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了这样惊人的事之后,夏润南怎么可能睡得着,她坐在池天放卧室隔壁那间房的床上,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池天放说的话,越来越觉得无法接受,都不知道以后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池天放和汪天恕他们。
而且,之前她虽然也有预感,郎行龙失踪了那么多年,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人世,可如今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觉得无比的失望,没有办法跟妹妹解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起来,她用力揉搓了发木的脸两把,悄悄去池天放那边看情况。
房门打开的时候,池天放已经倚在床头上休息,他应该也没怎么睡,眼有些肿,脸色也不大好。看到夏润南进来,他居然笑了笑,“没睡好吗?”
“没怎么睡,”夏润南也不瞒他,端着水杯过去递给他,“你怎么样,伤口有没有疼得特别厉害?如果不行,就去医院,该怎么治怎么治――啊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天放,你坚持不要输血,是不是因为你们换过血之后,跟普通人的血液就不相符,如果硬要输血的话,就会有危险?”
池天放脸色一变,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润南,我先前说的话并不是骗你,我是真的救不了润声,我一直很抱歉――”
“我已经知道了,”提起这件事,夏润南就惭愧得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说过我已经相信你,对不起,天放,真的对不起……”
“你没有错,用不着道歉,”池天放白着脸笑笑,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我是目前为止,夏润声唯一的机会。但,上天捉弄,我帮不了她,是没有办法的事。”
夏润南点点头,为妹妹的际遇而唏嘘不已,沉默了一会,她还是提出了一个疑问,“天放,你别又说我对什么都好奇,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二十多年前,一九九二年左右是吧,那时候各方面的技术可是很落后的,能做得了那样的手术?”
那时候不但没有发达的网络系统,就连电话都很少,“净血人”这样的手术,她虽然并不太清楚内情,可光是用想的也知道肯定很复杂,郎行龙就算医术再高明,在罗森孤儿院那种破败的地方,怎么可能做得了那种手术,何况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这太让人无法想像了。
池天放神情很平静,显然既然打算告诉夏润南这些事,就没想再隐瞒一些细节,“那时候,郎行龙有一套世界上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是通过诺亚医院的前身,仙宁市第二人民医院购得,然后对外谎称因为工作人员操作不当,致使机器报废,然后又重新购进了一台,先前那一台当然是秘密送进了罗森孤儿院。”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那台机器随着郎行龙的去世,也成了一堆废料,现在机器的精密程度,也远非那一台可比。仙宁市二院成了诺亚医院,很多事情也随着这一改变而烟消云散,无迹可寻了。
“原来如此,”夏润南恍然,“那这件事就没有人知道,或者说没有人怀疑过吗?”毕竟是那么复杂的医疗设备,不是小物件,要想做到这么天衣无缝,不是件容易的事。
池天放笑笑,“你还真是够仔细,连这也想得到,当年仙宁二院的院长也是在罗森孤儿院长大的,他愿意帮助我们。”
夏润南瞠目: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的关系,怪不得!“那……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一直不愿意结婚的吧?”为了这件事,池家二老没少跟他急,可他就是死都不松口,原本她还在奇怪,一个健康而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坚持不结婚,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现在她明白了,原因在此。
“是,”池天放点头,说到这个,他眼里有着明显的痛苦之色,“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状况,所以我不能害一个无辜的女人陪我受罪,就像你说的,我会遭天谴。”
夏润南一愣,“腾”一下红了脸,“我、我我我那时候是、是胡说的,你、你别在意――”晕死了,池天放还真是沉得住气,居然一直等到现在,才拿她的话来堵她,存心让她难堪是怎么的。那时候她哪里知道会有这么多内情,只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池天放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别这么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明白,有些事真的……”
“我明白,”夏润南赶紧反握住他的手,“天放,我真的明白,你不用再向我解释,以前……都是我的错,真的很对不起――”
“好啦,”池天放失笑,“我们就不要互相道歉,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的,这可不像我们的作风。”
“说的是,”夏润南深吸一口气,小心地看着他,“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
“你既然因为自身的原因,不愿意结婚害人,那,为什么要跟我签那份为期两年的合约,意义何在?”这个问题她以前就问过,可惜,没得到回答。
池天放忽地咬了下嘴唇,用力之大,使得他嘴里立刻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为了……让我的人生尽量减少遗憾。”
夏润南心里打个突,浑身一阵发冷,不敢再问下去。
两人正沉默着,容悦怡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天放,起来吃些东西再休息。”她昨晚也没怎么睡,悄悄过来几次,起初听到池天放在跟夏润南说话,后来见他房间的灯一直亮着,估摸着他是因为伤口太疼,所以睡不安稳吧。
池天放答应一声,夏润南赶紧扶着他起身,他也就由着她扶,慢慢下床,去洗手间洗漱完毕,又在他搀扶之下,往楼下走。“我没事,润南,你不用这么紧张。”
“流那么多血还说没事,跟我你就不用逞强了,”夏润南扶好他,得空还白他一眼,“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集团的事,我和天恕多盯着点儿。”
池天放“嗯”了一声,慢慢去到餐厅,坐到椅子上。
夏润南帮他摆好筷子和勺子,又替他盛好稀饭,递给他一个小笼包,“吃吧。”
池天放接过来咬了一口,发现坐对面的爸爸妈妈拿很奇怪的眼神在看他,不禁愣了愣,“爸,妈,你们看什么?”没见过自己儿子吃早餐吗,用得着那么目不转睛。
容悦怡脸上是满足的笑容,“天放,你早这样该多好,你看润南多体贴,多细心,有她照顾你,我一百二十个放心!”而且她还发现,自打儿子跟润南在一起,他的脾气秉性变了很多,没以前那么冷冰冰,也没以前那么沉默,经常会笑,这不能不说是夏润南的功劳。
池天放却没她那么自在,低下头喝稀饭,“妈是觉得有人肯要我,你就不用整天看见我生气才对,把润南夸成那样,怕她不要我了是怎么的。”
夏润南红了一张脸,但却并不反对他这样说,顶了顶他胳膊肘,“你就不能对阿姨好好说话?亏得阿姨看你受伤,急成那样。”
“我没有好好说话吗?妈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这样的。”池天放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末了伸手,“我还要。”
夏润南忍不住地笑,又递给他一个,“一向这样就说明是对的?这样不对,以后对阿姨温柔些,跟阿姨说话之前先要笑,听到没?”
“听到,”池天放很合作地答应,抬头冲容悦怡露出满口白牙,这就算是笑了,“妈,润南跟你一样,管东管西,当我是小孩子,我很没成就感。”
“哈哈,”池峻峰终于忍不住大笑,同时也觉得相当……意外,没想到真有降住自己儿子的女人,这回可真是赚了,“得了,天放,你就别逗我们开心了,吃完了就上去休息,工作的事先别想了,还有那帮老兄弟在呢,会帮你撑着的。”
池天放扬扬眉,不置可否,而夏润南那张脸,早红得胜过煮熟的虾米了。
吃过早饭,天才刚刚亮起来,池天放一夜没睡,这会儿才真有些乏了,回到卧室,夏润南帮他把窗帘拉好,扶他躺下,“你先睡一会,等下我回集团安排好工作方面的事,下了班再来看你。”
池天放点点头,“打电话让高寒来接你,千万小心,尽量别跟徐叔单独接触,等我的伤好一点,我会处理这件事。”总不能一直这样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如果最后证明这的确又是徐智钦所为,也该让他付出代价了。
夏润南答应一声,“我会的,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池天放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见他动也不动,睡得很熟了,夏润南就悄悄带上房门,下楼跟池家二老打个招呼,到楼门口等高寒来接她。不大会儿,高寒把车开了过来,见只有夏润南一个人,愣了一下,“池总呢?”
“他――”夏润南差点就脱口而出池天放受伤的事,临到了赶紧着改口,“他在休息啊,现在不是白天了吗?”
高寒挠了下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忘了。”
夏润南笑一下,“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