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寒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些，倚着御花园宫墙边生长的红枫绵延十里，浓墨重彩，灼灼娇艳。
往年这个时节这里最热闹，大多宫妃都爱这景。
可今年，四下无人，寂寂无声，老内侍紧了紧单薄的衣衫，又拿起了扫把扫起了满地红枫。
老内侍扫罢回屋时，屋子里几个年轻的小内侍正聚在一处赌钱，老内侍撵进来就揪住他徒弟的耳朵，瞪着眼睛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都不去当差！”
一屋子人惊的四散而去，只有被揪住的小内侍嗷嗷求饶，待被放开后还嘟嘟囔囔有些不服:“师父，这时节宫里贵人们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管的上我们！您老也未免也严苛了些。”
老内侍没说话，但也不是赞同小内侍的说法。
小内侍见状，凑上前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师父，我听在贵妃身边伺候的小贵说，前线崔氏势如破竹，改朝换代不过眼前，咱们这些人若是愿意效忠新皇，届时能不能保下一条贱命？”
老内侍眼若铜铃，抬手就要打小内侍，但看小内侍年轻惶恐的模样，终是颓然放下了手，背过小内侍，苦笑道:“我如今四十又三，自七岁上便入了宫，经三朝，历数年。曾承蒙皇恩，享过荣华，亦受过构陷，命悬一线，这命呐，早同这骊朝皇室系在了一起——”他回头再看，发现小内侍早已蹑手蹑脚地偷跑出去了，他轻叹一声，心内怅然。
李府
“父亲。接前线报，不知是什么原因，崔晋溢不在右路先锋队里，不过顶替他的是崔定钦麾下三大幕僚行首的宋子虚。如今宋子虚已死，也损耗了他们两万兵马。”李文奎坐在父亲榻前的脚凳上，同父亲汇报军情。
这是一个不小的胜果，可李家父子都高兴不起来。只有皇帝，觉得欢欣鼓舞。
宫里周公公奉了旨意来，出宫前皇帝难得地还特意嘱咐，不要惊动宰辅大人出门迎旨，宰辅大人行动不便，旨意递到床前去。
进了屋内，有些昏暗，周公公跨进内室时，险些绊倒，心里想的嘴上便不自觉带出来:“这屋里怎么不多点几盏灯！”
李师承这时候已经在李文奎的搀扶下下了床，听到这话，道:“屋里没光，点几盏灯都是一样的。”
周公公愣了一下，再看向李师承想要探究一番时，李师承已经跪下接旨。
周公公可受不住这跪礼，匆匆宣过两道圣旨。
一道是封赏，封赏李师承为定安公，夫人为一品诰命，膝下三子各封文昌侯、永毅侯、平安侯，妻子随封诰命。
一道是望李师承尽快回朝。共商国是，并想请李公忍痛割爱，派出智勇双全的公子，急封为前线元帅，驰援前线。
李师承叩首谢旨，语气平和，昏暗之中，神色晦暗不明。曹公公心里也没了底。
这是天大的荣耀，一门四公侯，开朝以来，只此一次，可放在这时节，便显得格外讽刺。
“你们且都去吧。兵分三路。”李师承似是早已想到了这里，就如同决定明日要穿哪件衣裳一样平常语气，带着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悲怆。
“父亲，我们若全去了前线，李家便无壮年男丁护家，我自幼习武，也曾在军中历练过，我去前线即可。”次子李文端急道。
李师承看着三个儿子，沉声道:“李家会战到最后，所有人。是对君主的践诺。能战在前头，比战在后头要强得多。”三子皆默，知时局难改。
“老爷，老爷，二爷！大喜事！大喜事！二夫人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沉默低迷中突听下人们在院子里高喊，李文端惊喜的一跃而起，其他两位兄弟皆是恭喜声不断，拥着李文端去他的院子里，连李师承都忍不住微微笑意。
那圣旨就那么随意地摊在桌子上，无人问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