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看了病,拿了解暑的药,夏润南没有再回总部,而是回家去休息。她确实是不舒服,因为太怕热,所以每年夏天,她都会不可避免地中暑,继而影响胃口,吃不上饭,身体也会消瘦很多。
是,她是从一开始就没相信池天放给她的解释,为了妹妹唯一的这次活命机会,就算会被池天放恨,她也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她才一直处心积虑地找机会,就是想不着痕迹地试探一下池天放,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见阳光。
因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不能见阳光不是因为“紫外线过敏症”,而是因为血液有病变,那他出现在阳光下,皮肤上就不应该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可她哪里知道,正是因为池天放这异于常人之处,所以只要一被太阳晒到,他的身体就会裂开,求死不能!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建立起来的,而想要毁去,却不难,这就是为什么古往今来,敌对的双方最爱用“反间计”来对付彼此的原因了吧。绝对的忠诚是对双方的考验,只是在达到这种境界之前,需要经历的磨难太多太多,不是普通人能够经受得起的。
夏润南这样,也不能说她是错,只不过她只顾着自己,却没有站在池天放的立场上,为他考虑一下,如果他不能见阳光是假的,那这么多年来,在没有认识夏润南之前,他又何必去过这昼夜颠倒、异于常人的生活?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吃过药,又休息了一阵之后,夏润南觉得身上舒服了些,想起跟池天放分开时,他那满脸怒气的样子,她就觉得心虚,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她拿过手机打开,翻找出池天放的手机号码,在按下去的一瞬间,却又迟疑起来,“他现在一定很生我的气,打电话给他,他也保准没好话,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可是,也不知道池天放到底会有什么不舒服,万一他真的有什么事,她却不闻不问,连个电话都不打,是不是太无情?“可这怎么能怨我,是他不义在先,我没有错!”心里几番挣扎之下,她好不烦躁,最后还是决定,先不打这个电话,明天见了池天放,看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不管池天放血液是不是真的有病变,她其实也看得出来,人家压根没打算帮自己。既然这样,池天放这个救星她不想放弃,也得放弃,可是,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明明可以的,为什么――
“真是奇怪了,到底什么血液病不能见阳光啊?”夏润南揉着头发,百思不得其解,她虽然对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了解得不是很多,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事。可如果池天放是找借口来敷衍她的话,又绝不可能找很不像样的,一戳就破的理由,那不像是他的作风。
虽然还想不出真相,但她隐隐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而正是因为这未知的原因,池天放的一切表现才都跟常人不一样。“可到底是什么?池天放,我真是不懂你……”
因为知道池天放这时候的痛苦,汪天恕不敢移动他,也不敢往他身上盖什么东西,只能跪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跟他一起静静等待――他们都经历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也都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应对,只能等这些裂痕自己愈合,而这通常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
折腾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池天放总算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平时灿若星辰的眸子这时候却是暗淡无光的,嘴唇上也干裂出细细的口子,气息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去。
“天放,好些了吗?”汪天恕甚至不敢有太大的动静,稍稍凑近他,憋着气问。
池天放惨白着脸笑一下,“没事,又不是第一次,熬过去就行了。”不是第一次是不假,不过,像这样的痛苦,不管再承受多少次,百次千次万次也好,是永远不可能习惯的,每一次承受,都像是沦落无间道(十八层地狱最底一层,凡被打入无间道,将会受尽折磨,永无解脱希望),不得超生。
汪天恕沉默下去,替他擦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眼睛却不看他,“天放,你怎么会这样的?你昨天大白天地往外跑,是不是……”
提到这件事,池天放的目光一下变得冰冷,甚至是森寒的,想要攥紧拳,手指却只是无力地动了动,“我说过,是我自作孽,被夏润南算计,怨得了谁――”
汪天恕闭了闭眼睛,眼神很痛苦:果然不出他所料,池天放会这样,是拜夏润南所赐。这么说起来,夏润南始终没有相信池天放给她的解释,平静了那么几天,原来在这儿“埋伏”着呢。他一听古静涵说,池天放送生病的夏润南去医院,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夏润南这一招够狠,听怕她和池天放之间,要就此僵住了。“你……气润南吗?”
池天放突然冷笑,“你心疼她?”
“我――”汪天恕语塞,下意识地躲避着池天放的视线,“我只是不想你……你找润南讨回来,她……她只是心急夏润声的病,何况她怎么可能想得到,你会这样――”
“所以,无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不能说半个‘不’字?”这话里有着很明显的嘲讽之意,但池天放的神情却很认真,好像在考虑汪天恕的提议似的,“天恕,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找夏润南的麻烦,毕竟对她来说,救星就在眼前,却看得用不得,她无论做出什么事,也是情有可原。这次,就当是我为救不了夏润声而应受的惩罚,我这样说,你放心了?”
其实,他没有必要跟汪天恕解释的吧,目前为止,夏润南还是他的未婚妻,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自己知道就行了,何须别人多问。
可他这样大度,汪天恕不但没为此释怀,眉头反而皱得更紧,“说什么惩罚呢,又不是你的错……那,你打算怎么跟润南解释?万一到时候――”
“不会有下一次,”池天放又是一声冷笑,“我知道怎么跟夏润南说,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才怪。汪天恕苦笑,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干脆挑明了说,“天放,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跟夏润南之间……你爱她吗?”夏润南和池天放之间的合约,他是不知道的,但有一件事他知道的很清楚:那就是这两个人都没有明白各自的心意,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对方。
池天放唇一抿,似乎很不愿意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眉头也皱起来,“为什么这么问?”仿佛难耐痛苦似的,他轻轻挪了下身体,因为药膏的作用,伤口正慢慢愈合,没刚开始时那么疼了,但还是不能动得太厉害。
汪天恕嘴张了张,又想了想,斟酌着用辞,“因为,你如果爱她,你们还想在一起的话,有些事就必须彻底解决。润南不相信你给的解释,就不会罢休,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伤害,如果……你不想和她在一起的,不如――”
“赶她走?”池天放接过话,眼神有些冷,但并不针对汪天恕,“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现在不行,你别问为什么,我有我的理由。”爸爸的病才要稳定下来,要是这时候他再闹个什么婚变,被外面的人一炒作,必定闹得沸沸扬扬,爸爸要是因此有个什么好歹,他万死难赎。
表面看起来,他对父母一向冷言冷语,甚至不止一次惹得容悦怡大发雷霆,好像跟他们誓不两立似的。但事实是,他对父母的维护,不惜以自己承受痛苦为代价,他的心根本不似表现出来的那样狠,至少是什么原因造就今天这样的结果,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汪天恕被堵了个哑口无言,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既然还是要在一起,你们之间就不能有隔阂,润南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不过她没有看到真相――”
池天放神情一震,“你什么意思?”真相?就是说,让夏润南看到这样的自己……
“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有些残忍,但是……”汪天恕有点儿急,可越是急就越解释不清楚,“别的理由润南都不会相信,只有这样――”
“闭嘴!”池天放咬着牙骂,“以后别再说这种话,听到没有?”
“可是,你们这样的真的不行的!”看出池天放生了气,汪天恕心里也不好受,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天放,我知道你是想等身体恢复了再回去,你别忘了,你明明告诉润南,自己不能见阳光,可现在你见了阳光了,却没事人似的再出现,别说是润南不相信你,别人谁还会相信,你真的不能见阳光?”
既然这样,那他不肯帮夏润声,不就真的成了故意的,夏润南会恨他,有什么奇怪?
池天放咬牙,他承诺汪天恕说的是事实,落到这步田地,也是他可笑的骄傲在作祟,可……让夏润南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绝不可以!“我不在乎她是不是恨我,总之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也不准你告诉他真相,不然我绝不饶你,听到没有?”
“……”汪天恕喉咙一窒,本来想再以他几句,可看他心神大乱,也不忍心再逼他,点了点头,“那等你们见了面再说吧,你这个样子,三五天的也回不了总部,你们两个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冷静冷静。”
池天放不置可否,“我这两天会留在这里,总部那边有古静涵,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只管做决定,就说是我的意思,他们如果问,就说我去外地考察,会很快回来。”
汪天恕脑子里正乱,也没多想就应了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池天放的身体快点好起来,其他的慢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