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很幸运的,我也很有依据:小时候没写作业,老师挨个检查的时候莫名地把我忘了;初中遇到一个同名的男孩,心里许愿要和他做同桌,结果真就成了同桌;高中的时候说要学中医,而且就要去最好的中医药大学,然后高考超常发挥就考上了;大学里许愿和前男友复合,过两年就被他追到手了……
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很健康,小的时候除了每年固定的头疼脑热,就再没有别的不舒服,即便有时候叉着腰,抱怨说腰疼,也会被奶奶责怪说:“小孩子家家,哪里来的腰呢!”我想想,自己确实不知道哪里是腰。
我以为我的幸运和健康能够一直在,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高中的时候,我学习没有像初中那样努力,就像是用光了力气一样,使不上劲儿,还总是想玩,那个时候的成绩像过山车,让人紧张。
我母亲是一个比较情绪化的人,当然她并不会承认。记得高三有一次,我考得特别差,作为理科生,160分的数学卷子考了70多,三科的总分加起来必然是垫底,那一次我是全班倒数第五,年级200名。而那一段时间,我和我的后桌男同学聊得很欢、有点暧昧。我知道这样的成绩确实是不可理喻,但也没有办法告诉她背后的原因。
那次她给我送夜宵,预料得到的劈头盖脸的责骂,全都是听过无数遍的旧话。
“你考成这样,还要不要脸啊?”
“你是学生,不学习干嘛?算了,又考不上大学,反正过了18岁就可以打工了,也不用我和你爸养活。”
“你花了我们的钱,就得好好学习。”
“学不好有什么理由呢?人家都能学好,你不能吗?”
我很想不听,很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她是我妈妈,我最亲密的人,那样的话即便听了无数遍,也能让一击命中我最薄弱的地方。我想说话,只是喉咙口堵住了,说不出来,那满得要溢出来的羞愤填满了整个胸腔,却只能咬着牙齿。
在她说累了的时候,我恨恨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别说了!不就是成绩嘛!下次考第一不就行了!”
在我和我妈起争执的时候,不管是谁的问题,我总是低头的那一个,而低头的时候还带着“保证书”。
那一次也是这样,我打断了她连续不断的指责,恨恨地说:“不……不就是成绩吗!”我想忍住话里的哭腔,但是我做不到,只这几个字已经让我憋地喘不过气来,着急地倒了口气,便接着从牙缝里吐出一个承诺:“下次我能考第一!”
她有那么几分钟没讲话,不知道是满意这个结果,还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但最终她在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颇带些嘲讽意味的话——“要是说到能做到就好了”。
下一场考试就是期末考试了,在那一个月里,我每天埋头写作业,按时保质超量地写。后桌的男生开始还常找我说话,但我对他态度不好,触了几次霉头后便不怎么找我了。我没有跟他解释为什么,是因为我怕自己说了,绷住的那根弦就松了,又把话柄落在我妈手里,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那一个月,难受的劲儿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的那一股子消化不了,也吐不出来,只能生生地被憋下去。我妈照常每天给我送夜宵,我知道她做饭送来辛苦,但心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不愿意和她讲话亲近,所以只是喝点粥意思一下,两人都不说话。
后来,的确如我所愿,数学160分加40分附加分,全部拿到,英语唯一一次上了100分,总分年级第一。知道成绩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应得的还是运气太好,但我知道自己能笑了,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放假的那天,因为视力下降,我让我妈带我去配眼镜,就在学校旁边,是同学的爸爸开的店,能便宜些。
进店之后,我便很礼貌的说:“叔叔您好,我是××的同学,想看看眼镜。”
“哦,她的同学啊,你先看看眼镜框吧。”,那个叔叔挺温柔的,说话不徐不疾,听着很舒服。
我妈接着他的话说:“她们俩以前高一的时候是同桌,后来不是分班了吗,我家孩子现在在一班。”
我心里一阵尴尬,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会发展成什么样了。
“那你孩子成绩不错,我家孩子成绩就不太好,现在在三班。”
“还行吧,平时这成绩也老波动,这次期末考得还可以。”
我觉得尴尬的气氛又浓了一分,边假装看镜框,边往远处走,只是店面也就那么大,躲不到哪里去。
“你家期末考得怎么样啊?”店主叔叔主动开口问。
我没好意思看他们,但是也能想到我妈憋着心里的得意劲儿还要佯装淡定的样子。
“这次数学考得还可以,没扣分,所以总分也上去了。”
“那考得是真不错,我家姑娘数学就不行。那这个成绩,应该就是年级前几了吧。”
“年级第一,她之前跟我保证的考第一。”
我在一旁听得很难受,让我想起了一个月前的场景,明明是一件极为隐私的事情,现在却被拿出来炫耀,即便是为我骄傲,我也无法接受只通过成绩来认可我的做法。
“叔叔,我想试一下这一副。”我掩饰着内心的不适,试图打破这场略显刻意的对话。
后来的暑假我过得还算安生,只是成绩依然上上下下,类似的争执、冷战一直延续到我高考结束。
但就在高三的下学期,我右侧下颚慢慢长出一个球形的东西,质地韧,表面也光滑,舌头可以拨着它动一动,虽然不疼,但是我心里却十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