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士们惊骇失色,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竟能打败谢舍这样的盛名已久的高手,他们的一生比之这少年只是蹉跎。
雪终于下了,北风裹带着细小的碎雪从昏暗的天空遮蒙下来,雪中的杨树林前立着的少年郎口鼻间的白气升腾过沾着雪的眉毛,被寒风打碎。
“真好一剑。”血泊中的谢舍气若游丝,碎雪落到那一滩雪上,很快融为一体,那血也快要凉了。
谢舍出入江湖朝堂二十几载,就算是当年云梦山大战,也没见过这样玄妙的剑法,七品杀九品,世间少有的天才,他心中猜测或许这少年是采云阁入世的弟子,若是如此的话,大战将起。
“我问你一件事。”曹相安蹲下身来。他心中感到侥幸,强行使出那一剑朔风剑,曹相安受了很重的内伤,如若刚刚不是谢舍轻敌,他可能就身陨于此了,但他此时也是强弩之末了。
谢舍只是咳嗽,血沫从口鼻中咳出。曹相安伸指,运转真气,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得以多活一阵。
谢舍脸上不一会出现回光返照般的红润:“吭......吭......你凭什么......”曹相安有些听不清谢舍虚弱声音,附耳上前“你......凭什么.......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谢舍一生都在等待这一刻,面对死亡他并不惶恐,绣衣使战死是归宿,何必马革裹尸。他又想起初入绣衣使的那天,前辈跟他讲的话:“一日入得绣衣使,十年游于生死关。”这一刻他也是解脱了。
曹相安直起身子,眼光望向杨树林前被他所震慑俘虏的刀士们:“我会留他们一条性命。”
“哈哈哈......吭吭......”谢舍轻蔑的笑着,但很快被胸膛涌起的血沫堵住了气管,曹相安不得不向他输送真气为他续命。
“你如此冷血么,那些都是为你劳命的属下。”
“吭吭......”谢舍冷眼相对:“我便是说了,你会留他们性命?”
曹相安沉默了,谢舍说的没错,无论如何他也会杀了这些人,如果留下这些人的性命,不论是对他还是对玉珠和城中的诗诗姑娘都会后患无穷。
谢舍依旧轻蔑笑着,他以为他看透了曹相安的伪善和怀柔:“吭吭......你以为你能......逃过绣衣使么,终有一天你会死的比我惨千万倍。”
绣衣使权势熏天,是帝国统治的利刃,此时的曹相安和这巨兽相比无疑是蚍蜉撼树,但他来到这世界原本只是一只愿安身立命的平凡人,是所有人裹挟着他做了这些他本不愿做的事。
“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但你是绝对看不见了。”曹相安沉面说道。
曹相安站起身来,拿起长剑,神情坚毅,他或许会死,但在死之前他会复仇,为所有惨死之人复仇,他终有一天将会站在所有人之上,将他们的蝇营狗苟一把击碎。
曹相安的裤脚被谢舍一把抓住,曹相安手指僵住,不知这谢舍要干些什么,就算是将死之人,他也不敢小觑,他回首望向谢舍。
“你......把你要问的.....讲给我。”谢舍断断续续艰难说道:“我只是好奇......你......会问什么。”
曹相安低头沉默,他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何意,他不想牵连诗诗姑娘和玉珠,但一想到此人是将死之人,没命去寻仇,自己是想多了。
“并不是我要问。”曹相安说道:“是诗诗姑娘问,陈郎在哪?”
听到这话,谢舍愣住了,他盯看着曹相安,转而脸上涌起的病态红润更盛。
“哈哈哈哈!”只听谢舍仰天大笑,血沫从喉咙中喷溅,须眉上的白雪纷纷抖落,寒风萧萧,气势贯虹,似一生的恩怨情仇都化在了这笑中。曹相安明白,此人回光返照马上就会死。
曹相安拍了拍肩上薄雪,冷若冰霜的瞧着他。
“我笑我纵横一世却死于一半大小儿手中。”他用尽全身余下的力气想要挣扎站起。
“我笑我原以为你是少年人杰,却是搭理这风尘俗事的庸人。”压不住的鲜血从他的嘴中迸出。
“我笑我在九泉之下将会见你被剥皮抽筋的惨样!”他的面色渐渐变灰,如同天地间的昏云飞雪。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会让她日日夜夜在绝望与一丝飘渺的希望间挣扎痛苦没有一夜的安眠,哈哈哈!”
他狰狞的用尽全身的力气诅咒:“郑大人会杀尽与你相关的所有人。”
曹相安紧皱双眉,听不下去,一剑出,大好人头高高抛起,雪地上草色已衰,但鲜血依然鲜亮,人头落地,其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笑。
风雪正漫漫,云压千峰暗。曹相安捂住心口转身向绣车的方向离开,碎雪打在身上,终于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撑不住,沉头倒去。玉珠见状连忙跑上前抱住他的身体:“公子,你没事吧!”玉珠带着哭腔关切喊道。
杨树林前那些刀士,见到曹相安倒地,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正要四散而逃。
玉珠怀中的曹相安不会放过这些人,他咬紧牙关,不顾及会对身体留下永久的危害,强行压下伤势,是一口瘀血喷出,染脏了玉珠的鹅黄裙角。
曹相安并不是冷酷的人,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对他并不温暖,对他真心好的人更是寥寥无几,玉珠与诗诗姑娘待他为友,他便会赤诚以待。
曹相安撑着剑艰难站起。“公子!”玉珠探身上前,曹相安伸手拦下:“回车里!”玉珠一双泪眼看着他许久,终于轻轻点头。
他离开时一袭素衣,回来时已是满身鲜血,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曾经的几场战斗中他从是滴血不沾身,由此可见,杨树林间激战是怎样的艰难,那些七零八落的尸骸还是温热的。
曹相安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栽倒,他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的意识中,只听见玉珠哭泣的喊声,他只想赶紧离开此地,万一那城中的那人来了,他阻挡不了了。但少年郎再也撑不住了,眼前黑暗,终于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