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瑶出院以后,先去所里露了露脸,毕竟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她倒好,三天两头请假。
好在张起林非常理解她:“小庄,等病好全了再回来上班,不急。”
庄瑶现在还算不上是天汇的正式员工,虽然她早已通过了入职考试,也签了三方合同,但是正式的劳动合同因为她这一病给耽搁了。
原本的庄瑶,一定会迫不及待地签下这份劳动合同。可是现在,她却迷茫了。
她的身体,还经得起这份工作的压力吗?可是不工作,她又靠什么来支撑自己风雨飘摇的家?靠胡之沐吗?胡之沐现在自顾不暇,她不想再给他添任何的麻烦,更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趁着这两天精神好,又有假,庄瑶回了一趟临城。
胡之沐起先是怎么也要送她回去的,庄瑶一再拒绝,两个人怎么也说服不了对方。最后是用猜拳的方式,三盘两胜,胡之沐输了,才不甘不愿地放庄瑶一个人回临城。
陈美林前半辈子过得是人人羡慕的日子,自从嫁给庄善行后,她就辞掉了工作,专心做起了家庭主妇。庄善行虽然不是什么美男子,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可胜在脾气好,对老婆体贴,对孩子耐心,工作又安稳。一家三口虽然没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可至少是吃穿不愁,婚后陈美林就没受过一点委屈。
可能是被保护地太好了,所以这次庄善行出事了之后,陈美林就像主心骨被抽掉了一样,对什么都没丧失了兴趣。以前最爱的麻将她都不碰了,整天一个人坐在家里,对着客厅的墙壁发呆。
庄瑶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原本妈妈是极爱干净的,可此刻餐桌上是没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冷炙,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电视机开着,可是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妈。”庄瑶小声地唤了一声。
陈美林的意识被这一声熟悉的呼唤拉了回来。
她起身的时候没站稳,身子晃了晃。
庄瑶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
“妈!”这一声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乖,我没事。吃饭了吗?妈去给你做。”
“不用了妈,我吃过了,我带你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我不想去。”
“去吧,外面江风很凉快。”
庄瑶硬拽着陈美林出了门。
可怜这对母女,没有谁比谁更好过一点,却要依偎在一起报团取暖。
庄瑶突然开口说道:“妈,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临城?”
陈美林眺望着远处的江面上渔船的点点亮光,说:“你爸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现在你爸一个人被关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呆在临城跟坐牢也没什么区别。”
“那,你想去宁城陪他吗?”
陈美林刚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可是,我怎么去呢?我在宁城没有熟人啊。”
“你有我啊,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在海城做的好好的吗?”
“妈,那份工作可能不太适合我。”
“那你去宁城了,之之呢,他也一起去吗?”
庄瑶沉默了一会,答道:“他不去。”
陈美林一眼就看出,女儿有心事:“瑶瑶,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妈,你别问了。”
“我是你妈,我能不问吗!你老实说,你跟之之怎么了?吵架了?”
庄瑶没说话。
“是不是你爸出了事,让你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来了……”陈美林说着说着,眼睛一红,差点就哭了出来。
庄瑶赶忙解释:“妈,你别胡思乱想了,胡之沐对我很好,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件事。”
“那是怎么回事?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怎么说散就散了?”
庄瑶知道自己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今晚不说实话,她是不会罢休的。
“妈,前段时间我身体出了点问题,医生说,我以后可能坏不了孩子了。”
一瞬间,清冷的江边,只有江风吹过的声音。
庄瑶以为妈妈会崩溃,会大哭,会歇斯底里,可是她没有。
庄瑶转过头,看到两行清泪安静地从妈妈的眼角流下来,一瞬间,她觉得有一把刀狠狠地在自己心上划了两道。
“妈……”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你还有我呢,你还有我呢……”
陈美林刚经历了丈夫被判刑的切肤之痛,上天竟然又要夺走她做外婆的权利。可是她不能倒下,因为她倒下了,女儿在这世上就真的是无依无靠的一片浮萍了。
庄瑶从临城回来后,第一个就找了沈适,向他坦白了自己家里经历的变故,以及这之后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当然,没有提那件事。
整场对话沈适的脸色越来越差,眉头越皱越紧,听到最后他“啪”一声把杯子重重摁在了桌子上。
“瑶瑶,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还当我是你朋友吗?”
“沈适,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可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是程辰我也没有跟她提起过,这消息也是老家的人告诉她的。”
庄瑶说的很有道理,沈适也冷静了下来。
“那怎么今天想到跟我说了?”
“今天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准备入职天汇了。”
“什么?!”沈适一脸的震惊,随后又自己想通了,“是你现在的身体不允许吗?”
“嗯,主要是这个原因。”
“没关系的,我可以跟他们打招呼,你休个长假再回来上班,或者你现在想回后勤部门也可以啊……”
“沈适”,庄瑶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决定不签合同了。”
沈适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喝了一口咖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打算去哪儿?”
“还没想好。”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没有了,就还是想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没有你,我也进不了天汇。”
“瑶瑶,你太不自信了,没有我,你照样可以。”
庄瑶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现在却要放弃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了。”
沈适抿了一口咖啡,说:“follow your heart,我会一直支持你。”
“谢谢你。”庄瑶满怀真诚地向沈适道了谢,两人挥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