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酒消愁后睡得有多快,醒来时头就有多痛。
赵赤璋双手抱头,只觉后脑似被千钧压着,稍微晃动一下,疼痛便从头而下遍布全身。
赵赤璋接着侧眼看到,三哥赵青圭已翻下木椅,怀里抱着酒坛呼呼大睡。
赵赤璋待头痛缓和一些后,起身整理好仪容,摇摇晃晃的下了酒峰。
酒峰离第一峰不远,下山后片刻已到了第一峰山脚。清晨的山林满是充满生机的安静,鸟儿虽已鸣唱,但侧耳一听,仍是风声轻微划过。
此时虽然安静,但不代表没有人。第一护卫队还在山脚处,黑色的劲衣被露水打湿,有几人的脸颊还有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划过。
打头的小卒见赵赤璋过来,急忙往人群后方奔去,不一会李恩就来到了前面。
此时赵赤璋也到了跟前,护卫队在李恩的带领下齐刷刷的行礼:“见过四公子。”
赵赤璋道:“护卫长怎还在此处?”
李恩低着头道:“昨夜不见大公子、二公子下山,属下也不敢贸然上山。”
赵赤璋点头道:“护卫长是聪明人。”说完,径直要往山上去。
李恩急忙道:“昨夜属下不知详情,做事太过鲁莽了,还望四公子替属下开脱几句。”
赵赤璋看着李恩道:“护卫长多虑了,守卫第一峰本是你的职责。”
李恩再道:“属下斗胆向四公子打听一句,不知属下今后是去兵马峰,还是奈何峰?”
赵赤璋笑着道:“我也不清楚,但可猜上一猜,或许是去酒峰。”
李恩不解还要再问,却被赵赤璋打断道:“世人说的知其一不知其二,未必是一件坏事。护卫长要知道,选择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切莫反复无常。倘若护卫长觉得去酒峰屈了才,有时间可以去天下落走动走动。”
李恩忽的冷汗遍身,急忙道:“若四公子不弃,属下就在酒峰听候差遣。”
赵赤璋不再搭话,慢步上了第一峰。
昨夜登台唱戏的人中,也只有李恩处于不利的情况。只是一切尘埃落定后,大哥赵苍璧依然不需要这百人的兵甲,至于二哥赵黄琮也不会贪这区区百人。
那么护卫队的去处,大概只能是酒峰了,陪着三哥赵青圭夜夜举杯邀月,继续做这天下第一无聊。赵赤璋心里也明白,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其实从来没有对三哥放松过警惕。护卫队上山,刚好还能行监督一事。
赵赤璋还明白,昨夜最关键的不是前面的激战,而是众人下山后大哥和二哥两人之间的谈话。前面的一切不过是试探,以及示威。
但新门主登位,意味着新的权利分配。丹桂山不是小门小派,而是一个有着整个江东武林三分之二贸易,上万玉字军、九千黑水军和一千白虎军的丹桂山。
大哥、二哥身居要职多年,少了任何一人对丹桂山的影响都是巨大的。新的权力分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大哥用手中的兵甲去换二哥手中的钱粮。如何换?何时换?两人一夜谈完,今早便要逐一公布,绝对不可能拖上分毫片刻。
丹桂山的门主永远做不到大权独握,先不说几个兄弟,候昊伯和二叔更多时候才是丹桂山真正的决策者。
等一切宣告完毕后,就要着手小六的后事,要告知哪些门派?每个门派来多少人?哪些门派需要威慑?哪些门派需要拉拢?等等诸事也要商定下来,然后就交与赵赤璋去办。
虽然繁琐,但赵赤璋绝不会推辞,一来这是小六的后事,二来他已经习惯。
赵赤璋心中仍有疑惑,仍然在想着那个钉死的黑玉棺材。赵赤璋心里最期望的,这一切只是个骗局,希望那个惹人疼爱的小六真的可以快意的过完最后三年。
不一会,赵赤璋来到了山顶,第一府的府门紧闭,又见昨夜的断剑仍在,于是悠闲的一一拾起。
半个时辰后,一位六甲的老头吃力的往山上走来。赵赤璋瞧见后立马快步迎了下去,待到近时,道:“吴伯,是有什么事吗?”
被唤作吴伯的老头是赵赤璋府内的管家,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个管家。吴伯立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赵赤璋身旁,俯到耳边道:“家里来消息了。”
赵赤璋点头示意后,吴伯接着道:“长剑岛的二当家、二小姐以及四公子,三日前已动身前往丹桂山。”稍作停顿接着道:“前日第一城来了一少年,昨日往丹桂山的方向来了,此人脚力甚强,暗子跟丢了。”
赵赤璋需要处理丹桂山的琐碎事情,所以天下落的消息都传递给吴伯,再由吴伯整理后禀报给他。
天下落是一个神秘的组织,不过武林中人皆知天下落之名,却不知天下落在何处。
天下落的眼目唤作暗子,可能是某个村头卖包子的小贩,也可能是某个酒楼的跑腿,也可能是某个门派的弟子,或者是某个门派的掌门。
暗子难以被发现,不是因为有通天的本领,只因暗子不需要潜心打探消息,只需要定时汇报自己范围内武林中人的动向,简单的记录谁到了何处,又往何处去了。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换作旁人也只要多用心几分也能做到。像一些消息,假以时日本就是天下皆知的。
天下落要做到的只是知道的被旁人更快,比旁人更全而已。这样一来,那些暗子想暴露都难。
所以连暗子们用于传递消息的暗鸽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暗鸽一日一发,每只暗鸽不仅携带着当天的消息,还有三日内的消息。
对于赵赤璋来说,消息的保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有缺损。
然而整个武林中人的动向一旦联合在一起,往往就能推测出很多秘密。有人为名利动,有人为侠义动,有人为苟活动,有人为仇恨动。人活于世,总是要做一些事的。
至于天下落的暗子为何愿意做一个老实的隐形人,那便是赵赤璋的厉害之处了。
赵赤璋听完,稍作沉思后道:“多派些人手,找到这个少年,探明虚实。”说着抬眼看到候昊伯搀着二叔赵玉瑭往山顶来。
赵赤璋示意吴伯退到一边后,快步迎了出去,行礼道:“赤璋见过候昊伯,见过二叔。”
赵玉瑭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吴伯,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赵赤璋抱拳道:“不是什么急事,长剑岛皇甫流水来丹桂山了。”
候昊伯点着头道:“也好,不用差人去请了。二小姐也来了么?”
赵赤璋道:“来了。”
候昊伯再次点了点头,搀着赵玉瑭往第一府走去。
赵赤璋朝吴伯点了点头,刚要快步跟上,却听到山脚传来哭喊声,接着听到了骂人声。赵赤璋大概猜出,哭喊的应该是王九州,骂人的自然是五弟赵白琥。
赵赤璋摇头暗道:惹了小霸王,王九州今后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不一会,赵白琥也奔上山来,看了一眼赵赤璋道:“四哥就要走了?”
赵赤璋笑着道:“等五弟呢。”
赵白琥道:“等揍的吧。”说完也不理会赵赤璋,径直进了第一府。
待赵赤璋来到里间,众人已经坐定。
大哥赵苍璧和二哥赵黄琮并排坐在了主位上,两人眼眶发黑但毫无倦意。下面依次为候昊伯、二爷赵玉瑭。
赵赤璋走到赵白琥对面坐了下来,看着赵白琥一脸不屑的表情不由得一笑。
赵苍璧开口道:“老三呢?”
赵赤璋立马道:“赤璋刚从酒峰下来,三哥还没醒呢。”
赵苍璧点了点头,看向赵黄琮道:“二弟来说吧。”
赵黄琮也不推让,起身行礼道:“是,门主。”再朝候昊和赵玉瑭微微行礼后,朗声道:“小六之离世,乃丹桂山之痛。但路仍要向前,丹桂山也还有诸事待办。所以昨夜门主将诸事和黄琮过了一遍,有几个提议需要和两位叔伯以及两位兄弟商议一下。”
赵黄琮扫了众人一眼,稍作停顿后接着道:“一共有三件大事三件小事。第一件大事便是海上之路需要一人负责主持,第二件是岭南需要一人维护商道以保海上之路,第三件昆仑盟和丹桂山于金沙蒙山的冲突日益严重。三件事还需两位叔伯提些意见。”
赵玉瑭接话道:“既然门主已和你商议了,直接说吧。”
赵黄琮看向候昊伯,等候昊伯点头示意后,接着道:“海上之路是重中之重,关系到丹桂山之未来。四弟赵赤璋心细有谋略,当全权负责。”
“海上之路一通,一条商道需去往中原,一条需要去往昆仑。去往中原的商道隔着岭南,所以需要一位将才将其打通,五弟赵白琥勇猛善战,当领三千玉字军并入白虎军全权负责。”
“去往昆仑的商道,因昆仑盟主张无开有吞并天下之心,金沙蒙山迟早有一场大战,所以由黄琮领四千黑水军驻扎金沙城。此为三件大事,还请候昊伯、二叔过目。”
赵苍壁立马接着道:“至于商会及镖队诸事,仍由二叔独自斡旋。二弟总务一职,还要烦劳候昊伯代理。”
候昊伯、赵玉瑭稍作沉吟后,只点了点头。
赵黄琮则问道:“四弟、五弟可有异议?”
赵赤璋把玩着腰中红玉,暗道:二哥用海上之路换了七千兵甲,海上之路原本计划三年完成,而小六倘若在世也不过三年光景,看来三年后一场大仗还是在所难免。
赵赤璋稍作思虑后看了一眼大哥赵苍璧,然后道:“赤璋定打通海上之路,不负门主及二哥所托。”
赵白琥却冷冷的问道:“那第一城呢?”
赵黄琮道:“由王九州代管。”
赵白琥腾的站了起来,怒道:“凭什么?岂不是便宜了这个鸟人。”
赵黄琮厉声道:“莫要胡闹!丹桂山的基业从来没有便宜谁的!”
赵白琥忍着怒火不好再发作,抱手坐下将头别到一边去了。
赵黄琮声音缓和又接着道:“三件小事,王九州出任第一城城主是其中一件。第二件小事,令原第一护卫队为酒峰护卫队,李恩仍为队长。第三件事,是丹桂山与长剑岛联姻一事,小六已走,这门姻缘是否再续?这要候昊伯和二叔来定。”
赵玉瑭先声道:“你们兄弟中,只有老大完婚,可由你来续这段良缘就是。”说着看向赵黄琮。
候昊伯则道:“长剑岛联姻一事,对海上之路还是有些影响的,老夫觉得赤璋要合适一些。”
赵玉瑭往前一倾道:“似乎不大合规矩,毕竟长幼有序才是。”
候昊伯笑着道:“江湖儿女莫要在意繁文缛节,皇甫夏是长剑岛唯一的千金,且和皇甫冬关系甚好,海上之路的畅通还需皇甫冬的帮忙才是。”
赵玉瑭还要再说,候昊伯又道:“苍璧初登门主之位,诸事还要缓和。依老夫来看,可以成立议事堂,凡有遇事争执者可投票来定。”
赵苍璧连忙起身道:“听候昊伯指点。”
候昊伯笑着道:“议事堂就由在座诸位组成即可,苍璧是门主,一票算作两票,其余一人一票。遇事不决或有争论,投票便是。”
赵玉瑭稍作沉思道:“老夫昨夜已说明,不再过问其余事务。”扫视众人一圈后,忽的又道:“不过,议事堂倒还可以,提点拙见嘛。”
赵赤璋沉思道:议事堂可分散大哥的权力,这是二叔、二哥最愿看到的,所以他们自然会答应。
这样一来,两方各有三票,候昊伯那一票则是至关重要。联姻一事,昨夜恐无定论,才在今日又提出,大哥自然在意海上之路,所以议事堂一事也不得不同意。
赵苍璧稍作沉思,立马道:“候昊伯此提议甚好,苍璧本还忐忑,但有诸位长辈、兄弟相助,甚是感激。”
候昊伯依然笑着道:“那么联姻一事,就可举手表决。”
赵黄琮立马道:“依黄琮来看,当以利为先,还是四弟最合适。”
赵白琥没好气的道:“江东第一美人这就便宜四哥了。”
赵赤璋不能推辞,也就不再惺惺作态,起身道:“赤璋粗鲁,还望莫要负了佳人。”
赵赤璋明白,婚姻也是棋子,就好比大哥娶了江东北端的白马鹿鸣府的大千金鹿祺一样,既是拉拢联合,也是一种威慑。滚滚历史,婚姻若能随心所愿,那也是人生一大的幸事。
候昊伯点了点头,又道:“赤璋今后恐将去往长剑岛,天下落的事难免分心,不如由门主、黄琮以及赤璋各选一人为主事,相互协作如何?”
赵赤璋曾给赵苍璧献策,得天下落与海上之路,即可得天下武林。以候昊伯的谋略,也定看得到。所以便不会让赵赤璋独拥两者,并且大哥赵苍璧也未必愿意。
赵苍璧抢先道:“家师鬼刀夏惊刹前几日还与苍璧通信,说独隐荒野着实孤独,还想重出江湖热闹热闹,这还刚好,苍璧便推荐家师鬼刀夏惊刹。”
候昊伯甚是高兴着道:“鬼爷肯助丹桂山一臂之力,可喜可贺呀!看来,武林刀榜又要重新排了。”
赵黄琮则道:“江东镖局总镖头钱定山,此人腹有韬略,一手双头金瓜练得如火纯青,黄琮便推荐此人。”
候昊伯看向赵赤璋,笑着道:“赤璋可有异议?”
赵赤璋连忙道:“如此安排甚好!天下落本有一人独自周旋,但因赤璋要去往长剑岛,需要此人保护才是。所以赤璋便推荐君子峰管家吴伯。”
赵玉瑭这时才另有深意的道:“吴伯?似乎年纪比候昊伯还要大些,腿脚可还利索?”
候昊伯笑着道:“没办法,身在江湖,腿脚一旦不利索了,可就保不住命了。再说为了赤璋早日抱个胖小子,吴伯的腿脚不得不利索点才是。”
说完满堂大笑,甚是和谐。
赵苍璧与赵黄琮一夜算计,却还需候昊伯的寥寥数语作为点睛。
候昊伯又道:“这许多事中,老夫最担心的还是皇甫家的二小姐,痴男怨女最是头疼,赤璋要多下功夫才是,毕竟不能强人所难。”
赵赤璋立马道:“是。”
赵苍璧这时又道:“小六的丧礼该定在何时?”
候昊伯沉吟着道:“丹桂山得风海城萧家厚恩,所以萧山河必须得请来才是,消息一去一回,那便一月后吧!”
赵赤璋立马道:“整个武林,风海城距丹桂山最远。时间一旦过长,恐怕不请自来的人也会增多。”
候昊伯笑着道:“既然天下第一已逝,这牌匾留着也是无用,即不能得便舍去吧!”
话音方落,一斥候进了大堂,慌忙行礼后,禀报到:“山下来了一奇怪少年问剑。”
赵苍璧冷冷道:“丹桂山此后一月谢绝问剑,让王九州处理吧!”
那斥候一时不知该如何,像还有话说。
候昊伯立即道:“还有什么事?”
斥候这才开口道:“王统领已阻止少年,没想到竟被少年一招擒获踩在脚底了,李护卫长也上前相帮,但仍是不敌,也被那少年踩在脚底了。”
才说完,赵白琥嚯的站了起来,骂道:“两个废物。”一脚踢开斥候,往山脚奔去了。
众人怕赵白琥急躁,伤了问剑之人,连忙也追了出去。
赵白琥一口气奔下山去,骂声四起:“哪个鸟人问剑?”声音到人也到,只见一破衣烂衫的冷峻少年。
王九州和李恩刚好面对面的被踩在脚下,两人本有过节,都把脸别到了一边。
那少年也不行礼,冷冷的问道:“谁是赵玄璜?”
不说王九州,李恩的功夫并不弱,所以赵白琥也不敢大意,忍着怒火道:“你是何人?”
少年难得的恭敬行礼道:“在下丁某。”
孰可忍孰不可忍!
赵白琥咬出两个字“找死!”,剑已在手,呼啸着杀了过去。
丁某早有准备,上山前就听潇昙说过“赵玄璜”脾气不好,可能会在报完名讳后忽然出手。丁某不由得冷笑,刀光一闪迎着“赵玄璜”杀去。
听得苍啷一声,赵白琥手中的剑顿时四分五裂,朝后一退怒道:“剑来!”
话音刚落,赵白琥手中生起一股暖意,低头一看乃是丹桂山的镇山之宝玉字剑。接着赵苍璧的声音道:“以后就用玉字剑吧。”
赵白琥剑已在手,自然已杀将过去,哪有什么招式套路,只是一剑快过一剑。
丁某提刀迎上,也是一刀快过一刀。
若打斗者皆是以快制快,那么这场打斗不会太久,毕竟以快决胜往往只在一瞬间。
赵赤璋虽不精于武艺,但还是可以看出赵白琥马上就要赢了,暗自道:待五弟使出杀招时,还得设法救下此少年。
赵白琥自然也看得出少年必败,可偏偏每到决胜之招总被化解开。所以越发的着急,一着急手中的剑却越来越快,不过却没有了章法。
赵白琥一口气朝着丁某膻中连攻三十招,打得丁某手脚慌乱,毕竟丁某的刀确实没有赵白琥的剑快。
就在这一瞬间,丁某连漏三处破绽,赵白琥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立马挥剑杀出。
可,剑到了,丁某的破绽未到。
再看丁某竟然非常突兀的停住了,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手中的刀顺势而出,“乓“的一声砍在赵白琥的黄金盔甲上,一时火光四起。
刀很快,但铠甲很坚固,不然赵白琥已经败了。
赵赤璋心中一惊,从未见过此等刀法,甚至都未听过。
剑法也好刀法也好,够快意味着便是尽全力,一旦尽了全力那么只能越来越快,所以天下以快制胜者的刀法剑法的招式都极其简单。而丁某那一停,别说不是在全力之下,那怕只用半成力也是很难做到。
赵赤璋又想到大哥赵苍璧也是精通刀法,或许可能知道一二,遂朝大哥看去,也只见其轻轻摇了摇头。
赵苍璧刀剑双修,虽都算不上顶尖,但也尚能窥其门道。
武林之中用刀剑者众多,剑法莫不是以招式、力道、速度、灵活四种,传闻曾有一人单以刺创了一门剑法,号称天下第一剑法,不过早已失传所以另为他说。
而刀法的演变,则越加以速度、力道两种为主,而这少年的刀法则以节奏取胜,倒也是第一次见。
赵苍璧虽在沉思,但也瞧得场上形势,少年的刀法不再以快为主,快慢的节奏变化让赵白琥显得异常别扭。再看少年神情,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是了,少年此时神情不就是两年前小六封禅台那战的神情,十年练剑只为一战,不为输赢生死,只求将刻苦和忍耐绽放。人生百年,为的只是一瞬之间的灿烂。
赵苍璧不由得心中大呼:白琥要败。
赵白琥不是不能败,而是今时今日不能败。思绪至此,赵苍壁双手按住兵器,只待必要时一招杀出取了少年性命。
然而忽的又转念一想:二弟肯定也能看出场上形势,刀剑无眼,或许等上一等能够逼其出手。藏了十年了,也该展示一番了。
赵苍壁既然已拿定主意,遂松开了手,斜眼朝赵黄琮看去。
而就在这时,赵白琥手中的剑已快到无影,可一剑刺出竟偏离了一寸。
高手过招,别说一寸,那怕分毫就差之千里。所以丁某的刀毫无意外的斩向了赵白琥的腰间。
可是赵黄琮还是没有出手,赵苍璧暗骂道:二弟的心太狠。
接着两道人影已经飞出,一人朝丁某而去,一人朝刀而去。
候昊伯一连三掌拍出,直攻丁某要害,丁某虽有慌乱,还是靠着快慢变化躲过三掌,不过刀势虽放缓却反手仍朝赵白琥斩去。
另一道赤影也到了,竟空手抓住了利刀。
丁某本无伤人之意,只是恼怒“赵玄璜”,想要吓唬一番,再加上被灰发老头的三掌逼迫,所以刀势并不强,不然那赤衣公子的手指可要被斩飞。
候昊伯立马收了掌力,转身一把扶住赵赤璋,低声询问是否严重。
就在这时,赵苍璧寻得了机会,跃身而起刀剑齐出,势要取了奇怪少年性命。
丁某本还有些愧疚,忽见青脸大汉杀来,只好连退了五步方才缓过了神,心中怒道:好你个丹桂山,比武不赢就要下此番毒手。
丁某遂一面左右腾挪着躲避,一面大骂道:“堂堂的天下第一,竟如此这般小气。”
赵苍璧一击不成,又听得丁某之言,不得不停了下来。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在昨日,他就算背再多的骂名也定要杀了丁某,只是今日他已是门主,杀人的事不能由他亲自来做了。
丁某见那青脸大汉不再攻来,心中道:潇兄是怎么搞得,竟会输给“赵玄璜”半招。这丹桂山不过沽名钓誉罢了,此地也不宜久留,倘若群起攻来,还不得命丧于此,便不能赴潇兄游历江湖之约。
丁某看着场中几人,见一时没人注意自己,刚要转身逃走,却瞧见了插在“赵玄璜”身旁那剑柄血红剑身黝黑的宝剑。
丁某转念一想:昨夜比试,潇兄也无趁手的兵器,我看这把宝剑不错,不如取了送与潇兄,也挫挫丹桂山的气焰。
丁某这个傻子!
心动自然行动,丁某忽的起势杀向呆若木鸡的赵白琥,惊得丹桂山众人大呼不好。忽然一道黄影闪过,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杀到丁某面前,速度竟比方才的赵白琥还快。
但丁某这刀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忽的一个转向往地上一滚,左手两指夹住玉字剑再一个翻身,脚不点地再一跃而起,一气呵成早就奔出了百步。
丹桂山众人一片错愕,过了片刻,候昊伯方才喝道:“还不快追。”
往前五十年,往后百年,能一人而乱丹桂山者,唯有丁某尔。
早间,潇昙与丁某已约好地点等待。潇昙无事便用随身的匕首给自己削个面具,眼看就要完工时,身后的树林沙沙作响,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潇昙虽是疑惑,但匕首仍轻轻划过,将面具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潇昙一面欣赏着面具,一面起身,看到丁某已在眼前十丈左右。
“潇昙,我赢啦!我是天下第一了!”丁某自是很兴奋。
潇昙笑着暗道:你最多是个天下第二。
“还有,我给你带了一把好剑,今晚再比试一番。”丁某说着将剑朝潇昙掷去。
潇昙仍低头欣赏着面具道:“丁兄有心了。”听声辨位,潇昙收了匕首一把接住了剑,接着潇洒的打了几个剑花再将剑背在身后,脸带笑意着道:“不瞒丁兄,我以前的剑可是一把…”
等等!为什么会有一股暖意,而且如此熟悉。连忙把剑翻到身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的叫道:“玉字剑!”
丁某已来到潇昙身旁,带着喜色道:“潇兄识得,此剑可厉害了。”
潇昙心中怒骂:废话!这可是丹桂山的镇山之宝。但潇昙已来不及骂丁某,身后沙沙声越来越近,只好瞪了一眼丁某,拔腿就跑了。
丁某不明所以,一面跟上一面道:“潇兄不用怕,这丹桂山不过酒囊饭袋,今你宝剑在手,你我二人联手将这丹桂山挑了如何?”
潇昙脚下生风越逃越快,已超丁某快有百步。丁某疑惑着连连叫唤,一面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忽的潇昙停了下来,丁某立马大喜道:“是不是挑了…”话未说完,已被潇昙打断“速将此剑还了回去。”
丁某不解,疑惑的看着潇昙。
潇昙难得的急促道:“快点!”
丁某瘪嘴道:“你不识好人心呀!难道你还怕了丹桂山不成。”说完后,拿着潇昙递来的玉字剑左右观看,愈发不舍,连连咂嘴。叹了一口气后,摇着头将剑给扔了回去。
王九州冲在最前,立马跃起一把抓住玉字剑,再接着吩咐三队人马继续追,自己则双手捧着剑往丹桂山赶去。
潇昙和丁某也一前一后往密林飞去,一人苦笑摇头,一人愤愤不平。
“玉字剑”乃丹桂山门主的佩剑,不仅是绝世宝剑,还是地位的象征。剑身为东海黑铁,可削铁如泥。但最精妙之处实为剑柄,乃世间罕有的凤凰血玉所制。血玉通人性,握着如剑由手生,可使人剑合一,剑法大增。
两人一口气奔出四里地才停了脚,潇昙面色稍有缓和,但丁某仍气愤不已。丁某原以为潇昙是快意少年,没想到竟是鼠胆之辈,一时有些不愿与之同游江湖。
潇昙也是侧目看着丁某,本听其身世可怜,又无江湖阅历,心中多少有些怜悯,没曾想竟是一个傻子!昨夜的丁某如同一只受伤后机警的幼狼,今日却是一只傻狗、土狗。
潇昙刚要询问详情,丁某却道:“潇兄先走吧!”
潇昙见其一脸愤慨不平,想必定是瞧不起方才自己的落荒而逃,哈哈笑道:“丁兄有所不知,那柄玉字剑乃是大凶之剑。传闻用此剑者都活不过十八岁,我是怕沾染了晦气,所以才逃之夭夭。”
丁某疑惑道:“可丹桂山前门主可是有知天命之龄。”
潇昙道:“那是因为他没有用玉字剑,不然前赵门主早是天下第一了。”
丁某仍有疑惑:“当真?”
潇昙道:“当真。“说着伸出右手,胡乱掐指念念有词道:“上乾下坤,天支地干…赵玄璜本就大病,今日再得此一败,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丁某一脸吃惊,疑惑道:“潇兄还会卜卦?赵玄璜的死不会和我有关吧?我可没有伤他,这丹桂山不会把死算在我头上吧?”接着又疑惑道:“对了,不是夜观天象吗?白日里也可以?”
潇昙道:“当然可以。”接着又是胡乱一通,念念有词道:“赵玄璜的死因是…”接着又是胡乱一通,一会又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丁某却显得异常的紧张,大有呼吸不畅之状,双手合十着暗道:我可没有伤着你,可不要赖我呀。
“病逝。”潇昙眼中带笑看着丁某:“就是玉字剑害的。”
丁某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不对!也不好,毕竟是一条人命呀。”
潇昙此时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连道:“有趣,有趣。”
丁某见潇昙竟将赵玄璜病逝当作趣事。立马严肃道:“虽然丹桂六公子都是草包,沽名钓誉之徒。但潇兄此番幸灾乐祸并不好。”
潇昙暗道:这江湖竟有如此少年,十八年的炼狱,还保持这般清澈实属不易。潇昙努力憋住笑问道:“赵家六公子你都见了?”
丁某道:“应该见了吧,只是那赵玄璜连名号都未报,就直接杀将过来,实在气人。”
潇昙问道:“你先报的名号?”
潇昙见丁某点头,暗道:那就难怪了,此后游历江湖,因为这名字也要打不少的架才是。
丁某接道:“赵玄璜的剑法够快,却不够沉稳,迟迟不能取胜竟自己就败了。倒是那个黄袍的公子功夫不弱,且速度不在赵玄璜之下。”
“还有一个青脸大汉,功夫不强但杀气很重。最厉害的还是那个灰发老头,若是其杀气如青脸大汉,我恐怕下不了山了。”
潇昙一面听一面暗道:五哥也不是不够沉稳,一来是因心烦,二来也料不到丁某这一手怪异的功夫。黄袍的公子该是二哥,能逼得二哥出手,丁某也当是个奇才了。至于青脸的大哥及灰发的候昊伯,所行之事都是意料之中。
潇昙遂饶有兴致的盘腿坐好道:“还烦丁兄详细说来,让在下开开眼界才是。”
丁某喜色难挡道:“便让你领略领略天下第一丁某的风采。”说着便将问剑一事详细说来。
潇昙一面听,一面可以清晰想象到山上众人的表情,听到两人打斗详情也忍不住连连叫好。
再听到“赵玄璜”落败,也为五哥担心,五哥那么骄傲的少年,败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要些日子才能缓过来了。
接着听到四哥空手挡刀时,心中感叹:四哥赤子之心,是个英雄。听丁某口气,也是有敬佩之意。
说到大哥时,忍不住为丁某捏了一把汗。大哥此前已留下不少好杀的名声,做了门主后势必要将好杀二字给摘了去,不然大哥是不会让丁某下山的。
潇昙同时也暗道:这些年难为大哥,既要开疆拓土,又要为丹桂山杀人,不管是该不该杀。待他日到了阴曹地府,且找阎王先行开脱一番才是。
然后听得丁某智取玉字剑,不由得拍腿狂笑,恨不得时光回转,定要亲眼看看稳重庄严、不苟言笑的叔伯及兄长傻眼的表情。当然也暗自道:丁某!清澈玩闹之人也!心地善良之人也!这个朋友自是交定了。
潇昙起身行礼道:“在下潇昙见过天下第一—丁某!”
丁某仿佛已不记得那些痴念,哈哈笑着道:“好说!好说!有礼!有礼!”
潇昙忽有些严肃问道:“丁兄既得天下第一,接下来要做什么?”
丁某一脸嫌弃的看着潇昙:“你的记性真的不好!当然是与你畅游江湖,看谁不爽就揍谁了。”
潇昙大笑,丁某大笑,江湖少年自是如此美好!
或许是怕人忘了快意恩仇,或许是怕真的会没有鲜衣怒马,所以神奇的江湖让潇昙遇到了丁某。
江湖仍路远,白衣已在前。
倘若问归途,你我曾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