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简直混账!不过一介孤儿,竟然在朝堂公然发难,本相倒要看她如何收场。”说话的是霍仪丞相,一脸肃杀之气,整个书房皆销声,压抑无比,就连外面的下人们也大气不敢出,走路轻手轻脚的。
“丞相何必生气,她也不过小儿,泥人也有三分水性,何况她自小聪慧,虽为幼帝,在没有完全挟制之前,该有的尊卑还是要给的,可别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说话的是孙大人,领吏部尚书(原为选部尚书令,这里为方便阅读下文统一称谓,此职先帝新政时增设,掌文武官吏考核赏罚,因先帝驾崩孙采丰与丞相霍仪共谋由孙家世袭此职位),
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早有预料一般。
“今日朝会,倒是看清了不少世家立场!”
说话的是十大世家之一的谢家家主--谢琅,他没有对霍仪的怒气评价,单从朝会窥见朝堂派系人数,可见一斑。
接着说道:“世袭官吏十之三四支持兰姝宸这个小皇帝,可见她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长进啊,到底是生于帝王家,就算是女流之辈,也不容小觑!反倒是几位辅国大臣,倒是越来越能干了!”
大家都知道的局势,只是一直没有明说罢了。
姜桓公(世家第四)是辅佐兰姝宸这位幼帝的肋骨之臣,官拜光禄大夫,与太傅楚舟(世家第六)、治粟内史秦墨(世家第八)、执郎中令的屈氏(世家第十)屈伏夫、兰氏宗族的兰季兴大将军五人辅佐幼帝,五人早在先帝时就摒弃世袭,凭借本事在风起云涌的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书房中一时静谧,反而是没有官职在身,常年居于闲云野鹤的谢氏谢琅(世家第三)家主道出了现在朝堂最隐晦的局势
显然,目前的局势对他们很不利,必须要采取手段敲打一番。
几个幕僚都不敢接话,这话只有丞相大人及各大世家家主、位高权重大人们讲,虽没有避讳他们,但是身为谋士家臣的他们却说不得。
却说现今朝堂是一个十岁的稚儿,乃是现今唯一的皇脉子嗣,且为女孩。
兰莫国,传承到现在,已是千余年,历史上出现贤能的帝王不下双十之数,更别说臣服的附属小国不知凡几,年年进贡,国库充盈。
近年不断有附属小国上书脱离附属要自立,按照丞相等人的意见,这等小打小闹,随他去就是,何必派兵镇压,不仅劳民伤财,还费心费力,而且国库更是经不起战争的消耗!
登基五年有余的皇帝兰姝宸,年岁不大,心中却有沟壑。
今日大朝会,兰姝宸筹谋已久。
她言辞犀利,态度强硬,当着文武百官,世家群臣反驳丞相等人,她厉声道:“脱藩是小,亡国是大,今有小国揭竿而起,明日就有大国群而攻之,我兰国国力‘充沛’,何奈小国挑事,杀鸡儆猴而已,丞相及诸卿奈何再三阻扰?可是本君乃黄口小儿,不足为策!!”
国力充沛?那不过是账面上的数字,治粟内史秦墨不能将丞相等人如何,又无证据,好在兰姝宸的授业先生应幽华几经盘算,发现端倪!
而兰姝宸誓要逆流而上,趁此机会,揪出幕后黑手!
兰姝宸一改往日谦卑的态度,给各位大臣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各位大臣重新打量了这个高坐龙椅上的女子,她身着小号蟒服,颜色略显深沉,衬的小姑娘更加威仪,她怒目直视下方,气势与丞相不相上下,虽然小脸略显苍白,也无法掩饰她直抒胸臆的豪气!
小小年纪,帝王威仪俱显。
丞相霍仪代表了霍家宗族,祖上历代世袭丞相职,而霍氏大宗这个世家贵族整个综合实力排名第一。
丞相霍仪对外政策历来推行“怀柔”,说的更加直白些则是“以和为贵”,无论对方疆土大小,国力强弱,全然不考虑母国威仪!
但以姜桓公为代表的各个世家大宗族,则更加变通,在损害本国利益的情况下,协议不成则举兵讨伐之!
是以,两个阵营水火不容,政令也多有延时。
姜氏是实力排在十大世家中排名第四位,与楚氏,秦氏推进先帝新政变法,共同抵制以霍丞相为首的谢氏、孙氏、陈氏、田氏几大保守不思变通的世家大族!
每月逢尾号为五的日子便是朝会,每年三月第一个五日便是大朝会。
大朝会是世袭制度下的延伸,各大宗族的家主,勋贵侯爵,同满朝文武共同参加议事,乌泱泱百余位臣子们从兰央殿一直延伸到殿外百步的汉白玉石阶。
原本不到两个时辰的朝会,今儿却足足僵持到了酉时四刻(傍晚)历时四个时辰。
朝堂两方势力就兰姝宸这位小皇帝一番言语之下而奋起激之。
最后的结果是,丞相阵营采取了迂回战术,以举荐三位少上造分别抵制三国,从而威慑其他附属国不得有异心,至于结果......至于结果丞相霍仪自然不敢保证。
兰姝宸是先帝唯一子嗣,乃皇室正统。
在上一任皇帝大行之后,丞相等人以先帝无子为由,另立宗族之子,过继到先帝名下,以继承大统。勤太后怎么会乐意呢?兰朝又不是没有出现过女子为帝的先例,姜桓公、秦墨、楚舟、季王等人力保兰姝宸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勤太后等人为幼帝设辅国大臣,辅佐幼帝朝政,防止丞相等人专权!
丞相等人退而求其次,又以幼帝年岁不足以发号施令,等到兰姝宸年满十四后再总揽朝纲!
辅国大臣共计五位,分别是太尉楚舟,光禄大夫姜桓公,治粟内史秦墨,昭武大将军兰季兴,郎中令屈伏夫,五人组成御前会议,发天子政令,抗衡以丞相霍仪为首的各大世家组成内阁与外庭。
朝堂以丞相为首,位列三公之首,总揽朝政大权,皇帝与辅国大臣所制事宜丞相等人会再次驳回或搁置。
太傅楚舟总揽最高军事大权,虽为三公之一,但战时无符节调动权,受制于丞相!
符节原为先帝直接保管,自先帝大行之后,丞相以“皇帝年幼,不懂军务”为由要求楚舟上缴符节,但勤太后为保证兰姝宸能在十岁四时大权在握,仅让太傅楚舟交出了用铁盒锁起来的符节,又交由始终中立的姬瑾瑜这位御史大夫保管,而御史大夫也能只能高束搁置,锁盒钥匙则握在勤太后手中,启用时需丞相官印、陛下旨意两方同时到场,姬瑾瑜才可将符节交出!
所以丞相最终也算是控制了一般的兵权,经过多年努力,始终未能将姬氏拉入自己的大营。
御史大夫姬瑾瑜同样位列三公,掌管史策图籍、奏章,监察文武百官,三人原有鼎立之势,如今太傅无实际兵权,而御史大夫更是‘举棋不定’,三人如今丞相更占上风,其他二人只能望其项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少上造田社、赵郊、林隽勇三人,各领兵三万,分别出征南国、夷国、青国,降伏则归,交虎符,授田八十八倾,授宅邸八十八亩......”
太监阴柔但洪亮的声音绕梁传出大殿,众位大臣听得清清楚楚,兰姝宸首次当场以帝王之尊颁发招呼,无论哪方人马,明面上都得遵从。这对于以丞相霍仪为首的各大世家组成内阁与外庭来说,是明晃晃的打脸!他们竟然失败了,兰姝宸最终发起了“他国不臣”之战。
回道丞相府的霍仪,带着谢琅及孙采丰等人去了书房议事。
等送走几人时,已是深夜,丞相又发了一通脾气,幕僚们眼观鼻,鼻看地,战战兢兢等着丞相发话。
“你们,可有应对之策?”
良久,霍仪端着已凉透了的白釉猴纹茶杯问。
张欣淮是霍仪的心腹,这十来个人中,也只有他才会如此怡然自得的说话,不畏惧丞相发怒。
“大人,既然朝会已定,何不趁此机会,向南国、夷国、西国派出谋士,游说挑起对我朝的战争,让小皇帝哑巴吃黄连,事后,丞相再委派得利干将平定小国,军功是丞相的,还能博得百姓爱戴!”
其他幕僚不敢苟同这等大事,也只有张欣淮如此大胆!其他人默不作声。
张欣淮之所以能如此如鱼得水,莫过于能揣测丞相霍仪的心思,而丞相霍仪就缺一个能把自己心事说出来的人。
张欣淮继续说道:“今日朝会诏书,肯定已经被各国细作悉数传书母国,这些小国态度不一,丞相只需承诺些好处,不愁不成大事!”
霍仪丞相眯了眯眼睛,略微沉思一番,他又欣淮说道:
“欣淮,你理书三封”
又对其他人说:“可有人自愿前往?”
各个幕僚见事态一定,只能争相表现,此事只怕将要成了。
这边丞相霍仪商定了出使人员细节。
那边屈勤太后也正召来辅国大臣昭武大将军兰季兴,他同时也是一位亲王,与治粟内史的秦墨、太傅楚舟、光禄大夫姜桓公、郎中令屈伏夫等五人就‘大朝会上小皇帝质问’一事商量应对之策。
五人下朝后,匆匆来到太后宫中,此时大家均未用晚膳,勤太后体恤各位辅国大臣,吩咐大太监李公公传膳来,五位大人草草吃了几口后,才坐到勤太后的正殿议事。
勤太后年岁不过28,梳着抛家髻,带着金雕镂空凤首华胜,发丝一丝不苟的全都绾了起来,衣着酱红色,披着灰白色皮子,衬的勤太后皮肤嫩白细腻,像是二八年华的姑娘家,不过眼神犀利冷冽,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