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人射出袖中短刀,唐宁立即抬刀接住,不料那短刀力道极重,震得唐宁连连后退,踢碎不少瓦片,一下子将楼下众人全部惊动,唐宁急道:“常夫人,我是有要紧事相谈,并未打算扰乱你家清静的。”
常夫人权当听见了狗叫声,全然不信,五指一握,短刀猛然飞回手中,经唐夫人真气灌住,小小的刀刃竟然生出两丈长的刀影,急速向唐宁劈来。
唐宁腿上有伤,道行也有所不及,便御风逃走。可那两丈长的刀影在力竭之时没有丝毫停滞,反而化作无数细小短刀,如这天罗网般朝着唐宁逃走方向飞射而去。
御风之术不过最下乘的身法之一,速度慢,变通难,只因其随处可施展,且所需真气不多,故而被众多修士所用。以此下乘身法,想要躲避刀阵根本毫无可能,唐宁只好立即使出飞涛步,借真气反冲自身躯体而实现空中连续且迅速的变换方位。
好在常夫人出身的快意门也只是一般宗门,门中的身法功诀着实一般,尽管修真时间远胜唐宁,却始没能拉近距离。
饶是如此,唐宁还是在心中暗暗叫苦。那刀阵也不知是什么古怪法术,与那常夫人相隔十丈远还能随心所欲地转折突刺,甚至连威力也不减分毫。虽然凭着飞涛步几次躲开刀阵,但那刀阵却总能跟在唐宁身后,刚一躲开,刀阵便一齐改变方向,继续射向唐宁,逼得唐宁不断改变方位,像蚂蚱一样蹦来跳去,可飞涛步与刚猛的精绝刀法匹配,乃是专攻之术,变化虽多、速度虽快,可每一次改变方位都需要消耗不少真气,唐宁修为本就不高,奔逃两盏茶时间,丹田中的真气就已见了底。
“这婆娘好狠心,刀刀都想要我的命!要是再这么追下去,我非被她捅成马蜂窝不可!”
唐宁在心中暗骂一阵,惊现无比的又躲了三轮,突见前方有座五层高的客栈,唐宁心中一动,急转直下,逃出了常夫人视线。一下失去目标,短刀便急速飞回常夫人身边,围着她团团急转。
真气乃天地灵气凝炼而成,虽与世俗气味不同,却也有迹可循。施展法术时,真气会在消耗之后化作最原始的自然元气,自然元气需要日月星辰长时间的浸染,才能最终化作天地灵气重返世间,故而世上的自然元气是极其稀少的,且这自然元气与天地无形之脉缓缓流动,不因风雨而变。
借自然元气数量极其稀少,且不易变动的特性,追魂术便应运而生,这原本是朝廷缉捕江湖修士的手段,如今却已传遍世间。
常夫人信手一拈,指尖便出现一团小小的青冥之火,此火以真气引燃,受自然元气吸引,当火苗晃动,即可知晓何处曾施展过法术,甚至能推断出法术之强弱。
常夫人知道追踪真气的法子,以惩奸除恶、降妖伏魔为己任的金刀门弟子自然也知道。唐宁在落下的一瞬间,便立即收了真气,在下落时徒手抓住三楼长廊栏杆,使出吃奶的劲儿翻了进去。等常夫人追来时,唐宁已泯然众人之中。
不过唐宁腿上有伤,不以真气辅助,走路必定一瘸一拐,而且他小小年纪,矮矮的个头背着一把长长的刀,放在哪里都很显眼。
常夫人本以为很容易找到,但落地观察时,却并未见到符合这些特征的少年,见楼中门窗不少,心中想道:“这小子该不会藏到哪间房里了吧?”于是又飞身上楼,挨门挨户地推窗查看,惹得不少住户大怒,但一见她杀气腾腾,身边又飞旋着数十把气刃短刀,全都吓得不敢声张。
唐宁本想趁机逃跑,但又想到当日在那灵虚剑派的狗屁少掌门滥杀无辜,心中便一阵阵恶寒,生怕这婆娘丧女心痛,又追自己不着,气急败坏之下杀人泄愤,便趁她推窗的瞬间从楼下走廊破顶而上,两指一伸猛戳对方穴位,可手指刚一身处,却见到她环绕周身飞旋的气刃,吓得急忙收手,后翻身而刀劈,金刀打在气刃上叮叮当当如敲锣打钵,本想借势反冲逃走,却没想到那护体的刀阵居然也力重千钧,险些把金刀给打飞了,唐宁拼命握住刀柄,还未来得及收刀,身形已被带偏,一个踉跄撞在墙上。
见唐宁东倒西歪,常夫人立即抓住机会,刀阵齐出,势要戳他个千疮百孔。如此近距离,即使飞涛步如横秋河那般精进也避无可避。
情急之下,唐宁猛地一掌拍碎走廊,以飞涛步笔直翻下,落回第三层,奈何那距离实在太近,唐宁依旧被当先的几片刀刃刺中,左肩与胸口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常夫人不给唐宁喘息机会,也破廊而下,只见数十把短刀突破地板,夹带着无数木屑激射而来,唐宁以飞涛步连滚带爬翻到一旁,疾呼道:“慢着!你不想为女儿报仇吗?”
常夫人双目凝霜,恨得几乎滴出血来,狰狞道:“老子先杀了你,再刮了那臭和尚!去死!”
又是刀阵齐飞,唐宁不敢再以金刀招架,急忙再闪,一边逃一边叫:“我已查明,杀你女儿的不是那和尚,你杀他也无用!”
见唐宁故技重施,几番突刺都被躲开,常夫人终于暴怒,猛然挥出大量真气,上百刀阵齐齐射出,铺天盖地,竟将半个客栈都打得碎屑蓬飞。
漫天木屑与灰尘呛得唐宁几乎喘不过气,更看不清刀阵所在,左闪右突,刚冲天而起逃出灰尘,却被守株待兔的常夫人一举捉住,数十柄短刀齐出,将唐宁四肢尽数穿刺,钉在了倾塌半边的屋顶上。
真气乃念力所操控,当人心神不定时,真气也会随之颤动,此时常夫人的悲愤无以复加,那气刃便震颤不已,搅得血沫飞溅,痛得唐宁青筋暴起,冷汗如雨。
“你知道李尊吗?”唐宁急切地大叫起来,“他与你女儿情深义重,为何你女而死了,他也没出面祭奠一下?”
常夫人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浑身一震,喃喃道:“我女儿怎会认识他?”
唐宁冷笑一声:“你连自己女儿喜欢什么人都不知道,还有脸为她报仇?若不是你们逼她嫁给不认识的阔少爷,她岂会在新婚之夜遭此一劫?”
“闭嘴,小兔崽子,你知道个屁!素容与王坤的婚时,她也是亲口答应了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竟然喜欢李尊……喜欢一个无耻淫贼!”
“你认识李尊?他是什么人?”
常夫人抓着头发,脚下趔趄,东倒西歪地游来荡去,哭号道:“素容啊!你怎么鬼迷心窍,被他畜生给骗了呀!李尊……李尊——王八蛋,为什么要对我女儿下手,为什么!”
唐宁见着常夫人状若发狂,心想若是将真相告诉她,她岂不是真要发疯了?以她的道行,要是上街乱来,一定会死伤不少无辜路人,便灵机一动,先骗她到人烟稀少处,再慢慢忽悠过去。哪知常夫人只顾自己仰天嚎叫,完全听不进唐宁一字一句,唐宁吼得口干舌燥,血都快流完了,那常夫人还是一副发狂的模样。
正当呼吸急促,浑身发冷时,那常夫人也不知撞了什么邪,突然一把抓起唐宁脚踝,不知往何处拖去了。
唐宁浑身无力,头脑发昏,又连连在屋顶上撞击,终于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宁在黑暗中感觉浑身又湿又冷,一个激灵竟然醒了过来,却见眼前一片黑乎乎、湿淋淋,只有两根黄黄的枯草十分醒目。唐宁鼓起吃奶的劲儿挪了一下脑袋,这才看清原来自己刚才就躺在泥巴地里,眼前所见的只是一个浸了污水的脚印,鼻子微微一动,还能嗅到骚臭的马尿马粪味儿,不知是自己头上沾到了,还是附近就有。
唐宁动了一下眼珠,见到天上乌云渐渐汇聚,又见那轮晦暗的太阳前有个人影,隐约像是常夫人,便存了两口气儿微弱道:“这是哪儿?”
常夫人没有回答,反而一脚将他踢开,旁边是个斜坡,唐宁顺着这股力一溜儿直接滚到了底,忽然各种粪便、死尸和不知什么东西腐烂的恶臭味揉成一缕齐刷刷冲入唐宁鼻孔里,恶心得唐宁差点翻白眼,唐宁极力挣扎,却发现浑身无力,四肢像被人砍掉了一样,浑无知觉,根本无法抵抗或者躲避这些恶臭,就如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粪坑,纵使万般不愿也只能吞粪饮尿而溺毙,幸运的是这股恶臭并不会使人断气,至少短期内不会。
下方似乎是个甬道,唐宁翻滚坠落的声音在封闭的墙壁上叠叠荡荡,产生无数回音,一层层往黑暗身处传播。
不一会儿,里面果然传来了动静,一个轻快的脚步,带着水花践踏的声音径直走来。他停止在唐宁面前,弯下腰,一双发光的眼睛在唐宁身上左右打量,发牢骚道:“怎么又来了个死人?身上带了什么值钱玩意儿没?”
话音刚落,唐宁就感觉到有双冰凉粗糙的手在自己身上拉扯摸索。
糟糕!那本小册子!
唐宁心中大惊,可这惊忧是多余的,那人还什么都没摸到,甚至那满满一包银两、银票都没碰着,就听到斜坡上飙来一丝破风之声,那人应声闷哼,吓得急忙收回手,冲着外头大骂道:“谁他娘的……”
骂声刚响起就戛然而止,外头常夫人的声音既阴仄又张狂:
“给我把李尊叫过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