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今天第一个客人,我也喝完了差不多一瓶酒。
回身看看酒柜里,踩着凳子看着酒柜顶上。
“啊,就剩两瓶了。”看着上边的两个酒瓶,我拿了一瓶出来。
摇了摇头,怎么不晓得这批酒喝得这样快,还没喝够多久这就快没了。
看来还真得挂几天空铺回去酿点儿酒了。
每年的六七月份我几乎都会回老家去酿酒,不晓得这次怎么这么费,看来是非得回去不可了。
“哎!”叹了一口气,我又坐在了凳子上,静静地喝着。
听着楼上的动静安稳的很,也不知道林则慕干什么呢。
他不下来找我,我也不想上去,我俩倒是谁也不打扰谁。
抬头看看表,两点了。
还有两个小时。
我无聊的在那儿坐着,时不时的翻翻手边的书,酌几口手中的酒。
我还得省着喝了。
静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来,我怪了,正纳闷的时候,忽而闻得门外有什么东西在砸门,咚咚的。
我透过门去,看不见人影,我吓了。
平日里我是最怕那些鬼啊神的,虽只都是假的,却也瘆人的很。
那声音一直没停,我起了身,悄咪咪地朝着门口走去,悄悄地开了一道门缝,透过去看了看,没人。
真给我吓坏了,又顺着楼梯往下一瞅,却见的一双眼睛正直直的盯着我。
我惊呼一声,一把推开了门,风铃声又响了,那丁丁玲玲的声音响起,缓了缓我的心神。
我低头一见,是个残疾人,
坐着一个轮椅,淡淡的微笑着看着我。
“吓着姑娘了吧,实在抱歉。”那男人浅浅地对我笑了笑,面色温润如玉的,一下子便把我准备骂出口的话给噎了进去。
我拍拍胸口,缓了缓神,“先生还真是着实吓坏我了!”
那男人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双腿,“出了点意外,腿废了,只能出此下策。”
我顺着他的手看了看,他的双腿膝盖那儿以着一种扭曲的状态待着,一看就是后天出事故造成的。
我摆了摆手,“没事。”
“我这还得姑娘帮一把!”他指了指我脚下的台阶,抬眸对我说道。
我看了看门前的五节台阶,的确,对他来说是个难题。
我抿了抿唇,“还请先生稍等片刻。”
话罢,我转身上了楼,我着实再怎么女汉子,也搬不动一个大男人啊,只能上楼找林则慕了。
我没敲门,抬手便开了门进去,却见林则慕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我叹了一声,不得以的把他叫醒了,“林则慕,醒醒。”
我摇了摇他的身子,一碰他,他就睁开了眼,有些朦胧,更多的是我不曾见过的凉薄,我心里一惊。
睁眼见着是我,他便瞬间换了目光,“饿了?”
听了这话,我哭笑不得,索性我在他心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啊。
“不是,下边来了位坐轮椅的先生,我弄不了,你去帮我个忙。”
闻言的他,慢慢起了身,随着我朝楼下走去。
没一会儿,便将那位先生抬了进来。
“你忙吧,我上去再睡会。”林则慕交代了我一声,便准备上楼。
瞧着他眼底的黑眼圈,我蹙了蹙眉,点头应了。
他走后,我转头看向那位先生,歉意地笑了笑,“久等了。”
那男人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那是你先生?”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知道他说的是林则慕,摇了摇头,“我朋友。”
他有些讶异地点了点头。
我正眸打量着他,除了站不起来之外,他长得很清秀,很温润,给人一种如沐清风的感觉,我看着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眸色里一片安然清薄,就像电视剧里那种与世无争的隐士一般。
看着他,我笑了,定是个有趣的故事。
看着我笑了,他也笑了,他也没问我为什么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会喝酒。”
我愣了,随后低头抿了一口酒,“没事儿,我的酒喝了,你便再也瞧不上别的酒了。”
他一直淡淡地笑着,双手放在大腿上面,握在一起,我瞧着,倒是有一点儿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久闻姑娘的酒妙在骨子里,今天,我便来尝尝。”
“那就废话别多说了,既然来了,规矩我就不多说了。”我放下酒杯,单手撑起下巴,翘起一个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望着他。
许是没想到我说话这么直白吧,他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倒也是个实在人,一句废话不多说就开始了。
我耐心的听着,他安然的讲着,安详的很。
“我之前是一个恐高的古装剧演员。”
第一句话一出,我便愕了,古装剧基本全是吊威亚的戏,他恐高还怎么拍?
许是猜出了我想什么,他继续说着,“和姑娘想的一样,那些吊威亚的戏我一概不接,只接些在地面上的小剧本,偶尔有威亚也全是让替身上。”
我听着话头,猜测着这人应该是以前一个比较知名的演员,但我也从来不关注娱乐圈,一时认不出来。
“有一次拍戏的时候,我那场演的是一个男扮女装的侠客,不出所料,威亚戏来了,我照旧是来找替身,可是,我那替身是个男的,只有脸跟我相似些,身材却是跟我一点都不一样,而那场戏主要看的就是女侠客的身形。”
“正没办法的时候,我听着我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怎么这么大个男人还怕吊威亚啊,真是奇了。”
“我当时没理会,只当是群众演员背后乱嚼舌根罢了,到后来,导演正急的火烧眉毛的时候,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我抬眸一看,却见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对着我做了个鬼脸,我那时候二十出头,她看着也十八九岁,小姑娘有两颗小虎牙,阳光的很,”
“她身形和我很像,那场戏蒙着脸也不用露脸,导演一眼就相中了,她底子不错,演的也挺顺利,演完之后照样给了我个白眼,我倒是没理她,可她那场演完之后导演对她满意的很,给留在剧组了。”
“之后我们在剧组里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每天都会没什么理由的就去烦闷我一番,我当时也是厌烦的很,直到后来我们在一起之后她跟我说那是在追我,弄得我哭笑不得的。”
男子脸上笑意明显,不同于对我的那礼貌而疏远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具体在一起的过程和普通情侣没什么差异,我也不想多说,”
“我对感情是一个慢热型的,我很喜欢她,但就是不善于表达,把那份小心翼翼地喜欢深埋在心底。”
“我们两个的性子截然不同,她阳光洒脱,我冷淡慢热,她喜欢热闹,我喜欢冷清,始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我知道,我是爱她爱到骨子里的,我从小父母离异,又由于脾气古怪没人愿意接近我,自小缺爱,她真的就像我生命中的暖阳一样,温暖,耀眼,慢慢地解冻我这颗冷冰冰的心。”
说到这儿,他低头抿了抿唇,抬起头来时,又是刚进来时的那一抹笑容,冷淡,疏远。
“可她和我在一起,却是不得已地束缚了自己的许多天性,她喜欢出去吃大排档,而我则喜欢去一个安安静静的西餐店,她喜欢和朋友出去玩,我就喜欢在家闷着,我不愿退让,她就选择了迁就我。一切仅凭我的心意,看见一件东西,即便再喜欢,看着我皱了眉头,也是直接略过。”
我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地晃一晃手中的酒杯。
“到后来,我又感觉到她和我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我太独裁了。”
他慢慢的说着,我却忽而愣了愣神,无奈的笑了笑,听得入了迷,竟错了倒酒的时机了。
我起身拿起上次林则慕喝的眷恋旁边的一瓶酒,倒了一杯递给了他。
他接过酒,没有停止讲话,只是礼貌的对我笑了笑。
我也蛮不在乎的听着。
“于是,我便开始逐渐的试着体验她的生活,附和着她的意见,当然,她也特别开心,”
“直到后来,我陪她去了欢乐谷,当时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特别清楚,”
我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十分宠溺的笑容。
“她带着一个粘花的渔夫帽,身上斜挎着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包,我们两个穿着卡通情侣装,她一手拿着冰淇凌,一手拿着手机拍照,当时她的笑容,阳光极了,像极了我刚认识她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开始慢慢反思自己。”
“只不过她还是忍不住的迁就着我,不去做那些她特别喜欢的刺激项目,陪着我坐一些旋转木马,碰碰车之类的简单项目。”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着:“于是我就指着不远处的海盗船对她说,我想尝试一下,你陪我去坐?”
“她一听我这话,愣了一下,随后特别特别开心,特别兴奋的点了点头。我见着她那副小孩子的模样,心里也满足极了,束缚她了许久,也束缚了我们的感情许久。”
他抬起酒杯,轻轻抿了几口,闻着酒香倒也没皱眉头。
“我第一次坐这种高空项目,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可能也许是自己对这种高空的恐惧,就感觉所有人对高空十分恐惧,所以我就十分怕她受伤,于是一只手抓着维杆,一手紧紧地揽着她。”
“海盗船慢慢启动了,我用余光轻轻撇着她,却见她满脸兴奋,我淡然一笑,也值了。”
“可是,”一直淡笑着的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住了,“那天的海盗船出了故障,比平常速度快了一倍,我坐得晕头转向的,索性另一只手也放开维杆紧紧地抱着她,耳边都是她的欢呼声,就在最后几下摆动的时候,海盗船开始晃动了,我和她坐在最边上,海盗船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众人都往我们这边划了过来,那个海盗船的边缘还特别的矮,我用力护着她,她没事了,我摔下去了。”
他笑了笑,继续喝着杯中的酒,没有过多复杂的情绪在里边,很平静地在叙述着,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也不扰他,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正是最高点,有四五米的高度,我没有任何预防的摔倒了坚硬的地面上,膝盖骨粉碎性骨折。”
他又笑了,我却看着有些不适了。
“得知不能走路后,我很崩溃,她来看我我就直接说了分手,不过,那丫头傻得很,或许又是真的爱我吧,说她愿意照顾我一辈子,”
“小姑娘哭的泪眼婆娑的,话也说的情真意切,我差点就动摇了,可最后我还是拒绝了,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去耽误她的一辈子啊!我总不能让她后半生全都照顾一个残疾人啊……”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他也毫不犹豫地接过。
“后来,我用尽各种办法,嗯,狠狠地伤了她的心让她离开了。”
“再后来,我用了五年的积蓄,买下了那个欢乐谷,每三个月便维修一次那个海盗船,”说到这,他顿了一顿,“因为,”
“因为,那个傻丫头每次我生日的时候都会去那个欢乐谷,坐一次海盗船,坐在最边上。”
“我便每次那天的时候一整天的远远的守在那个海盗船附近,叫许多工作人员偷偷的守在那个海盗船附近,在地面上也花了重金换了软材质的材料。”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年年如此,她年年去,我也每次都守着她。”
“直到第五年的时候,她带了另外一个男人来坐,她坐在外手的一侧,就像当年我护着她一样护着那个男人,看着那副模样,我笑了,转身离开了。”
“直到后来,摄像室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卷录像带来找我,我看了看,是她在海盗船上对那个男的说的话,你猜她说了什么?”一瓶酒下了肚,他还没醉,转头看着我。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色地问到他:“什么?”
他轻笑一声,说:“她说的是:五年前,有一个男孩因为守护我失去了双腿,我知道他不愿耽误我,如今,我想对你说,我也不愿意耽误你,不要再追我了,去喜欢一个满心都是你的女孩吧!”
沉默。
“她当时那一笑,和我们进欢乐谷的时候一摸一样。”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满眼的憧憬。
“那她现在呢?”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闻言的他从憧憬中一下子出来了,对我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后来的后来,我离开了那座城市,只留着几个工作人员日日夜夜的守着那个海盗船。”
“我没有了她的消息。”
我默了,看着他白皙的脸色丝毫没有酒醺色,“你骗了我。”
那男人看着我,“姑娘何出此言?”
“你会喝酒,而且日日喝,”我看着他的双眼,想要从中找到一丝波澜,但我失败了。
他很大方的点了点头,依旧挂着他那抹安然的笑容,“姑娘怎么看出来的?你这酒的度数并不高,喝不醉应该很正常。”
我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我酿的酒……度数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同的,至深至爱之人喝了,醉的是心神,而不是大脑。
见着我不回答,他也没有问。
“好了,酒也喝了,心底的疤也揭了,老板娘,结账吧。”他转了转轮椅的轮胎,转了个方向,回眸看着我。
“有照片吗?”看了他一会儿,我问道。
“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你们的合照,你不会没有吧?”我单手撑头,撇了撇嘴,似有若无地看了看他衬衫胸前的口袋。
他愣了一下,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这姑娘倒是奇的很。”
小心翼翼的揭开胸前的扣子,从里面轻轻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吧台上。
我接过照片,细细的看了看,两人笑的特别甜,里边的小姑娘甜甜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两只小虎牙俏皮的露在外面,我看着看着,忍不住的唇角上扬,这笑,还真是感染人。
我丝毫没注意那男人注视了我半天,等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摇着轮椅朝着门口走去了,开门那一刻,我喊了一声,:“默守!”
“那酒的名字,是默守。”
他的手顿了一下,我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着他顿了顿便又摇着轮椅走了。
我看了一会儿,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坐轮椅怎么下去?!
我有些慌忙地绕过吧台,跑到了门口,发现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我向四周望了望,看见一个加长版的宾利停在巷口,一个高大的类似于保镖的人推着一个坐轮椅的人朝那车走去,我笑了,原是有人陪着,开始还非要麻烦别人。
望了一会儿子,我转身进了店。
默守,默守,此番,默守数年,他许是迷了心神了……
我朝着吧台走去,丝毫不知,林则慕正在墙后面默默的听着,眸色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