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窗外和煦的阳光洒了进来。高然捏了捏怀中小狮的鼻子：“起床啦。”
已经不是小狮了，原本灿烂的金黄长卷发已经淡成了阳光的颜色，原本深蓝的眸子也浅成了一潭清水。
以前没发现，比起提尔比茨，狮的懒惰程度其实也不遑多让，只是因为好面子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如果自己不弄醒她，她就会这样迷迷糊糊睡一整天。
狮皱了皱鼻子，拍开高然的手，翻身到另一边。
自己算是多少岁了？高然摸了摸头皮，轻轻一揉，捻出一把白发。超老了吧，狮躺在怀里，却心如止水。
狮也老了，但还是很好看，不如说苍老与年轻在她的脸上交织，反而别有魅力。
因为自己已经不会忍不住动手动脚了，又拼了老命采鲜花回来，狮一感动，重新打开了房门。
不大走得动路了，狮久违地动用了舰娘的力量，把餐厅里的一些设备搬了过来，然后就很少再出提督府的大门了。
舰娘不同于人类，对死亡没有天生的畏惧。她们本身就是逝者的记忆结晶，更多的属于过去而非现在。她们害怕的，从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失去存在的理由。
但日子一天少过一天，纵然是早已下定决心的高然，仍免不了有些焦虑，甚至还会对狮发脾气。责怪她不知道死亡是多么可怕，不能和自己一起唉声叹气，抱团取暖。
老人气。舍不得。
狮却越来越温柔，理解高然身为凡人的忧虑，耐心地陪伴他，度过一个个清晨和夜晚。
“狮狮，舰娘老了以后，是只有外观变老，还是能量也会衰弱呢？”高然捏了一缕淡黄的秀发，在指间绕啊绕。
“我也不知道，我都没看见过其它舰娘变老。我这副糟糕的样子可不能被别人看见，看见就大事不妙了。”
狮摸了摸自己皱巴巴的面庞。听说舰娘是唯心的，怎么会变老呢？哪有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永葆青春呢？
“噢～原来我是狮狮的自己人啊～那你怕被前卫看见吗？”高然老不正经。
“你好烦。”狮不理他了，闷头继续睡。
今天干什么好呢……高然捏着狮的头发发呆。阳光很好的样子，洗个澡吧。让狮晒一下被子，暖洋洋的睡起来才舒服。
……就这样行将结束了么。有点不甘心呢。
“喂，狮狮，我还不想死。”老人忌讳谈死，但在这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也无所谓忌讳不忌讳了。
“那你想怎么样呢？”狮并没有睡着。老人睡与醒的界限已然模糊，醒着也是潜睡，睡了也能一下子醒过来。
“我想……当个真正的提督。乘着威风帅气的狮号战列舰，迎着初升的朝阳远征。”平时明明一直想着平平淡淡陪伴狮就好，老了却反而雄心勃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你不可以拒绝。”
狮轻轻嘟囔了一句：“有点霸道啊你。”
暖暖的阳光，纷飞的灰尘，淡淡的沉默。狮突然笑了：“当然听提督的咯。什么时候出发呢。”
老人说什么事都是一副清清淡淡的口吻，高然想了一下：“下午吧。”
“那我先起床帮你做好饭。”狮其实不太想起床，虽然话已经说出口了，却还是在床上磨蹭。
高然抱住了她：“不用做饭了。到时候在海面上航行，顺便炸点鱼就好了。”
正合狮意。狮露出笑容：“那就这样一直躺到下午？”
高然眯了眯眼：“不行啊，那样下午肯定没心情起床。我们去走走吧，在小镇里四处逛一逛，好久没有出过门了。”
“我是没问题，你走的动吗？”狮捏了捏高然的大腿，软趴趴的一摊肉。
“走不动的话……就让狮扶着我呗。”高然靠在了狮的肩膀上，一点也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
在这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真正要遵守的，只有内心的规则而非世俗的约定。因此，有时高然会像孩子一样没脸没皮地向狮撒娇，生命的终点和起点似乎环成了一个微妙的圆圈。
狮最终还是起身了，她是和衣而睡的，此时正是晚春初夏的时刻，不需要再穿外套。高然一个人坐起来还是有点吃力的，因此狮走到他身边，搀着他的手把他扶了起来。
“啊，真是漂亮的早晨呢。这样的早晨还剩下几个呢？都怪你，狮狮，你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舍。”高然打开窗，面对初夏郁郁葱葱的美景感叹道。
“那我先死？可以哦。”狮拍了拍高然瘦弱的肩膀，说起死就像说喝一杯白开水一样平平淡淡。
“那也不行，没有你的每一秒我都痛苦难耐，生不如死。”高然就是闲的没事想找茬，狮也见多不怪。
穿好衣服走出门，狮已经不握权杖了，权杖变成了高然的拐杖。
没有人气的世界反而意外地生机勃勃，各种叫不出名儿的花灿烂绽放着。
沿着小道走出港区，来到了空荡荡的小镇。高然突然贪心了起来：“要是港区里的舰娘都没有消失该多好啊。”
说着他瞟了眼身旁的狮，人老了，无欲则刚，高然口无遮拦了起来：“狮狮虽然很棒，但相处久了也有些无聊了。”
狮也不生气：“那你不是更舍不得了吗？”
高然幻想了一下后宫满天下的世界，笑呵呵的说：“乐不思蜀啊。快乐到了极点，就会忘记忧愁。两个人还是太少了点。”
和一个快要老死了的人没有什么好计较的，狮顺着他的话头问道：“那你希望谁来陪着你呢？比如说十个人够不够？”
“多多益善嘛，但十个的话——”高然稍稍沉吟一番，“要小k1，可爱极了。还有声望，体贴可靠，省的我做家务。
苏赫巴托尔，小小幼女，还会钓鱼，不能再赞了。但一个人可能无聊，再来一个奥丁陪着她。
海伦娜，身材太棒了。哦对了，还有密苏里，那笑容太撩人了……”
“我们港区里没有密苏里啊。”狮的声音有些平淡，听不出什么情感来。
“诶，我也很忧郁。你也是六个小时才能建造出的船吧，要是当初出的是密苏里就好了。”高然一副后悔不已的表情。
狮没有说话。一时气氛有点微妙，高然继续说：“还有太太和加加啊，完美的妻子太太，肯定特别温柔，从脸蛋到身材都无可挑剔。加加深藏不露，换上那套郊游的衣服，大破了才知道原来她身材那么好。
胡德和维内托。也要，虽然有点小缺陷，也算丰富港区多样性嘛。
再要俾斯麦和提尔比茨，猫宅姐妹。和提尔比茨一起看漫画，感觉肯定棒的不行。俾斯麦刚中有柔，也超可爱……”
狮冷冷打断了他：“不止十个了吧。”
“没办法，我家狮一个人，十个人都抵不上啊。”高然突然来了个反转。
狮破涕为笑，好吧没有涕，也不是感动的笑，只是有些好笑：“你讨好我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说的多少也有点真心话吧。”
狮旧事重提：“我还记得以前，你老让我扮演列克星敦，提尔比茨她们。”虽然已经老了，但有些话说起来还是会脸红红，“还让我把她们以前的衣服拿过来穿。那时我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心里很不舒服，你没有看出来吗？”
高然转移矛盾，把责任归于所有男同胞上：“没办法，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嘛。但我一起和狮狮同甘共苦几十年，想想好有成就感。”
“什么成就感？”狮敏锐地捕捉到了弦外之音。吃掉一盘超难吃的菜，还吃的干干净净，好有成就感——提督以前似乎说过这种话。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高然摆摆手，“是说我有这么专一持久的羁绊，超难得的吧。”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只有我陪着你。”狮毫不客气地拆他的台。
……
爱情如战争，那么高然与狮的战争已经临近尾声。日常互相说些挑衅的话罢了，已不再想占据对方的心，因为两人的心已经彼此相融，难解难分。不是凭一时的激情，而是几十年的光阴，无数朝朝暮暮的相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两人这么闲扯着，上午的时光很快消磨掉了。午风微热，正是起航的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