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月侵衣已经把毒妃子的事禀报给了嘉树君,自己这几日应该不会被叫去皇宫才对,没料到矢陆刚回到驿站,就见到了一群使者在门口等着,为首的使者激动地热泪盈眶,急忙上前来道:“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找得好苦啊,君上召您进宫呢。”矢陆触了触面具,疑虑道:“你们君上知道毒妃子的事了?”使臣俯首,道:“君上说殿下为了两国的友谊远道而来,他要是不第一时间见您心里是过意不去的。您被蜇伤的事我国很过意不去,嘉树君正在画栋后殿等您。”矢陆道:“言重了,我只是担心带着面具面圣不礼貌。既然嘉树君不介意,那现在就进宫吧。”
画栋后殿,满院湖光春色,新柳依依,是个闲暇时消遣的绝佳去处。此刻,月侵衣正和嘉树君对坐在树下下棋,嘉树君身侧立着一个相貌清秀的绿衣公子端着一壶茶,白兔卧在月侵衣脚旁。嘉树君落下一黑子,对对面人道:“侵衣今天心不在焉,你再不认真点,可就输了。”月侵衣淡淡一笑,看了一会棋盘,落下白子,道:“最近臣手底下有几个棘手的案子,刚才一时走神,臣失仪了。”嘉树君道:“是吗,爱卿为民烦忧,着实辛苦了。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右相回城了,以后再有什么难办的事就有人跟你一块扛了。”月侵衣慌张道:“啊?什么时候的事?臣今天早朝没见到右相啊。”嘉树君招招手,绿衣公子会意,手里茶杯自杯底里涌出一股清茶来,递给嘉树君,嘉树君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才慢悠悠道:“今早刚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右相以前心情好的时候还上几次早朝,现在愈发懒了。”又瞧了一眼月侵衣,坏笑道:“朕本来以为侵衣会高兴的,这么紧张是怎么回事?你又趁人家不在把右相家里的酒偷了?”月侵衣咳嗽一声,干笑道:“这次没有。就是右相府里有盆花开的挺好,没人看怪可惜的,我给卖了……”嘉树君真心敬佩道:“侵衣好胆气,不愧是富甲天下的月家家主。朕宫里还有些闲置的字画,哪天侵衣也拿去给朕卖个好价钱。”月侵衣忙道:“君上您折煞微臣了。”一抬头,却看到那绿衣公子正凝望着自己,月侵衣立刻把目光甩到棋盘上,转移话题道:“君上为何一定要今日见亘古九海的小殿下呢,他伤未好,修养几天再见不迟。”身后绿衣公子突然出声道:“君上,茶,是不是又该添了?”嘉树君笑笑,道:“不该添,朕手里这杯正好。朕急着见小殿下只是不想给润下那个小肚鸡肠的家伙留下话柄。”月侵衣不语。
这时,下人来传,小殿下到了。三人朝花路上望去,不远处,引路使者刚走到路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是这院中春意太剩,随他而来的人尚被矮树挡住,树影稀疏不一,只见一抹白色不疾不徐靠近。那人转出矮树丛,看到这边,从容行来,到了柳树不远处,躬身施了一礼,声音清清朗朗:“亘古九海白龙矢陆,见过嘉树君。”嘉树君手里那杯茶“啪”一声摔倒了地上。月侵衣不动声色地抬眼望了望绿衣,果然他脸色极差。
月侵衣心情复杂。她轻轻扣了扣棋盘,低声道:“君上,轻候侍郎还在这里。”嘉树君这才反应过来,掸了掸衣袖,和声对矢陆道:“啊,小殿下不必多礼,快平身坐吧。朕跟你哥哥润下君一向以兄弟相称呼,按照辈分来,你喊朕一声哥哥也是可以的。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家就成。”矢陆客气道谢站起身,周围立刻有仆人打扫干净了地上的茶水,并给矢陆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月侵衣皱了皱眉,跟身后一仆人悄悄吩咐了一句,不一会,仆人又搬来一把椅子放到轻候身后,轻候望了月侵衣一眼。嘉树君又道:“都坐吧。”轻候才在嘉树君身旁坐下来。嘉树君露出了狐狸般的招牌笑容,关怀道:“小殿下在九海封号是留王是吧?朕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脸上是否受了伤,为何戴着面具?可看过御医了没有?”气氛有点诡异,矢陆浑身不自在,简短道:“是。矢陆。已经拿药了,大夫说此药不能见光,所以戴着面具。”嘉树君点头微笑,又道:“好名字。你现在住在何处?宫外总归不安全,也不好治伤,不如……”“君上!”轻候突然出声,嘉树君转头一脸疑惑看他,轻候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快速道:“交换质子这件事本身就是右相全权安排的,留在亘古九海的清绝先生也是右相案下的人,现在右相已经回朝,小殿下的事,君上安排之前是否要先通知一下右相呢?”嘉树君皱皱眉。此时,月侵衣在一旁顺着兔子毛,悠悠道:“侍郎多虑了,君上一向心系百姓、大局当先,自然会和右相商量好了再做决定。是吧,君上?”嘉树君咳嗽一声,顿了顿,才道:“对,对。”又转头看向矢陆,道:“小殿下的住处和职位,朕会尽快安排,你宽心好了。”矢陆态度颇为随意地道了一句:“多谢。”月侵衣蹙了蹙眉,嘉树君不以为意。
宫门口,月侵衣抱着白兔走着走着突然停住,朝身后道:“原来轻候侍郎也会干跟踪别人的事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个爱好呢。”闻言,宫墙处蓦然现出一个浅绿色衣袍的人来,轻候面带愧色,艰难开口道:“侵衣,我,我一直以来都没机会跟你说一句抱歉。对不起。还有小殿下的事,多谢你。”月侵衣昂了昂头,目光直视前方并不看他,声音却冷地怀里的兔子都抖了三抖,她道:“侍郎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你如今该唤我一声,左相。毒妃子的事还有今日,我虽是故意为之,却不是为了你,侍郎莫要自作多情了,好自为之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轻候立在此处看了她的背影很久,低喃道:“左相,对不起。”
左相府
这日晚间,月侵衣赶回府上,远远就看到自己府中灯火通明,大门四敞。莫非是那位债主找上门来了?果不其然,她刚一下轿,家仆就急匆匆来报:“大人,右相来了。现在正厅呢。”听到“右相”二字,怀里的兔子耳朵悠地竖起来,抖了抖,挣扎着蹿下来跑没影儿了。月侵衣怀里一空,看着没入夜色的兔子嘴角抽了抽,然后整了整衣襟,缓步走进去。
正厅内,一黑色身影正背对着门,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厅正中央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墨竹图。月侵衣一边进门一边道:“右相回城以后朝都不去上,拒见百官,却亲自来了我这左相府,月侵衣可真是受宠若惊呀。”右相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笑道:“没办法嘛,家中失窃,草民是来报官的。”月侵衣寻了个椅子坐下,眼珠子甩到一旁,就是不和她对视,道:“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到偷右相府的东西了吗?右相会不会是搞错了。”右相一拂袖,也随意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随手抓出一把金箔扇轻摇着,慢悠悠道:“有的,草民家中名贵的牡丹王失窃了呢。听说有不少人在花鸟节上看到了它,是被一只兔子搬走了呢。”月侵衣装傻道:“兔子?华景城中兔妖颇多,这查起来可有点难呀。”右相摇头:“不难的不难的,那只兔子身上有月氏商铺的钥匙呢,现在就在此府中。”月侵衣:“右相怕是误会了吧……”扇子在掌心“啪”一敲,右相道:“月侵衣,你还装!还我的花王来,还有我府里被你偷了半池子的醉莲,被你的兔子欺负的金丝雀……我一回来满府上下乌烟瘴气,众妖个个怨气冲天,跟我哭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我为什么先来左相府,宝贝,我可是想了你一天了呢!”月侵衣心虚地听完,赔笑道:“浅痕,痕儿,步姐姐,别生气了,这都是那兔子惹的祸,我毫不知情,等我抓到她了一定剥了给你吃。”步浅痕道:“本相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今天拿到钥匙以后一时大意让她跑了,如果再让我逮住她,我只要油炸兔腿,红烧兔头,清蒸兔肉,再用兔皮做一件毛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月侵衣嘴角抽搐。步浅痕又突然凑近了她,压低声音坏笑道:“小白兔,不过话说回来,你可真厉害,就那样一盆花,居然能换到价值上千两的玉佩,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呢。”月侵衣纠正道:“本相是高贵的白狐,不是小白兔。不过这次真不是我高明,是我的兔子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傻子。”步浅痕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从袖中掏出玉佩把玩着,道:“你不是说,此事你毫不知情吗?”月侵衣一愣,无力道:“我认输,我是小白兔,你才是狐狸吧。打趣完了吧,浅痕今天过来,到底有什么正事?”步浅痕一脸疑惑:“不该是你有事要跟我说吗?你给我府中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是让我来找你的?”月侵衣点头道:“好,我这还真有两件事,先给你说个眼下的吧。君上老毛病又犯了,看上了亘古九海的小殿下,此人你想怎么安排?”步浅痕鄙夷道:“你毁人家脸,缺德。君上也是,小殿下都戴着面具了,他还能动心思,更缺德。”“呦,消息挺灵通嘛。那你想怎么办?”步浅痕坏笑:“我啊,想干点更缺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