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庄瑶对于复杂的数字,精密的计算信手拈来,可是自从犯了失眠症之后,手头的工作对她来说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难得今天下班早,庄瑶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胡之沐不用说,肯定又在公司忙着,陆依依和程辰,自从爸爸出了事之后,庄瑶有些害怕看到她们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心疼。
心烦意乱的她不知不觉来到了周家宝的甜品店。
“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想你了呗。”
周家宝被逗得一乐:“姐,你学坏了,都会拿我寻开心了。”
“还不是被你带的。”
这个“弟弟”总是能给人带来欢乐和惊喜。
“你来得也挺巧,赶上我这甜品店最后几天营业。”
庄瑶吃了一惊:“什么情况?”
“咳,生意差,关门了呗。”
也是,每次来这店里都是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顾客,不亏才怪。
“自己家的门店,还在乎亏不亏啊?”
“其实亏点钱倒是不要紧,主要是我也要走了。”
“你?你去哪?”庄瑶在海城没交到过几个朋友,周家宝是为数不多的有缘人,没想到这说走就要走了。
“我妈,嫌我整天不学无术,非逼着我干点正事。”
“那怎么要离开海城呢?”
“我们家大本营在宁城,在海城就只有几家店铺收收租金,闯不出啥名堂来。”
“原来你是宁城人啊。”
“是啊,姐,有兴趣跟我一起去不?”
“我?我能干嘛?”
“你可不要太能干!人家那假合同做的天衣无缝不都被你查出来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
“反正姐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大神。”
庄瑶难得露出一个笑容:“瞧把你嘴甜的。那你回宁城准备干嘛呢?”
“我准备开个公司,干出一番引领时代潮流的大事业!”
“噗……”庄瑶被周家宝逗得差点喷出水来。
“姐,你别笑啊,要是你能帮我,说不定就成了呢。”
“行啊~我等你来重金挖我~”
走出甜品店,庄瑶的心情轻松了几分,有这个一个“傻弟弟”唠唠嗑吹吹牛,也是一件挺幸运的事儿,可惜傻弟弟要走了。
回到空荡荡的家,庄瑶打开电脑,强撑着精神继续码论文。
从前,睡觉对她来说是享受,一回到家她恨不得立刻躺进柔软的大床,美美地睡一觉。可如今,睡觉已经成了她的负担,她的压力。
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庄瑶还是起身,吃下了半颗药片,医生嘱咐过,如果第一次吃就吃一颗的话,副作用会很严重。
在药物的作用下,庄瑶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是半夜三点她就醒了,看来是药物的作用过去了。
她又睁着眼睛到天亮,起床在自己脸上扑上一层厚厚的粉底,掩盖住发青的眼袋,用口红弥补早已苍白失去血色的嘴唇。
一看到庄瑶,胡之沐就关切地问:“昨晚睡好了吗?”
庄瑶点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
庄瑶没告诉他自己靠着安眠药才勉强睡了几个小时。她安慰自己,总比没得睡要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但凡胡之沐在家,他都会做点小点心端进书房给对着电脑查文献写论文的庄瑶吃,但是庄瑶往往嘴上答应的很好,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电脑屏幕,好几次是胡之沐强迫她吃点东西去休息的。
原本生机勃勃的庄瑶,眼睛里的火苗好像被掐灭了,整个人显得郁郁寡欢。
胡之沐以为她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家里的变故才变成这样的。他纵然心疼,可他一改变不了庄父的事,二左右不了她的学习工作,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只能加倍地给她做好吃的,加倍地疼她、爱护她。
胡之沐不知道的是,靠着药物维持睡眠的庄瑶,已经有了严重的药物反应,他半夜端进书房的点心,吃下去之后全都被庄瑶吐了出来,庄瑶每次洗头,手一抓就能带下好多根头发。
胡之沐尚且被瞒在鼓里,朱康达和严妍这些同事就更发现不了什么了,在他们眼里,庄瑶是有一点不一样了,她不爱笑了,干活也比以前更卖力了,冷冰冰的像是一个机器人。
就这样吊着一口气到四月,庄父的判决下来了。
庄善行被判刑五年,关押在宁城监狱。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对于庄善行这样年纪的人来说,五年之后再出来,他已经没有能力去适应社会、赡养家庭了。
庄瑶听到判决的第一反应就是,还好,爸爸也许还赶得及我的婚礼。
第二反应是,宁城?那不是周家宝的大本营吗?脑海中飘过一个疯狂的想法,但是被庄瑶摁了下去。
等待了这么久,这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庄瑶内心竟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看到一夜白头的妈妈,庄瑶的责任感更重了。
这一晚她吃了药之后意外地睡了一个整觉,醒来的那一刻,她忽然毫无征兆地流出了眼泪。
这之后,庄瑶的睡眠稍有好转,她担心自己药物上瘾,慢慢减少了药量,试着自然入睡。有几次还真的成功了,可还是常常会噩梦惊醒,醒了就再难以入眠。
六月,庄瑶原本无比期待的毕业典礼终于来了。原本庄瑶是计划着把爸妈都接到海城来,一起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的,可是现实却是,爸爸进了监狱,妈妈整天在家以泪洗面。
看着图书馆前的广场上站满了笑容满面的家长、手捧鲜花的男男女女,庄瑶觉得生活有时候真是讽刺。
分别好久的室友们再见面,大家还是一点也不生分,大家叽叽喳喳地聊着各自的未来。庄瑶心里藏着事,外面的世界再热闹,再欢乐,总觉跟自己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那些欢声笑语她怎么也无法感同身受。
好在室友们全都如愿以偿,白芷跟男朋友进了国有银行,余佳琪考研成功,在H大继续深造,黄珊珊回老家当一名安安稳稳的公务员。
毕业典礼上,好久不见的沈适也露面了。
“瑶瑶,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沈适眉头微皱:“瑶瑶,你怎么瘦了好多?”
“有吗?可能最近忙的吧。”
沈适还想说些什么,又被其他同学叫去合影了。
“等我忙完了去找你聊聊。”
庄瑶挥挥手,示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