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若醒着,一定能认出这老头就是当日在破道观里为他疗伤的辛归子。
胖子不认识,但这无所谓,他需要马上离开,就算这老头没有恶意,那群苍蝇一样的半吊子修士也肯定回会追出来。
“你想摸摸看吗?”胖子冷笑道。
“老朽对那些传言没有兴趣。”辛归子佝偻着腰,双手负于身后。
“日月之精,乾坤之主;八荒朝拜,四海归降。”胖子仰头挺胸,嘿嘿笑道,“我也不信,你信吗?”
辛归子还是摇头:“我不信。”
胖子似笑非笑,踱了两步,辛归子眯着老眼,一动不动。霎那间两个人影从所在之地飞腾空而起。
胖子右手出重拳,辛归子以掌抚化。胖子身形往前疾扑,辛归子飘然而退。胖子手刀生风,寒光逼人,辛归子双手画圆,将气刀揉成一缕。胖子急退,圆中气箭急进。
胖子撤而提神剑,以臂力投回击,气箭击中神剑瞬间被吸入。辛归子急速前冲,胖子也欺身向前,两人同时碰到剑柄,下意识对冲一掌。
胖子猛然一惊,大叫不妙,然而为时已晚,接触到真气的隐月神剑立即将两人手掌紧紧吸住,如漩涡般将其真气往剑身抽去。
辛归子首次见识神剑之威,只觉枯老的身体顿时又消瘦了不少,丹田中的真气拼命往外抽离。心急之下赶忙御气抵抗,可那抵御之气也被一并吸走。
胖子虽然知道如何弃剑,可他体内真气已所剩无几,等他把真气与神剑剥离时,已几乎被吸成废人,倒在地上,眼神恍惚。
辛归子见胖子撤剑,立即就想到胖子是真气耗尽才得以脱离,便推断出神剑没有吸收到真气就会停止,于是赶忙遏制自身真气的释放,可这一过程谈何容易,那真气是被强行抽取出来的,纵使竭力遏制,也难免有漏网之鱼,只需有一丝丝真气,这神剑的巨口就不会闭上。如此反复尝试数十次,辛归子老朽的身体几乎被吸成骷髅才终于将神剑扔了出去。
力竭的辛归子跌坐在地,眼前的浓云忽然散去,嘿嘿笑道:“这哨阵终于解除了。”
望着三千修士从城中蜂拥而出,辛归子眼中笑意更甚,但率先出来的却并不是他们,而是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瘦男人和拄着蛇头拐杖的老头。
山羊胡男人看着脚下的隐月神剑,本就尖细的眼睛眯得更尖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带吾王离开。”
“那神剑……”拄杖老头迟疑了一下,对山羊胡子道:“还是军师你来拿吧!”
山羊胡男子点了点头,用布条小心翼翼把隐月神剑包裹严实,随后带着黄袍胖子与拄杖老头一并离开。
辛归子望着三人远去的身影,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真的不擅长做坏事。”说完便往唐宁身上的白衣少女肩膀、胸口、额头等多处穴位射出数十枚毛细气针。少女猛然睁开眼,正要说话,忽然一枚丹药射入她口中。
“恢复些真气。”辛归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部一顿地朝城中走去了。
少女凭气味立即判断出此乃是极品的真气恢复丹药——归元丹,含糊说了声谢谢便将其吞入腹中,随后又以仅剩的一点真气将药力快速催化,趁着修士尚未赶到急忙注入真气唤醒黑色妖兽,催促道:“快走,他们来了!”
唐宁咆哮一声,朝着远山冲了出去。修士们在后方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但仍然将一道道气箭毫无准头的朝前方射去,糟蹋了不少松柏竹子
隽永河离开道州城,有一条小小的支流朝东南方流进了群山之中。
春草遍地,将本就不宽阔的河道遮掩起来,只有当阳光照射时,才能时不时看到一点闪耀的波光。
唐宁一头钻入茂盛的草叶之中,脚踏河水急速奔驰。众修士冲入河道上方,顿时失去目标,各自分散山头和林地中寻找,却不知唐宁根本没打算躲藏,一直顺着河道前行,迅速逃出了修士的搜索范围。
“吼……呜……”
唐宁趴在远离道州城的山岗上,周围草木茂盛,很适合藏身,看着山坡上一层又一层的菜地,唐宁忍不住发出深沉绵长的叫声。
少女趴在他身上忧愁道:“哎,我现在也饿呀!你等我先出来。”
“唔……”
少女咯咯笑了一声,双手冒出一缕缕黑色幽光,那些纠缠在她身上已经硬化变黑的线虫立即活动起来,再次变回粉红色,从少女手臂上退去。
“不要急,我先把你变回人形,不然这地里的东西全给你吃了也填不饱,再说了,这都是刚种下不久的种子,点过粪的,你也要吃吗?哼,在我家,只有大黄才吃粪,所以我从来都不准它亲我,你要是也吃,我也不准你亲……啊……对……对不起,我胡言乱语了。”
刚才还自言自语说个不停的俏皮少女突然就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起来,唐宁脑子还不太灵光,想不通原因。
“你……先等等。”少女红着脸,低着头,趴在地上画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又在圈中画了一大堆直线,在各种形状的格子中写了一堆唐宁看不懂的文字。
少女画得非常专注,甚至是非常愉悦,当她画了一柱香左右时,已经开始用较小的翘鼻子哼曲子了,虽然是唐宁没听过的曲子,但感觉很舒服。
“这是大型驱邪阵,”少女并没有抬头,更没看到唐宁眼中的疑惑,她只是画得兴起,开始自言自语罢了,“很小的时候爹爹就开始教我画了。”
你现在也不大。
唐宁想这么说,可他的嘴巴只能发出“嗷嗷”的叫声,但少女却听得懂。
“哼!我将来会和娘亲一样大。”
很显然她听到的“大”和唐宁说的“大”不太一样。
少女继续画着驱邪阵,兴奋道:“娘亲的胸脯真的太大了,周围的人遇到娘亲时,第一眼不是看她的脸,而是看她的胸,娘表面上笑嘻嘻的,但一回到家里就左抱怨一句,右抱怨一句,烦得我耳朵长毛,所以每次她只要一开始抱怨我就会溜出去,但是爹爹总会很耐心的听。有一次我很好奇,就跑去问隔壁的林叔叔,为什么爹爹的脾气那么好。林叔叔说他不是脾气好,是好色,他每次听娘亲抱怨时,眼睛就一直盯着娘亲的胸脯。我不信,就派出我的小小鸟儿去偷看,。但我觉得长那么大还需要很久很久,可我想马上知道。小黑,你知道原因吗?”
唐宁不太高兴的哼唧了一声,抗议他不叫小黑。
“那就叫你大黑吧!”少女埋头画着阵法,继续道:“我在岛上养了一只很大的黑猫,也叫大黑,她比陈叔叔家的猎狗还大两倍,陈叔叔说那是豹子。简直是胡说八道,娘亲说豹子很凶,可是大黑很乖,她会带我在森林玩,还告诉我哪些家伙很凶,哪些家伙很狡猾。你知道吗,大黑还会下海抓鱼呢!”
少女的突然抬起头望着天空,两只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却突然收起了笑容,流下了眼泪,哀声道:“大黑那么乖,可是大家还是讨厌她,有一次隔壁村一伙男的带着十几只恶狗,到林子用有毒的肉把大黑骗出来,大黑吃了毒肉,浑身抽搐,不停地吐白沫,当时鸟儿告诉把事情告诉我,我马上就冲进林子里,可是太晚了,我到的时候看到大黑身上插着十几根长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到处都是黑色的血,我当时吓得魂不守舍,想过去看看大黑,可是那伙人不准我过去,还把我打倒在地上,摁住我,嘲笑我,说我是个只跟畜生玩的怪胎,我推不开他们,又爬不起来,就大喊大叫,一直叫一直叫,叫得我喉咙都快冒出火了才停下。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发现那伙人已经七窍流血死了,我当时吓坏了,我去看大黑,大黑的身体已经又冷又硬了,我想问鸟儿发生了什么了,可是林中的鸟儿也全都掉在地上,全都死了,就连正在睡觉的虫子们也钻出了土地,也全死掉了,硬邦邦的。然后树叶也黄了,风一吹全掉了下来,林子里的事情太奇怪了,我赶紧跑回家里,娘亲一见到我就拉着我往外跑,说是要带我去其他岛上玩,但我想和大黑玩,娘马上就不高兴,一下就把我抱起来飞走了,比你飞得还快!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娘亲那么严肃,我不管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不说话,我当时害怕极了,就在她怀里大哭,娘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说,因为娘的胸脯太大了,风吹得难受才没说话。我就问娘亲,长大了就会很难受吗?娘亲说是的,长大总是会很痛苦的。我又问娘亲,但是爹爹摸的时候,娘为什么很高兴呢?娘亲笑着说,这就跟喝茶一样,喝的时候是苦的,但咽下去就变香了。从那以后我就天天喝茶,可我觉得不管什么时候茶都很难喝。”
“吼唔……”
唐宁低吟一声,表示同意。
少女轻轻一笑,丢掉手中的石头,拍了拍唐宁的大脑袋,印上了一个漂亮的灰手掌,然后赶紧在屁股上拍拍灰,得意道:“画好了,大黑!”
“唔……”
“不要唔来唔去了,以后就叫你大黑了!”
少女直腰挺胸,打量着地上的驱邪阵,自鸣得意道:“比爹爹画的还好!”随后面朝太阳,双手高举,口中念出古怪又诡谲的咒语,天上的太阳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如此不断分裂,蓝色的天空逐渐布满了金色光斑,闪得唐宁眼花缭乱,感觉身体里里外外都像火烧一样,即使身处赵某八荒六合斩打出的熔岩坑里也没这么热。
这种灼热像无数火苗从每一个毛孔往唐宁的心里钻入,令他痛不欲生,他很想翻滚撒泼,可这古怪的驱邪阵却将他困在原地,令其动弹不得,甚至连吼叫声都发不出来。
火苗钻入内心,剧痛在心中积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不断融化,感觉自己的血肉正在往外逃逸。
身体越是融化,血肉越是逃逸,天上的太阳却反而变得越来越冷淡,身体的知觉变得越来越敏感。当少女停止吟唱咒语时,唐宁的身体已经感知到了凉爽,身体的疲倦一扫而空,沉重的躯壳不翼而飞。
他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十根手指,胳膊,衣物,甚至连那口朝夕相处的金刀也在身旁。
“恭喜你大黑,你已经……”
少女捡起地上的匕首,兴高采烈的跳起来看向唐宁,见到眼前的黑兽消失,见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年,少女顿时面红耳赤,羞得急忙低下头,剩下的话语也立即吞回了肚子里。
“我不叫大黑,我叫唐宁。”
少女后退两步,双手紧紧抓着匕首,低头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呀,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