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在从纽约飞北京的航班上，向昔就开始后悔自己无可理解的自告奋勇。这是一家国有银行，大家的薪资虽然跟业绩有关系，但关系不大。她是外派员工，薪酬并不市场化，做66亿还是66万的项目并没有区别，特别是在奖金上，完全没区别。向昔个性要强，她很珍视这些业务机会，觉得不做好对不起天地，也真心喜欢做成事情带来的满足感。但这种性格迄今为止给她带来的仅仅是比别人更加繁重的工作量而已。比如现在，13个小时蜷在经济舱，睡不着又很困，头痛欲裂，腰酸腿涨……到底为了什么呀！银行规定只有管理层才能坐商务舱，难道管理层腿长吗？经办也是人啊！
只有一个好处，能回家看看！向昔无比思念家人和北京，她闭上眼睛，想着妈妈做的饭菜，她的小院子里盛开的鲜花，家里熟悉又好闻的味道……终于有了笑容。
一出首都机场到达口，向昔就一眼看到妈妈，她像小兔子一样飞奔过去，扑进妈妈怀里，“妈妈！可想你了！”
“哎哟哎哟，你再把我撞一跟头！路上累不累啊？顺利吗出关？飞机上吃饭了吗？我给你带吃的了，在车上。走吧，你爸听说你回来，把公司的事情推了，请假出来当司机呢！”
听着妈妈一连串唠叨，向昔顿时把所有烦恼劳顿都抛之脑后，她觉得回家好幸福。爸爸开车走过她熟悉的一条条街道，晚霞粉粉嫩嫩的，把角楼罩上暖色调。缺乏规划的电线穿来穿去，把天空割据成一块块的，春天的北京好美，玉兰盛大的绽放在红墙外，桃花随着车子略过连成一片粉红。啊，我的大北京！我有多么想你啊！向昔半开车窗，像狗狗一样把脸伸到窗子旁边，让北京春天的晚风拂过面颊，无限幸福。
第二天一早，向昔挣扎着爬起来，精细打扮一番，黑色的无袖连衣裙，一件深蓝色薄西服，北京还有些凉，她外面又穿了黑色风衣，配了一条蓝红相间的丝巾。为了装得下服务方案，她换了一个黑色的大包。
向昔提早15分钟到WM公司楼下，跟当地支行会面。支行公司业务部主任孟非跟向昔大致介绍了情况“WM比较低调，不喜欢跟银行的人见面，约起来特别费劲。平时呢，我们也不跟管融资的人接触，一般结算业务他们都是经办直接下支付指令。这次我们好说歹说，也只约到一个小经办，叫Jessica，应该没什么决策权，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有没有，孟主任费心了。我们临时起意，给你们添了好大麻烦了，能见到客户就很好了，感谢感谢！”
办好出入证，向昔一行人就在楼下等，半个小时后，Jessica说她前面的会还没结束，要再晚一些。孟主任一脸不好意思。
“没事，孟主任，我刚好休息一下，时差还很厉害呢。您要有其他工作您就去忙吧，一会儿Jessica有空了，我跟她聊聊就好。”
“那太不好意思了啊，我确实一会儿要去分行开会，不能待太久，向总见谅啊！”
辞别了孟主任，向昔在大厅找了个沙发区坐下，闭目养神。将近一个小时之后，Jessica终于有时间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昨天支行跟我说了好久，让我无论如何找个时间见你，但是我们日程都比较满，所以……抱歉哈！”
“没有没有，应该我抱歉，这么急促地约您。我知道您时间紧张，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叫向昔，我来自北方银行纽约分行。之前我一直负责北美市场和美国本土客户，这次是美国时间周六晚上，看到贵司的公告，我们想就这个并购跟贵司交流一下……”
“不好意思，如果是这个并购，那我无可奉告”Jessica打断向昔，“请你理解，也请你回去吧。”
“呃……Jessica，我想请您再给我5分钟，再决定是不是要终止这个会面可以吗？”
“你说多少，都是无可奉告……行吧，你说。”
“谢谢！我不是要探听并购交易的任何信息，在没有被委任角色和签署保密协议之前，我们都不会企图拿到关于并购的任何信息。我来，是带了一份方案给贵司。”向昔以极快的语速说道，从包里把服务方案递过去，“我清楚贵司现金流非常充裕，今年1月份又刚刚发过银团。但是，我有三个理由，建议贵司考虑这单并购用杠杆。一是，这可以是一个出表融资。收购公告说WM只收购R娱乐不低于45%的股份，也就是说，R娱乐不一定会并表，这单并购的杠杆融资也可以不并表，对WM的财报没有任何影响。二是，这可以进一步提高这单收购的股权回报率，为WM释放更多的资金到其他用途去。WM的主业是文娱，这两年整个文娱行业的并购案数不胜数，WM不可能一直用自有资金，即便资金非常充裕，但银行借贷的资金成本是很低的，为什么不用更多的低成本资金呢？三是，影响力。WM选择在没有签订股权购买协议的时候就官方宣布这单并购，应该是想在业内扩大声势。我相信，如果用了杠杆，甚至进一步把并购交易的结构做出层次，会在资本市场造出更大影响力。”向昔一口气说完，生怕再次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打断。
“呃……你说的这些，或许有道理。但是，我不负责这个项目，支行应该跟你说了，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啊……”
“我知道我知道。Jessica，我非常感谢您的时间。纽行还从没有跟WM有过接触，在这种情况下您肯见我，已经非常好了。刚才我跟您汇报的这些想法，在我的方案里都有写，我还根据自己的理解大致做了几种方案供贵司参考。我恳切的希望能麻烦您，把这个方案给到贵司负责的同事，成与不成我都有心理准备。”
“这倒没问题。但我觉得他们现在根本没时间看你的方案。行吧，你给我吧，我按你说的给到他们。支行说你是特意为这件事飞回来的，也很辛苦啊。”
“不辛苦，那真的拜托您了。方案后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万分感谢！”
向昔从WM出来已经中午了，她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站在路口，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想把包狠狠摔在地上，熬了一个通宵准备材料，飞了13个小时回来，又辛辛苦苦等了将近1个小时，见了不到10分钟……天知道她有多委屈……是她自己说的死马当活马医，这下好了，当真是俯仰无愧于天地了。
Jessica不太理解刚出去的向昔。要说是国有银行走个过场吧，这走的有点儿太辛苦了，专门飞回来……要说是志在必得吧，他们之前都没跟WM做过授信，现在真是赶鸭子上架、霸王硬上弓。算了，自己只是答应帮她递个方案，递到了完事儿。
“Cindy，”Jessica敲了敲门，“有个银行的今天非要我把这个给你，说是Leaf项目的融资方案。”
“哦，好，谢谢。”Cindy是整个WM的财资负责人，一个利落泼辣的成都妹子，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特别锐利，直发刚刚过肩。这会儿，Cindy穿着黑色文化衫，仔裤和球鞋，坐在价格不菲的转椅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完全没有听Jessica说什么。Jessica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儿，把方案放在进门旁边的柜子上就走了。
夜里，Cindy已经开了几轮讨论会，还没有就收购框架达成一致。“Cindy，停一会儿吧，吃点东西，我叫了宵夜，有你喜欢的红油抄手哈~”她的助手Selina送来夜宵，“这个很油，我给你放在哪里？”
“啊？哦，先……放柜子上，我现在还不行。”
“好吧，那你等下记得吃，我先去给其他同事送哈。”Selina说着，顺手拿过向昔的方案垫在红油抄手下面，又从背面撕了几页分别垫在其他小菜下面。
结束部分工作以后，Cindy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她几天没合眼了，身上的卫衣也2天没换过，头发油趴趴的帖在头上。公司内，把收购R娱乐的case称为Leaf项目，她从头跟到现在，整个人处于异常疲惫又异常亢奋的状态。
Cindy看了看红油抄手，又看了看已经堆满材料的办公桌——真是一点儿空都没有了。她只好把椅子拉到柜子旁边，就着柜子吃夜宵。吃着吃着，Cindy习惯性的边吃边看压在抄手和小菜下的ppt，顿时有了兴趣。她索性把外卖推到一边，捧着盖满各种油印儿的方案读起来。Cindy不禁心中一惊：竟有人，跟我想的这么类似吗？好有默契！她沉默地思索了良久，拨通了秘书电话“Ann，帮我约项目组开会，我有个想法要跟大家讨论。”
刚刚挂断，Cindy又打过去，“还有个事儿，Ann，呃……我这儿有个ppt，联系人这页已经油的看不清了，你一会儿帮我看下能不能认出来她的email或者电话，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