「妈，平时你咋卖呢，吆喝不」，妈妈笑笑，「我老了，吆喝不动」，「妈，你应该弄个喇叭，录好音，自个儿就能说话」，「我见过，那东西太吵，用不惯」，「妈，那样不累，我完了给你买一个。妈，我来吆喝吧」。说着，「卖菜喽……新鲜的蔬菜——青菜、西红柿、黄瓜、葱……纯天然，农家菜……」，不一会儿，前后来了几个买的，看看菜，觉得还不错，价格公道，称了几斤。
桂兰继续吆喝着，妈妈在旁边给收钱，正忙着，来个小伙，衣冠不整，走过来牙一滋，「兰兰姐……」，桂兰一看，「哎呦，二茂，你这从哪来」，二茂笑成了一朵花，「从幸福而来」，「咦……幸福？你娶媳妇啦，幸福成这样」，「快娶了」，「谁呀，是咱们乡的吗」，「就是」，「谁家的闺女呀」，「陈家的闺女，正卖菜呢」。桂兰一听，脸一红，顿时火了，拿起一把烂菜叶朝二茂扔去，「臭小子，学会调戏二老板了，“三天不打，上房搬砖溜瓦”。等我回去告诉你妈，狠狠揍你」，二茂一边躲闪，一边笑着，「兰兰姐，别生气，你多会儿回来的」，桂兰瞪他一眼，「管我多会儿回来！我跟你说，要么买菜，不买就起开」，二茂看桂兰真生气了，「兰兰姐，我不爱吃菜，我爱吃肉」，「吃肉？吃肉自己买去呀，我们不卖肉」，桂兰妈也说，「二茂呀，走吧，我们还得做买卖呢，你走吧」，二茂继续笑着，「兰兰姐，我马上走，能借我10块吗？我饿的不行了」，「没有，滚蛋。我们总共也没卖10块钱，赶快滚，哪远滚哪」，「兰兰姐……我饿的不行了……真的……」，说着，双手捂着肚子，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站立不稳，快要摔倒。桂兰妈见状，掏出五块，「二茂，我们真没钱，给你五块，快走哇」，二茂见钱，立刻站起来，刚伸手接，桂兰一把抢走钱，「妈，不能给他，他不敢定干啥」，二茂还满脸堆笑「兰兰姐……」，桂兰无可奈何，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给，赶快给我死远一点，不然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二茂一看桂兰动了真火，不敢得寸进尺，灰溜溜走了……
桂兰看看二茂背影，「呸！和他妈一样，都是讨吃货！好吃懒惰，就思谋地占便宜，“死狗扶不上墙”的货」，桂兰妈也叹气，「早早没爹了，妈管不了，哥也不在。我听说二茂每天赌呢，输了就找人借，赢了就找女人，越学越坏」。桂兰一听“赌博”两个字，脸色立刻变了，心想，「我就爱耍麻将，那也是赌博呀」，定了定神，「妈，就是，年轻轻的，这样下去可不行」，心里又寻思，「以后少玩吧，万一妈知道了不高兴」。
晌午，集上仍然热闹，娘俩看菜卖的差不多，都很高兴，数了数，挣了70多，兰兰高兴地说，「妈，我去给爹买点熟肉，完了咱们就回吧」，「行，你去吧」。桂兰边走边瞅，瞧见一家卖熟肉的车，走上近前，「师傅，猪头肉咋卖呢」，「8块一斤，要多少」，桂兰看了看肉的成色，又瞅瞅其他肉，「来一斤，再来点鸡翅膀，花生米」，「好嘞」，师傅称起来，包好，「给，大姐，一共27」，桂兰拿起肉，又看了看，「你这熟肉看着不错，没有色素吧」，「大姐，你放心哇，我这熟肉几十年的手艺，用色素那是砸我自个儿买卖。大姐，你第一次买，下次你肯定还来」，桂兰微微一笑，「好！吃的好，下次肯定买」。桂兰拿着肉回到三轮车前，妈妈已经把剩的东西整理好，「兰兰，买上肉了」，「妈，买上了，走哇」，妈妈上了车，桂兰驾驶着，一路无话，回到家里。
娘俩一进院子就喊，「老头子，肉买回来了。老头子，去哪了」，桂兰也喊，「爹，肉买回来了，准备吃哇。爹……」，娘俩叫了半天没人答应。「妈，我爹是不出去了」，「按说不可能，这都马上中午了，他能去哪」。桂兰跑进屋里，找了半天也没有，跑出来走进大棚，沿着角落找了找，也没有。然后走到猪圈跟前，桂兰妈笑着，「他还能跑猪圈里呀」，「不是，妈，我不放心。我给出去找找」，说着，桂兰跑出院门，转身准备走，一看远处有个身影，满脸黑，踱步朝自己走来，「兰兰，你们回来了」，桂兰诧异，不明白爹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赶忙问道，「爹，你咋了，脸咋这么黑呢」，陈老汉喘着气，「我去新前街买炭去了」，桂兰疑惑不解，「买炭？炭在哪」，桂兰妈走出来，「瞧瞧你身上，像个非洲人」，桂兰扑哧笑了起来，「爹，你快洗洗吧」，「不洗了，我得拉炭去，你们回来，我正好用用三轮车」，「爹，不行吃完再去吧」，陈老汉说着，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然后上了车，「一会儿的哇」，说着，发动三轮车要走，桂兰一看爹自己，一个箭步上了车后面，「爹，走吧，我和你去」……
约摸十分钟，到了卖炭的地方，十几个人，十几辆三轮车，等着炭装车。桂兰把车停在一旁，陈老汉下车问眼前买炭的人，「咋这么多人，刚才不是就两三个」，此人叼着烟瞅瞅陈老汉，「你不看人多？等的哇」。陈老汉满心急切，桂兰走过来，看看等着的人，「爹，既然人多了，我给等着，你回吧」，陈老汉手足无措地，「唉，都怪我老了，要是年轻人，早就买回家了，人老了就没用」，说着，陈老汉蹲下了。桂兰看着爹这样，顿时百爪挠心，犹豫了一下，快步走到卖炭人近前，「师傅，刚才有个老汉来买你的炭，那时候没这么多人，您能不能给他先装车，他来的早」，卖炭人看看桂兰，「哪个老汉」，桂兰回身用手一指，「师傅，就那个蹲在车跟前的老汉」，卖炭人抬起头瞧了瞧，「行，过来吧」。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见状不悦，「哎哎哎，妹子，闹啥呢，有个先来后到呢哇，我这排了半天了，你过来就插行？去去去，往边站」，桂兰瞟这个男人一眼，想生气，但又一想，「算了，忍忍」，顷刻转脸陪笑，「大哥，行个方便，我爹上年纪了」，后面有人跟着高声，「都是一个乡，让她们先买吧，人家来的也早」，中年男人没吭声，让开了。桂兰跑回去，边说边扶起陈老汉，「爹，快点，乡亲们让咱们先买」，陈老汉眨眨眼看着众人，「是吗，谢谢大家，谢谢啦」，有的人淡淡一笑，有的面无表情，桂兰心想「赶快买完回家」。
炭终于买回家了，桂兰和陈老汉马上收拾完，桂兰妈关切地问，「咋才回来」，桂兰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妈妈接着说，「这炭就是个麻烦，每次都是这样，夏天人少，好买，一到天快冷就不好买。吃吧，赶快吃哇」。陈老汉夹起一块肉，呡了一口酒，「啧啧啧，香，真香」，桂兰看着爹这样，心里格外高兴，心想，「再没有比“让父母高兴”这事重要了」。
「兰兰呀，“三国演义”你看过吗」，「看过电视剧，书看过一点」，「嗯，“三国”里“桃园三结义”，“关公温酒斩华雄”，“青梅煮酒论英雄”，“群英会”，他们都喝酒。你看曹操，后来写“短歌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也得有酒。不是来这乡里娶了你妈，你爹说不定是“酒英雄”呢」，桂兰一听，「哈哈，爹，你这样说，妈可要受制啦」。桂兰看看妈，妈撇撇嘴，又看着陈老汉，「您英雄，您英雄！英雄了半天，怎么连个炭也买不回来？连个猪也不敢杀？家里有肉还得买肉吃？」，桂兰在旁边直笑得挺不起腰。陈老汉晕乎乎地接着说，「英雄嘛，英雄都是干大事的，那买炭杀猪都是小事」，「哦……您英雄，我狗熊。赶快吃哇，菜也是凉了」，桂兰笑得不好意思插话……
傍晚，陈老汉呼呼大睡，桂兰和妈妈被鼾声吵得毫无睡意，娘俩坐起来唠嗑，「兰兰，明天你就回哇」，桂兰一怔，心想，「怎么妈来了这么一句」，眨眨眼，「妈，你不要我了，嫌弃我了」，「哎，就瞎说，我是思谋你来了，晋林每天咋办？一个人，吃也吃不好」，「他还吃不好？人家可会做饭，现在又学会做肉臊子下面，饿不着」，「兰兰，不是那个事，吃面能天天吃？营养跟不上」，桂兰轻轻深呼吸一口，「妈，你知道我为啥突然来不」，「为啥」，「因为他打我了」，「啊？为啥打你」，桂兰转转眼睛，停顿一下，「因为我抢他手机要看」，「你看他手机干啥？有秘密？」，「不知道，摔坏了，也没看成」，「唉，你说你。兰兰，人们都说男人要大度，其实女人也应该大度，他每天按部就班的，不可能有问题」，「我怕他心里有问题」，妈妈一笑，「碗和勺没有不碰的，你就是自己瞎思谋」，「唉……可能吧，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啦」，妈一笑，「就瞎说哇，你才多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