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用了晚膳不多时,紫苑来回话说,吴嬷嬷来求见,这是绣房上的管事,“说了什么事或者带了什么东西不曾?”
“没说什么事,也没见带着什么东西,只说求见福晋。”
“跟她说我歇下了,有事明儿一早来回我吧。”
紫苑称是就要退下,“等等,若再有管事来求见,一律这般回,若有东西要交给我,就先收进来。”我吩咐道。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起收拾停当,紫苑捧了一个匣子进来回说“福晋当真料事如神,昨晚厨房的周嬷嬷带了这个匣子来,听闻福晋歇下了,便留下这个匣子回去了。”
我示意她打开看看,紫苑掀开匣子,里面零散的二三十两银子,一只银镯子,两只鎏金簪子,我就笑了。
正这时,玉竹来回说,周嬷嬷来了,让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妇人,一入厅来纳头便拜,磕头如捣蒜一般,抬起脸来满脸涕泪横流,“福晋,福晋明查,奴婢,奴婢两年前小孙子病得厉害,只一个儿子还是个不顶用的,不得已从公中银钱上挪借了去救命,奈何这两年一直没缓过手来,去年儿子去帮工跌坏了腿,我…奴婢…奴婢知错了,求福晋饶奴婢这一回,奴婢一定尽快把钱还上!”说罢继续磕头如捣蒜。
我笑岑岑的看着她不言语,若果说她起初第一次伸手是情急之下无奈之举,这之后的一次次可就是尝着了甜头了。她见我半晌不言语,也不敢抬头看我,只梗着头抬着眼皮想要窥探我的神色。我把玩着匣子上的铜扣,玉竹又进来回话,赵管事也来求见,“请吧,”我将匣子递给剪秋依旧还给周嬷嬷“周嬷嬷,你切去偏厅少坐。”
周嬷嬷抱着匣子出去,赵管事进来,捧着账本和昨日我差人送去的信笺,请了安便道“福晋,这账目里许多地方查账的先生不清楚的呀,他们不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我一笔一笔都可以解释的呀。”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哦?愿闻其详。”
“这里,这个今年园里的秋菊采买四十盆,三十二两银子,我们府里用的都是上好的品种,比账房们说的市面上的价格是贵一些的,而且还有花盆培土和人工在里面的呀。”
“那花儿呢?”
“福晋入府时,菊花已经过了季节,摆在外面不好看的呀。”
“那盆呢?”
“盆,盆在花房呀。”
“有多少?”
“有四十盆呀。”
“那去年的盆呢?”
“去年的盆?”
“这些应季当令的花植,府里年年都买,可如这菊花却不是开过一年便罢了的,难不成一季花开完便都连盆扔了?既如此,养花房的奴才做什么?怎的采买花卉还要另外出人工钱,却又出在哪里?”
赵管事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话,想来他没想过我会问这般细,或者他觉着这账是请人查的,我既请人自己多半并不清楚,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就遮掩过去罢了。
“赵管事若没有别的话说,便也请去偏厅坐坐罢。”
打发了赵管事,这一上午,几位管事和嬷嬷相继来了,有来认错服软的,有来解释申诉的,午膳前,偏厅里就聚齐了昨日收到我信笺的人。我带着剪秋,步入偏厅,正中坐了,几人在下面垂手而立。“各位的说辞我如今都听了,可还有谁要补充的么?”一室寂然,我接道“既如此,我只问各位一句话,今日来我这说的这些话,究竟有几分真?”我呷了一口茶道“我们彼此心中都有数。老话说水至清则无鱼,说句不当说的话,史书里有哪一朝是没有贪官的吗?上至天子下到庶民,人人都知道,可有些人还能稳稳的坐在位置上,为什么?”我望着下面这些人,彼此交换着眼神“因为他们有用,也知道该为谁所用。但凡做过的事情,终归有迹可循,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既年轻,来府中时日又短,王爷将内院托付给我,少不得有赖各位管事和嬷嬷,话虽如此,不知各位如何打算呢?”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做声,忽而周嬷嬷扑通跪倒磕头道“奴婢愿唯福晋马首是瞻。”
“你这话说的不对,这府里连我在内可不都唯王爷马首是瞻嘛。”我笑道,“你能有这份心倒是好的。”
“是是是,奴婢唯王爷和福晋马首是瞻。”周嬷嬷忙改口道。至此时,其余几人也相继跪倒磕头道“唯王爷和福晋马首是瞻。”
“各位快请起罢,只望各位今后恪尽职守尽职尽责便了。”
这一场查账风波,终究是重重提起又轻轻放下,末了还得这些人办事,年关将近,也该紧紧他们的皮子,让人觉得这庶出的丫头片子镇不住就不好了。管家这事从头到尾都没出面,倒是撇的清自己,只怕这些人心里早把他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