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个梦,梦见了方老爷子,这个方老爷子和她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龇牙咧嘴的像个恶鬼,他不断的追着自己跑,林汝佳拼命的跑拼命的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
又跑了一会儿,她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方爷爷,这个方爷爷和她印象中的一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他询问着林汝佳的近况,像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长辈。可那看似亲切的举动却让林汝佳更加害怕,她想要转身跑开,腿却动弹不得。只能冷冷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老人,她怕的哭出声来。捂着自己的头蹲下,只想让自己更有安全感一点。
这么简单的一个梦,自从她苏醒过来,它反反复复在每一个夜晚折磨着她。就像一只手伸进她的胸膛,把那颗艰难的维持着跳动的心脏活生生的拽出来,再毫不留情的扒开撕碎。
十二月,兰亚岛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冰雪没有寒冷,这本就风情万种的岛屿总是这么一成不变,美则美矣,就是一个人看久了有点厌。
林汝佳处在恢复期,精神还不错,时不时的总想下楼去走走。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这就是最纯净的碧海蓝天,她穿着一身火红的长裙站在沙滩上的木桥上,远远看去只有一个迷人的背影,她给这清雅的美景添姿加色,这美景却给了她淡然忧伤。
方荻说过,自己呆着多无聊啊,我自己也无聊,所以咱俩在一起就不无聊了啊。
但现在她不照样是一个人?
方荻从来不想他们的以往,就像那时她想要换掉客厅的灯,他只想是她林汝佳又怎样怎样,把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忘的一干二净。
这段婚姻中,她一直捧着婚前的甜蜜如履薄冰,而另一个总是喜欢做出承诺的人,忘的一干二净。海誓山盟他信手捏来,指天发誓他也丝毫不怕,因为在那个当下他真的很真诚,只不过。
他的记性不太好。
术后卧床近两个月,上周她才能下床。处在昏迷状态好久,苏醒过来又强制卧床快一个月,她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忘记怎样指挥双腿双脚了。
置身于眼前这般景色,应该是享受的。林汝佳闭着眼睛,感受着温暖的海风吹过身边,轻纱料的长裙在风中飘扬,她觉得自己也能跟着飘起来。
“恢复的不错。”
“嗯。”
“还回去吗?”
兰亚是个岛国,四面环海。她想,她还是适合留在这里吧?至少在难过的时候不会那么的孤立无援。她曾经是很想逃离这个地方,游子在外,有个安心的人或者安心的地方还好,她当初那样,又怎会不想家。
“能不走吗?”
“不能。”身后那道声音残忍的拒绝了她。
她无奈的笑笑,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蓝天大海,陶醉其中。
“你出去过吗?”
“…没有。”
“好奇吗?”
“不好奇。”
“是吗?”
“我没有时间去好奇。”
木板搭的桥有人踩过就会咯吱作响,她一步步走过来,高挑的身形遮下的影子足矣罩住林汝佳。
“是啊,你很忙。”林汝佳转过身,和她面对面,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蛋面面相觑。一个人含着热泪,一个人眼底藏着掩饰的极深的感念。
“佳佳。”她叫了一声,深深地看着林汝佳。
佳佳,我希望你像小景一样肆无忌惮,洒脱自然。你们的身后永远有我,你们不用怕任何事情。
眼泪很快被林汝佳收回,一滴都没落下来。她看着她的眼睛“我下个月就走。”
“…最迟这个月底。”她眼神认真,严肃中不难听出为难。
“不近人情。”林汝佳好笑的轻声道。
“这是规定,族长已经为你破例了。趁没人发现,你必须赶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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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兰亚岛温暖如春,十二月的青城可不是如此。前一夜的大雪给这座城市披上了白色的披风,厚厚的积雪覆盖住了一切,走在街上还能听到有几位姑娘在说怎么下这么大的雪,好多年没见过了。有些没被清扫过的地方,一下脚能没过半只小腿,小孩儿们故意往里跳,一跳进去就只能看见半个小人儿了,他们不怕冷不怕脏,互相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方氏两个大字那么高,那么大。她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这是她一点一点救活的公司啊,大楼前的大屏幕上,方荻意气风发的站在最中间,身后的团队精英汇聚。
曾经拼了命去保护的人和事,现在都让她觉得讨厌和恶心。利用她,可以啊,如果她曾经从方爷爷那里得到的温暖都是真实的;如果方爷爷是后来才打算利用她的;如果方爷爷只想利用她并没有对她这么好。
“阿姨,你哭了。”一声稚嫩的童音喊到,肉乎乎的小手递上来一张纸巾。
林汝佳往下一看,是一个胖乎乎的肉团子。圆圆的脸蛋像个屁桃,又黑又圆的眼睛下是一个小巧的小鼻子,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看着都想rua一口。
他不说她还没感觉到,笑着接过纸巾却没有用它擦泪,她用手从眼下划过,捏着纸巾蹲下,目光和小朋友平视“谢谢你。”
“不用谢。”小孩儿也喜欢漂亮的人,看着漂亮阿姨和自己说谢谢,他竟然还害羞了。
“小纳?”一个打扮十分应季的女人穿着一个长到脚腕的羽绒服从她身后的花店出来走到她的对面。
“妈妈。”叫小纳的男孩儿笑着朝他妈妈跑过去。
林汝佳顺着抬头一看,这不是宁柯的老婆吗?
她也惊讶的一笑“方夫人?”
她们两个有见过一面,就是在他们的婚礼上,那时候宁柯邀请方荻和林汝佳去参加婚礼,她们在敬酒的时候近距离的看了对方一眼。
没想到刚回来就碰到了这么难碰见的人。林汝佳想要跑……
“宁夫人。”
“叫我如风吧。”她说。
宁柯的老婆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南如风。她看到请帖上这个名字的时候曾感叹,一定是个样貌气质俱佳的美人。
“来买花?”
“是啊,想要放家里摆着。方夫人是来,上班?”南如风是个不折不扣的家庭主妇,她对外边的社交不感兴趣,宁柯也不会回家和她聊这些,所以她的消息来源基本等于没有。
“路过。”
“不知道可不可以坐一坐?”南如风发出邀请。
林汝佳看看方氏大楼,转头答应“可以。”
她们两个没什么交集,就连是宁柯儿子出生她都没去道贺。虽然宁柯和方荻他们的关系与胡伟轩和方荻的关系没什么两样,但是貌似他们走的就是不是很亲近。既然南如风能这样主动邀请,那就说明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她讲。
好巧不巧的,南如风选择了夏天的风。林汝佳坐下,看着一成不变的店面装潢不免想到,胡伟轩和李航如今怎么样了。
夏天的风里面有一个小型的游乐场地,有专门的店员看管孩子,南如风把小纳带进去,更加证明了她是有事情要和林汝佳谈的。
“有孩子就这点儿麻烦。”她笑着坐下来。
林汝佳不太习惯和不太熟的人闲聊,只用微笑回应一下。
南如风看她是没有闲聊的心情,单刀直入主题“听说,程宁宁是方夫人的助理,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方夫人的身边。”
林汝佳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聊程宁宁,目光锁在南如风的脸上,想要摸清她的意图“是的。”
“那方夫人觉得程小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意图没摸清,但是她的话茬儿里绝对有不友好的成份,林汝佳眨下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我喜欢的人。”
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
“方夫人多虑了,我知道程小姐是很好的人,前段时间总往我家里跑,给小纳买了不少东西,和宁柯也保持着应该有的距离。只是我觉得,程小姐可能需要的不是宁柯。”南如风瞧着自己被林汝佳列为敌对对象,实在是有口难言。
“怎么说。”
“程小姐的事情,我想,宁柯并不能为她分忧,她可能更需要的是方夫人的陪伴。换言之,她需要一个局外人的点醒。”南如风的家世背景无人得知,所以大家默认她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但今日一叙,她的言谈举止,举手投足,都令林汝佳觉得,她有很好的大家风范。一颦一笑都带着难以说明的书香气,笑声都把控的刚刚好,不曾失礼。
“宁柯?”她疑惑的问,宁宁和宁柯又有什么事情。
南如风微一挑眉,眼睛大了些“方夫人不知道吗?程小姐和宁柯可是青梅竹马。”
比起程宁宁和宁柯是青梅竹马来说,她对这个南如风更加的好奇,如果不是清朝亡了,她都要以为这个女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少奶奶,一派正宫丝毫不怕小妾受宠的模样。
想起这两个月来,程宁宁每个一段时间就会给自己发消息询问她的身体情况,那就说明南如风所说的程宁宁去找宁柯要解决的事儿程宁宁不希望自己插手。
“我会尊重她的选择。”林汝佳点头道。
南如风和林汝佳很快道了别,带着儿子回家。独自坐在这个夏季进来清凉冬日进来发冷的甜品店,她想了半晌程宁宁的事。这么些年来她能感受得到程宁宁是不太希望自己过度插手她的事情的,因为这样会显得她很没用。
如她所说,她会尊重程宁宁。
转念思及方荻,她目光凛然,找到手机通讯录里一个电话“李律师,我想约您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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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夫人,好久不见。”
“您也是。”林汝佳和李律师约在了一家茶馆,夏天的风实在是,不太适合聊严肃的事情。
淡淡的茶香萦绕在整间房间,让人不自觉的就静下心来。“我约您见面主要是想问一下,我名下的股份可不可以转给方荻。”
“实不相瞒,不可以。”
林汝佳皱眉“为什么?”
“这些股份虽说是在您的名字下……简单来说,您就像是方老爷子留下的保险箱,股份在您的名下,却并不是完全属于您的。”
“那方荻可不可以提前将遗产拿回。”
“也是不可以。”
林汝佳继续提出想法“那如果我们离婚呢?那我会得到三分之一,我的那三分之一就可以转给方荻了吧。”
“你们想要离婚?”
“对。”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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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坐在办公室的男人挂断电话。放下手中的钢笔,用力揉搓着疲惫过度的脑门,很快就把那一片搓的通红。
林汝佳离开两个多月了,她吐血的那天是他和胡伟轩一起把她送到飞往兰亚岛的飞机上的。她走了之后他便再没有她的音讯,他只能说服自己兰亚岛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和医疗设备,只不过不加班的时候回到家里,冷清的可怕。
哪怕林汝佳在的时候他们也是各怀心事面上恩爱,那也是有一个人等自己回家,陪自己吃饭睡觉。少了一个人的房间,连温度都下降了几度,怎样都暖不回来的那几度。
最难过的,是刚才入夜,一打开家门,淡蓝的月光从窗户打进来,屋内的黑加上月光的蓝,真的挺不好受的。
他会定时把林汝佳的衣服送去干洗,会勤快的擦拭林汝佳的化妆品,吃饭拿碗的时候,手指自然而然的扣到第二个,夹起红烧肉,会想要抬头送到对面人的碗里。有很多个夜晚,他是缩在林汝佳的衣柜里入睡的。
他花了很多钱把送给安妮的首饰买了回来,找设计师和工人把那套珠宝改了样子,珍藏起来。这段时间风言风语更没少过,猜测林汝佳的行踪,猜测他们的感情状况,层出不穷的阴谋论。方荻不似从前,召开记者招待会一一回击,告上法庭。艾瑞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氏穷到要靠赔偿金养活员工了。
关于他们的婚姻,他当然是想要留住的。从一开始的全城求婚,到婚后幼稚的“出轨”,直到现在,他从没想过要离开林汝佳。
可他不想再一意孤行了,他用了五年去荒唐,婚姻,两个人才叫婚姻,如果林汝佳这次回来真的打定主意不要再原谅。
那他会选择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