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来到窗边,用木棍撑起窗子就看见,不远处熊熊火光冲天,看那方向,似乎是村长家附近。不远处,有两个黑影手中寒光不断的挥舞着,街道之上,漫地的残肢断臂和着鲜血与破碎的木盆木桶遍地都是,这静谧的村庄,此时已如阿鼻地狱,村民哀嚎着四散逃命。
韩影瞳孔骤缩,从未见过的景象,让这少年寒毛直立。少年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在了木地板上,韩影伸出手去,把撑着窗户的木棍收了回来,回身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脑袋一片空白的抱着棍子。突然想起先前听到的那声闷响。母亲,在哪里?
此时的廖淑珍已经退到了墙角的边上,她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但是她不敢出声,只希望自己这儿子能机灵点从窗子跑出去。木门敞开了,果然不是韩止!
门外面的那个影子驼着后背走了进来。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墙角处的廖淑珍。这驼背的人,正是癞老三。这癞老三的头顶,却并不是癞子,而是光秃秃的反着月光,两撇八字眉像是挂在脸上的一样,一对三角眼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主。鹰钩一样的鼻子本还算是好看,只可惜是长歪了。癞老三嘴角僵硬的上扬,努力的微笑着开口说道: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是癞老三,是韩止的……朋友,来看看弟妹和……侄儿。”
有些喑哑的嗓音,配上那对三角眼,和那一嘴的大黄牙,隔着一个房间仿佛都能闻到腥臭。活脱脱的就像一个狼外婆。不对。狼姥爷…
廖淑珍虽然不知道狼外婆,狼姥爷是什么,但听那窗外仍未停歇的厮杀声,在这个时候,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用头发丝儿来想都知道,眼前这位,和外面的恶人定是一伙的,只是不知道是来了几个,村里人又能逃出去多少。自己的孩子刚刚十二岁,能不能躲过恶人的追杀……
毕竟还是有些阅历的女人,当灾难发生的时候,不是无助的恐慌,而是在尽可能的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未等廖淑珍开口,咚的一声,她身边的窗户被一个什么物件给撞破了,一个人的脑袋咕咚一声砸到了她的脚上,后又弹起,咕噜噜的向门前滚了几步转了过来,眼脸淌着鲜血正对着她。廖淑珍本就在墙角避无可避,手里的刀,吓得差点撇了出去。她低头瞅去。这脑袋的主人她认识,正是经常给她家里送吃穿的隔壁婶婶。廖淑珍握着刀的双手猛烈的颤抖起来,双目通红,眼角一滴眼泪滑过。却不是被吓得,而是想起了当年的母亲。她抬起头怒目瞪视着门口的那个人,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哽在了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那癞老三也是眉头一皱,冲着屋外怒斥了一声
“都他娘的手脚利索点,办完事,赶紧给老子滚进来!”
屋外那兄弟二人一听,这老三竟是已经进村了,俩人一哆嗦,手里的刀挥的就更快了,那些村民受了惊吓,多是往廖淑珍这屋子的方向跑来,此时听见屋内传出了外乡人命令的声音,便知道韩止定是不在家中,亦或是,已经死于非命了。便仓皇的转身向村口跑去。
不远处的瘦子,见这几个待宰的“羊羔子”想出圈溜了,脚下咚的一踩,整个身子向下一压,斜斜的就向村口冲去,沿途剔骨短刀挥出数下,这几个村民没跑几步,整个身子就上下分了家,趴倒在地上抽搐着,肠子肚子落了一地。这瘦子怕吵着屋里的那位主,遂又上去补了两刀,把这地上的最后几个人抹了脖子。随后,与胖子便一起进了先传出声音的那个屋子。
屋外嘶喊求救的声音戛然而止,廖淑珍的眼泪一直没有止住过,她靠着墙角,两只手死死的攥着那把切肉的小刀,眼睛直直的瞅着门口的那名丑陋男子。
自那男人喊过那一句后,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就不见了,一对三角眼四处打量了几下,最后顺着身边的梯子,停在了头顶阁楼的地板木门上。
此时的韩影听见窗外没了动静,悄悄起身,把木窗开了一丝缝,向外瞅去。街道上遍地的尸骸碎肉,再无一个活着的村民,整个村子一片死寂,凉风拂过,浓浓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险些将少年韩影呛得呕吐出来,有两个影子向自家屋内走来。
韩影关上木窗,他先前听了到楼下那个男人,在与他的母亲对话。只是母亲并没有回应那个男人,虽是少年,但也不是傻子,楼下这人绝不是父亲的朋友,而提到父亲的名字,且如此行事,想来应该是来向父亲寻仇的。只是父亲这二十年间,并未出过村子,何时会与他们结了仇呢?
韩影把撑窗的叉竿轻轻的放在了木地板上,缓缓的爬到了阁楼的楼梯口处,隔着木板上的木缝向下望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整个人就定住了,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分。只见那楼梯口的正下方,一个秃顶男人此时也正仰着头看向自己,那一对三角眼里充满了戏谑,仿佛身前这片木板,根本就未能隔住楼下那男人的目光。
廖淑珍见这男人一直在望着自己儿子的房间,眼泪唰的就止住了,呀的一声,双手握着那切肉小刀,就向这秃头男子冲去。
只是还未到身前,一个瘦小的身影忽的出现在这秃头男子身前,未看清什么动作,手上这刀就脱手而去,咚的一声就插进了阁楼的木地板上。
“哟,这就是韩止那婆娘吗?还真是水灵,这脸蛋儿,这身材,韩止这些年,可真是享了不少的性福啊!”这突然出现的,正是先前那嗜血老二。此刻狰狞的嘴脸说着猥琐的言语,刻意的把那性字压重了一分。
廖淑珍又是吓得后退两步,她从未见过,能长成这般的人类,说像癞蛤蟆,怕癞蛤蟆都忍不住会原地自爆。
“滚一边拉子去”
这瘦子老二刚想往那女人走去,身后突的一阵巨力传来,拍在他的后脑上,把他硬生生的从木墙上给贯了出去,直摔在外面的街道上。
这瘦子咕噜一下爬了起来,竟蹭的一下又从那破洞钻了回来。
“谁他娘的敢打扰…老子…玩…女……”
气势汹汹的冲回来,却见着了面前这秃顶男人正冷漠的注视着自己,后半句话一个字比一个字的声音小,最后干脆是没了声音,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光想着女人了,竟把眼前这位主给忘了。
“谁他娘?”
癞老三上前一脚踹了过去,这瘦子也不敢躲,实实的挨了一脚,飞出洞去,复又钻了回来跪在地上。
“我娘,我娘……”这瘦子颤抖着说
“谁老子?”
癞老三抬腿又是一脚,却被这瘦子一把抱住了大腿,挂在上面,哭喊着:
“我老子,我老子,您是我老子…您是我老子…”
癞老三要被这瘦子给气乐了,先前村里的那把火,想也是这瘦子干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要不是留着能跑跑腿,帮他办点儿事儿,早就拿他来喂蛊虫了。
“滚后面去,完事儿再找你算账!”
这瘦子赶忙松开癞老三的腿,叽里咕噜的向胖子的身边滚去。
那胖子,早在瘦子冲出去的那一瞬间,就把眼睛捂住了,此刻见瘦子回来,心中松了口气,毕竟眼前这位,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癞老三回过头,看着一脸迷茫的廖淑珍,尽可能的温和了语气说道:
“韩夫人,我们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寻你丈夫的一本书,那书本来是我的,只是他年少不懂事,把它偷走带到你们这儿来了,那书是蓝皮的,书名是昆莱…昆莱…昆莱什么来着?”
“昆莱叙”
“啊,对就是《昆莱叙》,你,看见过没有?你把那书给我,我就放你们母子……”
“不对吧,我记得怎么好像是《昆明蓬莱叙》”
“闭嘴吧你!”
癞老三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打断他说话的瘦子,复又回过头来看向廖淑珍。等待着她的答复。
廖淑珍翻了个白眼,先不说眼前这些人本就已是恶贯满盈,就光头嘴里那谎话编的,比他鼻子都要歪,就更是不可信。若不是从屋外传来的浓稠的血腥味,以及这三个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怕还真以为这三个是来讲笑话的。那书她记得,韩止来村的第一天,就带了出去,之后,也没见韩止带回来过。现如今在哪,她确实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断然是不会说的。
只见廖淑珍摇了摇头。一个字也未说。
这癞老三瞅见,也是心头有数,并未生气。紧接着又说道
“那你们,可曾见过一颗溜圆的金黄珠子?那珠子,是我灵宠的内丹,十几年前,它与我失去了联系,最后失踪的地方,好像就在你们这里?”
这癞老三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抬眼向楼上望了望。
珠子?韩影胸口处的那枚珠子,此刻正散发着一丝丝的舒适凉意,隔着内衬贴着身子悬挂着。难道,是自己身上的这颗?韩影屏着呼吸,在阁楼上听着。若是母亲遭遇不测,他一定要冲下去,就算死,也要死在母亲的前面。“父亲啊,你在哪儿呢?”韩影此刻,异常的想念心中那高山一样的身影。
廖淑珍瞳孔一缩,灵宠、内丹这些个词她没有听说过,但是这话里的意思,她却能听得懂。那金珠子,分明是当年自己的丈夫,从那祸害村中的巨蟒头颅里扯出来的。而自己的母亲,当年,就是被那巨蟒吞下去的!
廖淑珍气息微促,脸色通红,险些发作。但想到阁楼顶上的孩子,她又是摇了摇头。
只是廖淑珍的这些反应,尽皆是被那癞老三收在眼底。
癞老三哼了一声:
“你们两个上去,把那小崽子给我揪下来!”
身后两个身影应了一声,那胖子本想纵身把头顶这木板撞碎了,直接把那崽子抓下来,忽一想,若是落了这光头一脑袋灰,估计自己也得被踢出去几次。就推了一把瘦子,让他顺楼梯上去。
那瘦子眼巴巴的看了看那面色通红,气息微促的女子,咽了口唾沫,不情愿的向楼梯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