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先看看他是谁?”小松一边往后退,一边说。
“谁?”
“没准他就是那姚疯子呢!”
“你是说姚红建?”
“是啊。不信,你再仔细看看。”
姚元泽瞪了儿子一眼,将信将疑的放下肩上的扁担,仔细来瞧那讨口子。却见那讨口子满身污秽,还未蹲下身早已经闻到了一股说不出的臭味,真不知比那一担粪还要臭多少倍;衣服如被污水浸染,破烂不堪,且已经分不清那布条的颜色了;一头有如草绳般的乱发密密地遮掩着他那污浊不堪的脸,弯曲着双腿,佝偻着身子,双手紧紧地抱住这个斜斜的土丘上的石头,鼾声如雷,模样狰狞恐怖。再细看那块石头,却分明正是这里那一座孤坟顶上。孤坟不高,斜斜地躺在一块不大的坡地上,四周长满了杂草和野树。这时,元泽就发现,在土坟的四周俨然有许多烧过的冥钱,那一沓一沓的冥钱,在夜露的浸润下,结成了如黑石头般的块状,散落在坟旁的杂草丛中。像每年的这天一样。而不同的是:现在,这里居然有一个人躺在上面,远远望过来,很容易让人以为那还是一个坟堆,只不过在坟堆上凭空里添上了一块更大的黑色的石头。姚元泽捂了捂鼻子,一伸手劈下旁边一根树枝挑开了那覆盖在那讨口子脸上的乱发。“呀!”元泽大声惊叫了一声。
“爸,我没看错吧?是姚红建姚疯子吧?”儿子小松这阵儿也来了胆子,上了兴趣,凑了过来。
“是姚疯子!”元泽头也没有抬的应了一句。“红建!红建!——”元泽弯下腰,往前凑了半步,用手推了推那倒在地上的人。半晌,那人恍惚从梦中惊醒一般,腿一伸,一咕噜坐了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吆喝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语言,眼睛不知道是睁着还是闭着,只黑黑的两抹。
“红建,红建。”
“疯子,疯子。”
元泽父子俩连喊了好几声,那躺在地上的疯子这才慢慢地坐了起来。“你才是疯子!你们才是疯子呢!”那躺在地上的人嘴里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胡乱地抹了抹乱蓬草似的头发。这时候,他的一双睁得老大的乌黑的却并没有一点神光的眼睛方才露了出来。要不是他那眼珠子随着他的呼吸,间或一动一闪的,真真让人觉着这便是个死人无疑了。
“红建哥,你该回家去了。”元泽又喊了声。
“爸爸,你这不是对牛弹琴吗?”小松一撇嘴道,“他是疯子呢,哪能听得懂你的话!”
“回家去?回哪个家去?这儿就是我的家。”那疯子的眼睛还是直愣愣的,说这时候,双手已经开始抓起四周的草呀、叶儿的摆弄起来。
“嗨,人疯了真可怜啊!”元泽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正准备抬腿要走。猛一转身,这才想起自己的儿子居然还没有上学去。“小松,你这个——”嘴里没有喊出来,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那边站着的小松似乎是早有了提防,一见势头不对,早已经背起书包,逃也似地跑远了。
正常人要理解疯子,就像疯子要理解正常人一样的,都是没有办法。
这边,见没了办法的元泽,只得丢开疯子,去忙自己的事了。“快回去吧!等会儿这儿挺热的。”临走的时候,元泽还不忘再对那疯子招呼了一声,尽管他知道这对一个疯子未必有丝毫的作用。
葵花村里的人是淳朴的,就像在这村子四周那些矗立着的群山,它们一言不发,却满脸柔情、慈祥,葵花村的人也是有大山一样的胸怀的,更何况是对自己的乡邻——那叫姚红建的疯子正是葵花村的人。
等早上回家吃饭的时候,元泽的妻子廖素珍就告诉他,后面院子里那疯子给人找回来了。“哦,是吗?”元泽手捧着饭碗笑了笑,眼神却有些诡密。
“你笑什么?”廖素珍瞪了他丈夫一眼,“你不信?谁成日里没事做骗你来不成?”
“我相信。”元泽放下了手中的碗,把筷子在桌子的一碟咸菜里翻了翻,夹了一快泡菜甩进嘴里,笑道,“我早就知道了,早上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