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庆德三年一场战后,西凉安分守己了许多,边关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此战中李谓言深入虎穴,功劳不可谓不高,弘庆帝大喜,赏金帛府邸。赐居乃是前朝重臣的府邸,占地广阔,一个四进的院子,还有亭台楼阁的小花园,甚至还有一个小的演武场。弘庆帝还特意派了廷缮司去做了修葺,御笔匾额,名曰李宅。府宅中堂前匾额、乌木联牌各院提名皆出自徐延、太子、嘉王之手,金丝楠木桌榻俱全,文玩古籍,名贵杯盏,大批的赏赐流水般涌进宅子里,让人艳羡,加上李谓言同皇太孙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一时间,京中众人都觉得这必会是一位新贵。
因此自十五岁上,李谓言出东宫,居于李宅后,每日想上门来烧他这股子热灶的人数不胜数。想攀亲的、做兄弟的、还有想塞女儿进来的,让李谓言不堪其扰。
崔长风如今也越发自由起来,有时候动辄还会溜去李宅小住几日,有时提一些呦呦做的青梅酒、枣糕,有时候干脆兄妹两个联袂而来,不过呦呦可不能住下,一般至傍晚便得回宫。
“听说最近有人要认你做爷爷?”此时崔长风正懒懒散散地斜倚在榻上,以手支颐,身边小心地藏着一碟葡萄酥,一边吃着一边凑这个热闹。他可是一进府门就听说了这么一桩“大喜事”,可不得赶着贺喜一声。
李谓言坐在桌边,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好说好说,我宅内有添丁之喜,你这做叔祖父的也很该贴补一下孩子们。”
崔长风忍住笑意:“你说这些人是怎么个想法?”
“谁知道,说是同宗的,捋个辈份发现竟是他爷爷。”李谓言冷哼一声。
“吃相实在难看了些。”崔长风一边摇着头叹息一边细品着葡萄酥,本是想着偷偷吃光,但还是忍不住称赞出声,“呦呦这回的葡萄酥做的实在不错,酸甜可口,酥脆香甜,嗯,美味!”
李谓言细看那碟葡萄酥已所剩无多,怒容顿生,拍案而起:“你不是说呦呦做来送我的么!你怎么能给吃了!”说着大跨步过来,风一样地卷走了那碟葡萄酥,仔细护着,冲崔长风道:“这些都是我的,你想都别想!”难得的稚气模样都让崔长风恍惚间觉着回到了孩提时候。
不过也让崔长风心念一动,他记得上月呦呦生辰时,李谓言送她的,是他先前在簪花诗会上赢的头彩,也是呦呦自知道彩头后心心念念许久的一本棋谱,当时李谓言应邀去的时候他还奇怪呢,李谓言怎么会突然答应下来。
如今李谓言已经是个十七岁的翩翩少年郎,虽未授官爵,但其本人风华惊绝,芝兰玉树,又洁身自好,比当年的嘉王更得瞩目。亦已到了谈婚论嫁,他无父母双亲,自己有独居的宅子,纵然宫中两位抚养他长大,却也不会伸长了手管他的宅内事,女儿嫁过来,那就是执掌中馈独立做主的,这样一个难得的女婿,未来又不愁前途,自然为各家争相追逐,他去簪花诗会的消息出来后,京城中竟出现了“半尺花锦一两金”的典故,便是因各家女儿们想要用最时兴的花锦做衣裙,花锦本就不菲,如此一来,更是难攀,此事轰动,连东宫里的郑氏都晓得了,还笑言是“家有美玉,今展人前”。
他盯着李谓言瞧了许久,盯得李谓言都觉毛骨悚然。
“你作甚!”李谓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在为这碟子葡萄酥不平。
“无事无事,就是呦呦一直想学骑马,过两日咱们一道,给她选一匹温顺的小马送给她。”
果见李谓言柔和下来,应声道:“行!”
呦呦现在已经十四了,除了亲近的人在家中还喊她的乳名外,在外头,或是唤其名:舜安,或是唤其封号:永安,有的也就直称其为郡主,毕竟满京城里只这么一位郡主。
她如今面庞身量全然长开,身量窈窕,面上褪去了少时的稚气,愈发精致小巧,明眸皓齿,凝脂如玉,尤其笑起来那小小梨涡,显出少女的娇憨来,格外让人心里明亮温暖。等到了明年十五及笄,便可议亲,届时可没现如今这样自由,因此她想去学骑马,要出宫玩耍,只要崔长风或是有几个好手陪着,太子和郑氏都不曾阻拦。
“我喜欢这匹。”正逢夏末秋初,余热未消,马场里气味难闻,可呦呦却是满心欢喜,全然顾不上这些,她今儿穿了一套鹅黄色衣裳,百迭裙上还绣着一只猫咪扑蝶,憨态可掬,也衬的她极明媚活泼。李谓言望着她,嘴角无意的上扬,听闻顺着呦呦所指望去,是一匹枣红小马,额前一点雪白,悠然散漫地在那里吃着草料,还带出那么一丝优雅来,呦呦掩着嘴直笑,让崔长风和李谓言都摸不着头脑,呦呦好容易忍住,指着李谓言对崔长风道:“哥哥,你不觉得它很像谓言哥哥吗?都颇有洒脱无谓的样子。”这一说,崔长风倒也这么觉着起来,兄妹两笑成一团,李谓言先是故作生气,但看他二人笑的如此开心,摆出个大架势最后只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你且慢些,小马驯服了方能做一匹好坐骑,须得花费些功夫,不过马儿也是很有灵性的,你同它相处的久了,它自然会知道你对它好,认了你做主人。”李谓言替她将小马牵过来,小心地扶她上马。
这是呦呦第一次骑在马上,她有些不敢动弹,但还是欣喜的,对一切入目之景都是新奇,她从不知道,如此眺目远望,同站在宫城的高处会有这般不同的感觉,与天地之间气息同往自由疏朗的感觉,她摸了摸小马,念念道:“马儿马儿,你长得可真好看。乖乖的呀,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啦。”李谓言侧头看她,马上的姑娘神情柔和,眉眼弯弯如盛漫天星光,阳光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印得那笑意堪比三月春光,张扬又动人,让人无端沉醉,世间千万事,俱已无忧。
呦呦看李谓言看过来,冲他笑的梨涡深深:“谓言哥哥,那就有劳你啦!”
“不必怕,我陪着你。”李谓言扬起嘴角,转过头去,心情舒畅,所见山光天色,皆为高朗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