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灰色云朵覆盖着荒芜的大地,挂着白霜的杂草在冷风中绝望地摇曳,我和一群犯人带着电子脚铐走下飞船。
起飞前,狱警给每个人发了一件厚厚地贴身防寒服,如今我才知道这在灰云星是必需品。
我的鼻子几乎不能呼吸。每一次呼吸,进入的冷空气,就让身体冻僵一半,没有保暖的衣服,会在这里瞬间冻成冰柱子。
临行前,林云告诉我,灰云星是离双日星的两个太阳最远的行星。500个宇宙年之前,双日星人在这里发现了丰富的矿产。可是由于这里恶劣的气候,几乎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开采。
后来,双日星资源日益匮乏,议会终于决定,在这个没有智慧生命的死星——灰云星开采资源。而开采者,则由流放在这里的犯人承担。
议会在这里建造了巨大而简陋的狱舍,他们是一个个灰水泥色的房子,在这些房子里,有这个星球最宝贵的东西——暖气。
所以,灰云星上警力很少,一方面因为囚犯戴着的电子脚铐,可以定位其所在的位置,另一方面,没有人能够逃出监狱20公里后还能存活。灰云星上几乎没有食物,更别提在零下70度的夜晚挺过去。
这次押解来的,大概20个人,其中只有两个女人。另一个女人看起来40多岁,身高几乎1.8米,一头蓬乱的黑发。我一路上留意着她,可是她却对我视而不见。
我们进入了灰色的牢房。我和那个女人被狱警推进牢房时,我留意到,另外两个早已来到这里的女人,正靠着唯一的暖气入风口取暖。
她们撇了我一眼,看起来没有力气和我说话。她们皮肤发白,看起来像长期缺乏日照和营养,和我同来的女人把她的背包抡上床铺,她选择了上铺,我只有选择她下面的床铺。
床铺很硬,但被子很厚,只是散发着一种霉味。我把行李扔在地上,赶紧脱下鞋子,把脚塞进厚厚的被子里。我的脚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了。
“好好照看你的十个脚趾头,地球人。”靠在暖气口的一个囚犯忽然懒洋洋地说。
“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明白。”
“带着十个脚趾头来,带着五六个脚趾头走的人,可不少。”那个囚犯兀自说。“灰云星,冻掉脚趾头、冻掉手指头,冻掉耳朵,可不是传说,尤其是握着冰冷的金属把手的时候。”
“噢!谢谢你的警告。”我努力显得礼貌和善意,“请问我们每天需要做什么?”
“每天早上,跟着点你名的狱警走,他会给你惊喜。”那个女人声音阴阳怪调,“不过,刚来的妞,都会分到好活儿。照顾你们的细皮嫩肉”,她脸上挂着奇怪的笑。
我没有再说话,刚到新地方,我可不想招惹人。
我的床晃了一下,上铺的女人好像翻了个身。她一直没说话没动静,似乎睡着了。
我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想着心事。
临行前,林云和石隐来送我。林云给我说了林琳的近况。
她在追查绑架我们的人。
她和杜鹏找到了李警官,就是那位曾经询问我和阿兰,并抓到机械蝗虫的人。
李警官根据林琳的描述,画出了绑架者头目的肖像,在警局有犯罪记录的档案里对比,却一无所获。
于是,他们想到了那个从我手臂里取出来的追踪器。
林云和石隐,费尽了周折,拿到了那个追踪器的高精度照片。在那个照片上,米粒大小的追踪器被放大100倍,居然看见了“sos”几个小字。
“sos?”我惊讶地问道,“那不是呼救信号吗?”
“是的”,林云说,“连见多识广的李警官,都不知道这个符号为何跟绑架组织联系在一起,直到林琳回忆起了绑架当天的细节。”
“嗯,那个绑架我们的头目说他们希望帮一部分人离开面临灭顶之灾的地球——地球人中的那些有钱人,他们付得起离开地球的费用。他们还声称他们已经对外星人研究了很久。他们通过跟踪器,想要了解双日星、星际联盟和掠夺者。”我也回忆起了当日情形。
“是的,这让李警官想起了,他在曾负责一个高级别保密案件的时候,曾经在一位被列为嫌疑人的富豪的档案里,看到‘sos’成员的字样,当时他曾询问了一起办案的警官,sos是什么组织,对方也一无所知。后来这件事被他抛在脑后。”林云接着说。
“所以,李警官和林琳已经开始进一步追查了。”林云安慰我。
“能不能不要让林琳卷进去?她还太小。”我担忧,那个小女孩怎么能做侦探。
“隔着银河系,我可没法阻止她”,林云说,“不过杜鹏在她身边,他会保护她。”
“杜鹏吗?”我可不信任他。我对林琳的担忧胜过了对我自己的担忧。
“不要让林琳知道我的流放。”我说,我怕她知道后做出冲动的举动,我怕她冒险。
“她应该还没发现,但是我没法隐瞒,我的大脑对她是打开的。”
“你不能关闭这个小秘密吗?”
“不能,我对我的亲人和挚友毫不隐瞒。”
林云的坦诚真的让我头痛。
石隐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给你带过去的。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尽早回来。我会动用我所有资源。”石隐的眼里隐隐有泪光。
为了避免伤感,我连忙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类似于地球上的“暖宝宝”的暖身贴。
“天哪,地球上的这个东西都被你找到啦?”我用夸张地语气说,我受不了“生离死别”的悲伤气氛。
“冷了,就贴一片,我扫荡了双日星上的地球商店,就只买到这么多......”
“谢谢你,石隐”,我发自内心地给他说。我给他带来了太多麻烦。
“林云,请一定帮我好好地照顾林琳,多和她聊,多提醒她,她正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龄,所以,她也看不见危险。”
“好”,林云握住我的手,“你还是多担心自己。”
如今,我的确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冻掉脚趾头。
过了好一会儿,脚终于恢复了知觉,我掀开被子,检查每一个脚趾。它们在逐渐变得红润。我放下了心。
晚饭是一块压缩饼干和一杯营养粥,压缩饼干难以下咽,而营养粥比双日星的味道糟糕多了。
我第一次知道,还有比双日星更难以下咽的食物。
上铺没有动送进来的食物,她似乎始终在床上昏睡。
半夜,我醒来,过了半天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远离了地球。
然后远离了双日星。
如今我在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冻死人的星球,做苦役。
我对我的现状终于有清醒认识之后,我终于可以安心睡了。
还能比这更遭么?
在我睡之前我发现,那两个曾在暖风口取暖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正在角落里,分吃刚来的那个女人没有动的饼干和营养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