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再次被困
“嗯!”沐若清打量着四周点点头:“院子不算小,就是稍微旧了点,回头咱们再找人来翻修一下,新学校要有新气象,不能一副陈旧的气息,还有……呃……要置备些课桌、板凳、黑板,要给学校起个名,做个招牌,还要贴招生启事……”
沐若清开始认真考虑起办学的一些具体事宜,一边到各间屋子去查看房屋情况,一边拿出纸笔,将自己临时想到的各种事情一件件记在上面。
玉郎、小丹、尹烟儿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沐若清居然这么认真地开始做起事情来,几人其实对她要办学办图书馆这事并不怎么看好,毕竟沐若清平时一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使人觉得她好象并不是那种热心勤恳的人,虽然嘴上说要做大事,但一个个也以为她不过是三分钟的热情,最后肯定会不了了之,是以这时看到她一副认真负责的神情,都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父皇,儿臣恳请您收回成命!”
御书房里,萧逸尘紧绷着脸,躬身向面前的皇帝陛下请求。
皇帝闻言,冷冷一笑,“怎么?陈家小姐配不上你?”
“儿臣暂时无意娶妻,请父皇体谅!”萧逸尘脸色有些发白,声音却铿锵用力。
“哼!”皇帝睨了他一眼,心中郁结,他本不想逼儿子娶不喜欢的人,可如果不早点断了他那根本无法实现的想法,他又怎能放心得下,那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啊!
捏着的拳头一紧,皇帝突兀地道:“你可知抗旨不遵的后果?”
萧逸尘一怔,父皇这是……
他抬眼望向那过去从不曾对自己过于严厉苛责的父亲,慢慢的,丝丝冷意从面前那双阴鸷的眸子里一点点渗进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冷如冰窖!
“抗旨不遵,株连九族!你上次违令冲出清韵宫,朕还没有仔细追究你,如今你还要推拒朕给你定的婚事,或许你不惧生死,只不知你那流放到北缰的夏氏族人是否也是如此!”
冰冷的话语,仿佛一颗颗冰雪冻过的巨石,狠狠砸进萧逸尘的心里。他慢慢闭上了眼,沉默,半晌,再睁眸时眼中已是一片清冽。
直起身,他淡淡地望着紧紧盯着自己的父皇,轻声道:“儿臣……遵旨!”
本来应该心满意足的皇帝听到这一声淡淡的“遵旨”,心中却是微微一痛,那几个字里,含着太多的失望,太多的不甘,太多的酸涩,可是,明明知道这会伤到儿子的心,他也不能不逼他了。
书房里有片刻的宁静,只是这宁静下面的波涛汹涌只有当事人自己能深切体会得到。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时却听萧逸尘低声开口:“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恳请父皇斟酌。”
“嗯,说吧。”疲倦的声音。
“儿臣恳请父皇开恩让淑妃娘娘和乐遥回到原先所住的明瑟宫,毕竟,淑妃娘娘长年深居后宫,夏家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事,也非她所愿,乐遥思念母妃,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请父皇体念她年纪尚小,让她去跟母妃住在一起吧。”
这件事,也是萧逸尘的心事,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时机向皇帝提出,只怕一旦遭拒以后再不能提及,只是今天正好说到夏家,而皇帝在逼婚和夏家的事情上都有所亏欠,此时提出,也许能有几分胜算。
果然,皇帝倦怠的双眼看了看萧逸尘,喟然叹了叹,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即刻下旨让她们母女回明瑟宫,一切吃穿用度全部比照从前,这样你放心了吧。”
“多谢父皇!”萧逸尘躬身恭敬地行礼,接着道:“如无其他事,儿臣告退!”
皇帝看了看萧逸尘,而后闭眼轻轻挥了挥手,听着萧逸尘大步离去,他忽然觉得,这皇宫,似乎又冷了几分。
“玉郎,怎么这两天翻修房子的师傅都见不着人影,跑哪里去了?”沐若清奇怪地看着空荡荡刷了一半墙壁,另一半却还又破又黑的院子,问跟在她身边的玉郎。
沐若清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嘀嘀咕咕地埋怨做工的师傅们太拖沓,说了半天,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终于她觉得有些纳闷,怎么好象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那俩妖的嘴今天都被缝上了?
猛地一转身,却见玉郎和小丹站在一起,俩妖的表情都有些莫名的阴沉。
“怎么了?”沐若清走过去,“小丹,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张嘴都说不出话来了?”
“呃……”小丹怪异地咧咧嘴,看了看玉郎,却没说话。
“嗯?”沐若清更加好奇,小丹怎么也有这么怪异的表情,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抬眼看着玉郎,小丹在等你说呢,我倒要听听你会说些什么!
玉郎微低着头,似在犹豫,在沐若清如探照灯般的目光照射下,终于狠了狠心,沉声道:“这些做事的人,都被调去修缮逸王府,一月后,逸王要大婚!”
“逸王?”沐若清皱了皱眉,没听说这沧国有个逸王啊?
看着沐若清不明究里的眼神,小丹动了动嘴,忍不住道:“现在外面到处都在议论,说皇帝已经诏告天下,封二皇子萧逸尘为逸王,赐逸王府,另外下月初八逸王大婚,迎娶宰相的女儿为逸王妃……
小丹的话未说完,却嘎然止住,眼前的人瞬间面如死灰和那绝望而又呆滞的眼睛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沐若清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才慢慢从一片空白虚无的状态中一点点回过神来。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就象被人抽去了全身的精气血液,遍体无力,浑身发软,千疮百孔的心也终于被扎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没有人看得见,也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她此刻绝望到几乎想要死去的心情。
往昔的一切都将随风远去,他终于要成亲了,娶一个大家闺秀为妻,跟自己以前猜测的一样,这一天,终于来了。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跟他已是完全没可能在一起,可为什么这个消息还是让自己的心这么痛,这么痛,痛得,恨不得让它就这样停止跳动!
这就是结束了吧!也许,这样结束,对他、对自己,都是一个解脱,自己干嘛还要心痛呢?
他是哥哥!他是哥哥!
沐若清不停地在心里默念,似乎这是一个能让她坚持下去,不再痛苦的一剂良药。
她翕动着嘴唇,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如游魂一般僵直地走了开去,她没有看见,自己的身后,小丹惊愕得闭不上的嘴,和玉郎那深沉而又隐忍的目光!
八月初八,沧国的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同一个话题:清逸俊雅的逸王终于要成亲了,娶的是当朝宰相家最美丽的二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修葺一新的逸王府前,人来人往,车去车回,送礼的,办事的,出出进进,好不热闹,隔着好几条街,都能听到逸王府里传出的唱礼声,锣鼓丝竹之声。
逸王府周围的街巷,早就扫尘清道,但还是有许多老百姓兴趣盎然地站在远处伸脖观望,欣赏这皇家的喜事,是如何的风光排场。
沐若清一个人走了很久,从玉郎的小院出来,便只是茫然前行。起初,只是想找个宽敞清静之地换换心情,那个小院,实在太逼仄,来来去去,都是玉郎和小丹那怜悯又沉默的目光,那样的气氛,让她本就暗沉冰冷的心,更象被一层黑黑的绸布牢牢裹住,僵滞得几乎无力跳动。
前行复前行,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街上人流涌动,明显比平时更为热闹,许多人都是朝同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还在艳羡地议论着皇家的仪仗会是怎样的耀目奢华,那年轻英俊的逸王,是怎样一副谪仙般的风采,宰相家的女儿,又是如何的艳冠京城。
一字字,一句句,象一柄柄不见其形的利刃,戳得沐若清内腑彻痛,几乎无法再往前走下去。
惨白黯青着脸,沐若清转到一个无人的巷角,扶着墙喘了会儿气,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尽量稳定下来。
几步外的大街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没有人注意到这冷僻的巷角,有个纤弱孤单的女子,一个人缩在墙角,凄然捂住了她那绝美却僵硬的脸颊。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逸尘,此刻你在做什么?是否身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如云扈从、风光仪仗,意气风发地去迎娶你的新娘?平日里清冷淡雅的你,今日是否会为你的美丽新娘,灿烂生辉,展颜大笑?
在这所有人都为你欢歌之时,你可曾记得,两月前的望江楼之约,那时,你言笑晏晏,耐心倾听我对你所说的那个真实,却令我陷入如今这地狱般境地的故事。
当你欣喜万分,在无数观礼的人群中,与你的新娘对拜天地时,可会想到,在这偏僻无人的街巷中,有个你曾为之动过心,为之动过手,为之违抗皇令的女子,正蜷缩着身躯,静静沉默,沧然泪下!
罢了罢了,既然所有的一切都已无可避免,更无法改变,那么,就让它静静发生,慢慢过去,当时间缓缓流过,往事成陈迹,岁月染风尘,或许我的心,将逐渐平息,只是在那无人可知的某个角落,留下一个最为敏感痛楚的伤口,不要去碰,不敢去想,让它随着我这一生最美丽、最心动的日子,一起尘封在今日这凉薄的风,枯老的树,和这满城的欢声笑语里吧!
日暮时分,清幽寂静的贯城河畔,绿柳垂枝,水映夕阳,夏风习习,正是一副令人惬意的好风景。
沐若清一个人静静在这河边坐了很久,看水流淙淙而去,再不复归;听水鸟啾啾低鸣,缠绵嬉戏;望晚霞缓缓轻行,绚丽多彩。
这是一个多么美丽宽广的世界,只是却偏偏容不下我一个人的爱情!
光线渐暗,夜风趋冷,周围的一切逐渐模糊,在这黯淡清冷的河岸边,碧光一闪,莹莹生辉,幽幽萧曲,如泣如诉,凄然徘徊。
逸尘,此时你的王府里,必定是灯火辉煌,觥筹交错,满堂笙歌,美丽娇羞的新娘,已被你迎进花团锦簇的洞房,那么你呢?是否正红烛绣帐,揭开新娘喜帕?你可知,在这寥落萧声里,我苍白无力的心,如斯寂寞,如许悲凉!
逸尘,如果只以我一个人的悲哀,就可换来你的欢乐完满,那么,我还是要为你,默默祝福!今夜,我会最后一次去看你,看看你的笑,看看你的好,看看你我之间再也无法回首的过去,从此以后,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夜色浓重,河岸边的人,已然融入这夜的漆黑,再不见半点影迹。
萧声已止,吹萧的人,不知何时离去,只余潺潺水声,回响不绝。
逸王府。
红檐碧瓦,画堂芳殿,人影绰绰,白日里的欢歌,尚未结束,只不过是从京城的其他角落,汇聚到这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逸王府,让这喜庆热闹的气氛,越发的浓厚起来。
逸王府外,一颗高高耸立的松树,枝繁叶茂,长长的树枝越过高高的围墙,探进王府的后花园。
王府的前厅正殿,人声喧哗,而这只有花花草草的后花园内,却略显清冷。
树枝微动,树影飘摇,沙沙的树语声中,一个纤弱的身影,轻轻跃上树干中间,顺着伸入府邸的枝叶,悄无声息地落进园内。
晚风吹过,隐隐送来前殿的笙歌笑语。
他在那里吧?或者,跟他的美丽新娘在洞房内欢喜地喝着合卺酒?
该去哪里找他呢?
是否该去找他呢?
沐若清站在原地,静静地沉默了半晌,最终,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迈出脚步。
清静的后花园,花草并不很多,也不太繁茂,显然都是临时从别外移栽过来,整齐,却少了些生气,比起清韵宫,缺少了那种自然清雅的韵味。
这就是他的家了么?可为什么感觉跟他完全格格不入?
这些花木,这些殿宇,这些摆放在各处的饰物,为什么在那上面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他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庄重生硬了?
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有在意过这里的布置和装饰?
沐若清在园内缓缓前行,默默扫视着四周的景物,这里的一切,出乎她的想像,因为这里的每样东西,她都感觉不到与那人有什么联系。
可这里,的的确确是皇帝新赐的逸王府,的的确确是那人新婚的居所,的的确确是他跟他的妻子即将共渡一生的家!
所以,他一定在这里。
踽踽前行,沐若清侧耳倾听各处的声息,想从这隐隐约约的人声中,夜风轻拂花木的沙沙声中,和虫鸟的轻鸣声中分辨出那个磁性醇美的熟悉声音。
只是,半天无果。
好吧,既然如此,就一处处去慢慢察探吧。
沐若清走出枝影横斜的花草树丛,向着白墙碧瓦间的一个月亮门走去。
离门还有几丈远,忽地一下,眼前黑影一闪,沐若清迅速后退,背靠着一棵高大的柏树看向门洞里徐徐踱步过来的锦衣男子。
华贵的紫金冠,黑底金线的锦袍,阴郁黯沉的眸光!
来人赫然是大皇子萧元庆!
沐若清心中一沉,此时、此地,遇见这个人,绝对不是好事!
身形一动,沐若清瞬息间已朝墙外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