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问我上一年收到的最差的礼物是什么?那么我想一定是龙哥离开的噩耗。不过如果问我最好的礼物是什么?我想一定是龙哥千里迢迢赶在圣诞节回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期末考试很快就过去了,成绩还是老样子的不温不火。寒假我和龙哥出去打了几次游戏,吃了几顿火锅。一切像是以前,像是龙哥从来不曾离开。不过我知道,短暂的重逢之后,龙哥又会回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
不过又如何呢?至少现在他还在,不管远隔千里,他永远都在。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虽然已经清醒了,但是还是慵懒着不愿意起床。手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停过,索性关了机塞在枕头底下。今天早上打开一看,班级群里居然已经有了上百条消息。我眯着眼睛用手指向下滑,毕竟刚睡醒,对手机屏幕的光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以下消息来自群聊:FLS 15级六班
崔雪:“来来来啊,小屁孩们。今个大年初一,给你们发个红包。抢的最多的发下一个啊!”
崔雪:“qq红包恭喜发财”
申尘:“龙哥你个加拿大友人抢什么中国红包?”
刘亦龙:“中国红包怎么了?我去兑换外币不行啊,才一毛钱。”
申尘:“这个手气也真是没谁了。”
艾思悦:“那我这个两分钱怎么说……”
林灿:“终于有个比我脸还黑的了,我还五分钱呢。”
崔雪:“别光聊天啊,谁最多?来来来,发红包。”
于冕:“好像是柳晨,我看他一块多。”
崔雪:“我一共才发了三块钱,这小子抢了一块多?@柳晨快出来发红包。”
杨力:“柳晨是不是携款潜逃了?”
柳晨:“(语音消息)”
我点开了这条语音,放在耳朵边。里面除了柳晨的声音,还有一些“滋啦滋啦”的杂音:
“潜逃你妹啊,你给我发两万块钱,你看我潜不潜逃。刷牙呢,等会啊。”
我笑了笑,把手机锁好塞进枕头底下,闭上眼睛用被子蒙住头。昨天晚上在姥姥家和弟弟玩的有点晚,好不容易不用早起,索性不起床睡个回笼觉。
当然,这是个美好的愿望,现实就是我刚刚躺进去不到五分钟,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喂?恭喜发财,新年快乐,没事我要睡觉了,再见。”
电话是龙哥打来的,显然被我一连串的新年祝福打的有点懵。
“你家的问候方式……都这么直白?”
“还有更直白的,红包拿来。”
我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冬天的阳光洒在床上,手伸进阳光里那种暖融融的感觉真的令人感动。
“行,等会给你发红包。都几点了还睡呢,我家这大早上六点就有人放鞭炮,烦死我了。”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想当初你睡我旁边呼噜震天响我都睡得着,这算什么。”
“呸,你那呼噜也不小。今天什么计划?”
我看了一眼日历,大年初一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去走亲访友了。老爸老妈本来想叫着我一起去的,不过我实在是不愿意面对那些远房亲戚,有时候觉得与他们虽然有八竿子打不着的血缘关系,不过亲切感还不如朝夕相处的朋友们。
比如思悦,比如申尘,比如洛婶,比如林灿,比如龙哥。
“没计划,我打算在家睡一天,明天又要接受各种亲戚的轰炸咯。”
“没计划就出来浪,在家待着多无聊。老地方,等你。”
“哎你等会,什么老地方,哪啊?”
“哎呀就是橙街网吧嘛,快点,gogogo!”
龙哥挂断了电话,我翻了个白眼很不情愿的离开了我暖融融的被窝。窗外依旧是一片白茫茫,雪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红色纸屑,看样子早上的鞭炮声就是来自这里。
我匆匆忙忙的洗漱打理了一番,早饭都没来得及就跑出了门。路上跟老妈通了个电话,报告了一下今天的行程,以及锁好了门关好了窗等一系列琐事。
“你匆匆忙忙的把我叫过来,就为了大冬天跟你在外头挨冻?”
我和龙哥站在橙街网吧的卷帘门前对着门上的大红福字大眼瞪小眼。
“怪我怪我,我忘了在中国大年初一没人上班。”
龙哥讪讪的笑了,我真的有一种把他的虎牙掰下来做成戒指的冲动。
“唉,好好想想现在怎么办吧,去哪?”
“要不……密室逃脱?”
我掏出手机点开了大众点评,点开了那家密室逃脱递给龙哥看:
“休假中,大年初五营业。”
“这么尴尬么……”
龙哥接过我的手机,上下滑动了几下。
“这有个开业的,在万达。”
“电玩城?这个可以。正好中午还可以在万达把午饭解决了。”
我想了想,说:
“要不要问问申尘和思悦,他们俩估计在家也憋的无聊。”
“万达?行啊,反正我在家没事。等我,一起去。”
思悦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申尘出去走亲戚了,所以不能跟我们一起。不过也好,不然一台车可是坐不下四个胖子。
“十分钟之内到学校门口,我现在定滴滴。”
龙哥开着免提,我清晰的听到电话那头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
“你怎么了?什么声音?”
“啊……没事,起来的时候撞到头了……等我,马上到。”
2
“你真的行么?反正我抓娃娃从来没抓上来过。”
我和龙哥大男生站在一台娃娃机前面,看着思悦自信满满的撅着屁股摇晃摇杆。
“你为什么要让爪子晃起来?这样多容易抓偏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
思悦虽然在跟我们说话,但是目光一直盯着晃动的爪子。
“正常抓肯定抓不上来的,让它晃起来之后可以把娃娃甩出来。”
思悦突然啪的按下了按钮,爪子摇摇晃晃的落下,可惜抓偏了。
“那个……意外,再给次机会。”
思悦挠了挠后脑勺,又往里扔了两个硬币。结局……还是同样的相似。
“你自己慢慢玩吧,我跟历鲲去那边玩会别的。”
龙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拉着我留下思悦一个人慢慢跟娃娃机较劲。
我和龙哥找了一台投篮机,龙哥一看到投篮机眼睛都放光了,赶紧投了两个硬币进去。篮球哗啦啦的滚下来,这货居然还在地上来了一段花式运球。
“这个球有点缺气啊。”
龙哥用手颠了两下,又在地上拍了拍。
“废话,这是让你这么玩的么?”
我从台子上拿起一个球,瞄准篮筐扔了出去。可惜没投中,篮球砸在了金属球框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辣鸡,看哥的。”
只见龙哥一个马步扎稳,左右手同时开攻。
“可以啊,这一年来没少练手速啊。”
“那是,单身十七年的手速,和准度。”
“只有思悦会打不准。”
我眨了眨眼睛,总感觉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对了,这次回来,是不是快回去了?”
龙哥结束了游戏,分数高的跟开了挂一样,他运球浪费的时间也算在内还能打出这么高的分,也真是个人才。
“是啊,三月初回去,回去收拾一下,然后就要开学了。”
“那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龙哥拿着球的手定在了半空中,
“可能……唉,我也说不准。”
机器的挡板已经升上去了,龙哥把手里最后的一个球扔进篮筐里,默默的看着分数牌许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没事,等毕业了我去找你,反正那个暑假那么长。”
“行啊,你们都来吧,我包吃包住。”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我太了解龙哥了,他虽然有时候有些抠门,不过对于我们是真的够义气。
“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思悦那边怎么样了。”
我和龙哥从一个体感打枪游戏下来之后,龙哥看了一下手机,发现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不知道,不过下次能不能麻烦你别把车开的那么猛,晃的我都想吐了。”
刚才龙哥负责开车,我负责用枪打怪,可是龙哥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别说瞄准了,我坐在里面能稳定身子不被他晃出去都算是万幸了。
“哎呀,意外嘛。走吧咱们去看看思悦咋样了。”
“听说那边有一个人抓了好多娃娃出来哎。”
“是么?好厉害啊,我都抓不出来的。”
“好像摆了一地,好羡慕他哦。”
两个女生从我们面前一边聊天一边走过去了,我和龙哥对视了一眼,问:
“他们说的……不会是思悦吧?”
“不能吧,思悦刚才可一个都没抓上来。”
“走,去看看。”
终于,我们在一群人里找到了思悦。准确的说,是他被一群人围观了。他的脚边摆了一堆娃娃,大大小小加起来得有三十多个。现在他正在一台剪刀机前晃动着摇杆,看他旁边两台空的机器和躺在一边的两个巨型泰迪熊,我和龙哥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靠大哥,你干嘛了?”
龙哥迈过地上的娃娃走到思悦的身边,不可思议的问他。
“嗨,你们回来啦。刚才一不小心把他们的机器清台了。抓娃娃机抓够了,来玩玩这个剪刀机。”
剪刀缓缓的靠近,思悦拍下了按钮,只见拴在娃娃上的线被剪刀整整齐齐的切断了,一个巨大的海绵宝宝应声掉进下面的出货口里。
我和龙哥看的目瞪口呆,旁边的人群发出了欢呼声。我瞟到旁边那位工作人员小哥的脸色沉的吓人,恨不得冲过来把我们吃下去。
“你俩什么表情,啊对了,你们还有硬币么,我想再去抓几个钥匙扣,那个小娃娃好可爱啊。”
思悦一脸兴奋的的看着我们,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把口袋里剩下的几个硬币全给他了。
“你俩帮我去前台要几个塑料袋吧,这么多娃娃用手拿肯定是不行了。”
“你丫还知道这么多娃娃啊!”
龙哥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地的娃娃,说真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居然有一些壮观。
“哎呀,他们掉出来了我总不能再给塞回去吧。好啦好啦,辛苦你们啦。”
“我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受到奖励太多也是一种负担。”
寒风里,我和龙哥,思悦三个大男生一人拿着两个大塑料袋站在万达的停车场。我手里提着一袋小娃娃,肩上还扛着一个巨大的泰迪熊。
“过奖,过奖。”
思悦把海绵宝宝往肩上一扛,笑嘻嘻的说。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那个工作人员小哥都想把你掐死了,你又抓了人家好几个钥匙扣。”
龙哥用手里的多啦a梦抡在思悦的身上,打的他一个踉跄。
“哎呀,今天运气好而已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手气格外的好。”
“你确定是你运气好?我怎么觉得是游戏厅老板今天倒了血霉了遇见了你。”
龙哥笑骂着。
“好了,你俩打情骂俏等回去再说。这么多娃娃,怎么带回家?”
等他们两个闹够了,或者说等龙哥单方面的施虐结束了,我提出了这个很实际的问题。
“这么几个大袋子,公交车是不太可能了,要不打车?”
“要不……咱们在这摆个摊给卖了吧。”
思悦搓了搓手,我看了一眼手机,对着零下二十五度的天气预报陷入了沉思。
“你可以在黄河里裸泳,但是我俩绝对不趟这淌浑水。”
龙哥用胳膊搂住我的肩膀就要走,思悦显然是没听明白,赶紧拉住了龙哥:
“哎不是,啥意思,我没听懂。”
“龙哥的意思是,你自己在这摆摊吧,我俩回家了。大哥零下二十多度啊,脑子里进的水也该冻成冰了吧?”
龙哥跟我击了个掌,思悦撇了撇嘴,显然他对我们两个的默契早就习以为常了。
“要不……咱们做点公益吧,也算积点德了。”
我想了想,又说:
“刚才思悦差点给人家清台了,这事有点缺德,做点好事弥补一下。”
“不是,我正常抓娃娃,一没偷二没抢,怎么的就缺德了?”
思悦叉着腰看着我,给自己抱不平。
“你想怎么做公益?”
“我记得附近有个孤儿院,咱们可以把这些娃娃送给孩子们做新年礼物。”
我打开地图,找到了那家孤儿院的地址给他们看。
“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
龙哥表示赞成。
“反正这么多娃娃,咱们带回去也没什么用。这大过年的,送给孩子们,他们也会很高兴吧。”
不知道为什么,龙哥的眼睛里居然闪过了一丝落寞。
“毕竟被人抛弃已经够可怜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好了好了,别想那些了。你呀,就是太多愁善感了。”
我太理解龙哥为什么这么说了,他一个人在国外,可不就是独身一人。所以我在他情绪低下去之前止住了他的胡思乱想。
“思悦,你觉得呢?送过去的话,你不会觉得舍不得吧。”
“我觉得可以,没什么舍不得的,大不了以后我再来抓嘛。这么多娃娃,孩子们开心一段时间了。”
思悦皱了皱眉毛,补充到:
“但是我对小孩过敏,等会……我可不可以不进去。”
我笑着锤了他一下,又伸出手搂过他们两个:
“那咱们就走吧,不远,走着去就好。”
3
“洛婶?你怎么在这?”
我们到达孤儿院说明了来意,前台小姐姐很惊喜的给院长打了电话。在得到了院长的同意后,带着我们来到孩子们的生活区。我抱着那个一人高的大泰迪熊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着喂孩子吃饭的老师居然是洛婶的时候,真是说不出的惊讶。
“那个………你们怎么来了?”
洛婶局促的用围裙擦了擦手,大概是刚才喂那个孩子吃饭的时候弄脏了。
“我们……思悦刚才在游戏厅抓了不少娃娃,我们想反正拿回去也没用,不如送给孩子们做新年礼物。”
龙哥把手里的大娃娃放在地上,旁边有几个怯生生的小脑袋,躲在洛婶的身后好奇的往这边看。
“那真是谢谢你们了哈。快进来吧,记得换一下鞋。”
“这些孩子都是自闭症患儿,我很早以前就来这里了。”
洛婶一边喂着刚才那个孩子一边跟我们说。我和龙哥,思悦坐在她的身后,看得出来他对孩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不过现在,我居然对洛婶有种莫名的敬佩。
“这个孩子叫星儿,不爱吃饭,所以只能一点一点的喂给他。”
洛婶从围裙里掏出一块小手帕,帮星儿擦掉嘴角的米粒。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轻声的问她,怕惊扰了旁边桌子上画画的小朋友们。
“因为我很喜欢小孩啊。”
洛婶笑了笑,又说:
“其实是我姑姑在这里做老师,所以我偶尔也会来看看。这不是过年了嘛,老师们大多回老家了,所以我来顶替一下。”
洛婶把空了的碗放进洗碗机里,从我们带来的两袋娃娃里找出一个黄色的小鸭子放在星儿面前。
“星儿,看这是小鸭子,嘎嘎嘎。”
洛婶的表情如此温柔,看的我居然有一些恍惚。
“姐……姐……要。”
星儿伸出手抓住了小鸭子,洛婶蹲在他的面前,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
“其实跟他们在一起,是挺幸福的一件事。”
洛婶看着星儿在地上跟小鸭子玩,像是在对我们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这些孩子只不过是不会和人沟通,所以他们更需要我们去关心爱护。”
“那……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么?”
我站了起来,盘腿坐在地上腿都麻了,起来找点事干,也算帮洛婶分担一下。洛婶想了想,说:
“凭我对你的了解,让你带孩子还不如杀了你。你们去把孩子们的玩具收好吧,这些娃娃的标签记得剪下去,不然很容易伤到孩子的。”
在孤儿院里吃过饭后,洛婶把我们送出了大门。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娃娃塞进她的手里。
“干嘛,怎么还私藏了一个啊?”
洛婶把玩着,笑着调侃我。
“什么叫私藏啊,这是我抓到的唯一的一个,特意给你留着的。”
我看了龙哥和思悦一眼,龙哥很识趣的说:
“我去看看车怎么还没到,你俩先聊着,等会车来了我们来叫你。”
说完,拉着思悦的手跑掉了。我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居然有些好笑。
“这个娃娃……还挺可爱的,我收下了,谢了。”
洛婶抱着娃娃,踮起脚摸了摸我的头。
“喜欢就好。干活的时候……小心点,别受伤了。”
“放心好了,他们都是小孩,不会怎么样的。”
洛婶低着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雪。
“你也是我的小孩啊。”
“你……说什么?”
洛婶大概是没听清,抬头看着我。我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上面还残存着口袋里的温热。我抱住了洛婶,小声的说:
“你也是个小孩啊。”
“啧,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肉麻了。”
洛婶洛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推开我,反而伸出了手也抱住了我。
“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娃娃,还有……”
洛婶松开了手,看向我的眼睛的时候居然脸红了。
“谢谢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能一直陪着我。”
我们两个沉默,各怀心事。直到龙哥来叫我,洛婶才开口:
“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到家记得说一声。”
“好。”
“另外……”
洛婶拍了拍我的肩膀:
“新年快乐。”
“你也一样,新年快乐。”
后视镜里,洛婶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了远处。我看着窗外零零散散飘落下的雪花,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这个年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至少我知道,在一座孤儿院里,有一群孩子会为新年收到了礼物而开心。
在一辆车里,有一个傻瓜会为了一句话而开心。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