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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莴苣

几天过去了,莴苣公主每天都在窗边唱着歌。安娜和本则蜷缩在角落里打着哈欠,假装对她的歌喉十分满意。

安娜一直搞不懂莴苣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劝她休息一会儿。但本坚持说她是有理由的,安娜才作罢。

塔内的生活枯燥又无趣,安娜心里记挂着生病的爷爷,始终不得安宁,一心想着逃跑;莴苣公主似乎也怀有同样的心思,没事的时候就站在窗前眺望远方。

只有本自得其乐,总是呆在角落里开心的哼着歌,大概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

哦,可怜的,可怜的本。安娜看着它可爱的毛茸茸的脸,难过地叹气。巫婆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呀?

“你们知道吗?”莴苣公主突然开口,但是是对着窗外。

安娜揉了揉眼睛,倒在本的身上,没听清。

“你们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莴苣公主生气地提高了声调,安娜吓得立刻坐直了身子。

“噢,噢。”可怜的安娜小心翼翼的说,“听见了,公主殿下。”

莴苣公主满意的又唱起歌来。

她可真奇怪。安娜想。大概是一直生活在这里把她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了吧。

“没事的,安娜。”本安慰她,“王子会来救她的。”

“那再好不过了。”安娜开心地说,“他可以顺带把我们救出去。”

“噢!”本惊叫起来,“你是说,你是说你要······逃跑?”

安娜点点头:“我要把爷爷的病治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逃跑。”

“哦,安娜,哦!”本兴奋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计划好了吗?”

“这个······”安娜犹豫了,“总能有办法的嘛。”

“没事,安娜。”本慷慨地说,“你一定能做到的。”

“两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莴苣公主冷哼一声。

安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好还是不要反驳一个公主吧。

她走到窗边去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刚刚探出头去,安娜就愣住了。

“哦,天哪!”安娜轻声叫起来,“有个人!”

安娜说的没错,高塔底下此时正站着一个身穿金盔银甲,英俊潇洒的年轻男人。要不是安娜读的书不够多,她一定能马上认出来这年轻人是一个王子。

“什么?”

莴苣公主听到这话,简直像一个弹簧似的弹了起来,跳到窗边一把推开安娜,急切地往塔底望去。

“住在高塔上的人儿啊,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塔下传上来年轻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莴苣公主紧紧抓着窗棱,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噢,王子来啦!”本悄悄对安娜说,“安娜,你没事吧?”

“我没事,本。”安娜揉了揉摔红了的手肘,有点不满地看着莴苣公主。

不过这不满很快被她扔到脑后,因为莴苣公主竟然又唱起歌来。

“她可真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古怪的公主了。”安娜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不过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公主,或许她们都是这样的也说不定?”

“呃,安娜?”本捂着脸叫她。

“怎么了本?”安娜俯下身去看它,“你捂住脸做什么呀?”

“哦······”本呜咽起来,“她来了,她来了······”

“她是谁呀?”安娜有点疑惑地四处张望着。

可本只是摇着头,哭了起来。

“哦,本。”安娜不喜欢看到别人哭得这么难过,她摸了摸本毛茸茸的头。

“莴苣,莴苣,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上去。”

高塔下的王子冲着上面喊,莴苣公主忙不迭地把她那一头长长的金色头发放了下去,不一会儿,王子就抓着她的头发爬了上来,安娜看得目瞪口呆。

“嘿,本!”安娜不由自主地叫了小熊玩偶一声,“你看——”

“安娜!”本抱住安娜的手把她拽进角落,“快躲起来!”

“为什么?”安娜听从了它,紧紧缩在墙角悄声问。

“你不可以打扰他们。”本严肃地说。

安娜听着本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解地歪了歪头。

“哦,美丽的少女啊。”王子深情地跪了下来,朝莴苣公主伸出手,“与我一起回去,嫁给我吧!”

莴苣公主一改她往常泼辣的作风,羞涩又温柔地偏着头,亮给王子一截白皙的脖颈。

“我,我也很想答应你。”良久,她红着脸开口,“可是,你会比老干妈更爱我吗?”

“本,老干妈是谁啊?”安娜觉得这称呼未免太怪了些。

“巫婆呗!”本晃着脑袋。

安娜见它很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问:“你想起来莴苣公主的故事了?”

“没有。”本摇摇头,“但这些傻瓜公主的故事都是这样的。巫婆把她关起来,她每天唱歌跳舞,王子听到之后来救她,然后两个人就过上幸福的生活。”

“噢······”安娜若有所思,“我没听过这样的公主故事。爷爷说给我听的都是些不太一样的公主。”

“我倒情愿有这样的公主。”本哼了一声。

“请你答应我,与我永远在一起好吗?”王子已经牵起了莴苣公主的手,二人深情的对望。

“我答应——”

“——莴苣,莴苣,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上去!”

沙哑难听的声音从塔底下传来,本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脸,摇摇晃晃地呜咽起来;莴苣公主的脸扭曲了一下,她连忙将王子推进衣橱里,冲着塔底喊:

“我这就放下去,老干妈!”

“哦,本,巫婆来了。”安娜紧张地往里缩了缩。

可怜的本害怕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脸一动不动。

等到巫婆顺着莴苣公主的一头金发爬上来时,她已是累得喘不上气了。

安娜盯着巫婆,困惑地说:“这不是抓我的那个巫婆,可是为什么——”

“噢,两个,”巫婆看见了角落里的本和安娜,喘着粗气嘟囔着坐到桌子边,“两个没用的,愚蠢的,可怜的小屁孩,两个累赘!”

噢。安娜有点受伤地想。这可不对,从来没人说过我是个没用的累赘呀。

然而巫婆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两个身上,她用她长长的,简直像画里才有的那个巨大的鹰钩鼻深深吸了一口气,狐疑的看向莴苣公主:“我亲爱的,你是不是放过生人进来?”

“哦,不是的,老干妈,不是的。”莴苣公主战战兢兢地拎着裙子朝巫婆行了一个礼,“我没有把生人放进来过。”

彻头彻尾的谎言。安娜抱着腿,悄悄看巫婆的那张古怪的脸。

“那就好。”巫婆的脸色缓和了一下,“我亲爱的,你只要乖乖待在这里就好了,哪也不要去,外面不安全。”

“好的,老干妈,好的。”莴苣公主又行了一个屈膝礼。

这话爷爷也曾经对安娜说过。但,至少爷爷会让安娜出去走走,帮帮忙什么的,从不会把安娜锁在一个小房子里。

巫婆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呢?爷爷总说巫婆都是坏人,可她看着莴苣公主的眼神又不可谓不诚挚,安娜真是被难倒了。

巫婆很快离开了这里。莴苣公主把王子从衣橱里拉出来。

“美丽的少女啊,”王子神情激昂,“难道你就是被这个丑陋又邪恶的巫婆囚禁起来了吗?”

莴苣公主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来救你的!”王子抱了抱她,“等到我把你救出去的那一天,你将会成为我最美的新娘。”

“哦,多动人啊……”安娜抱着腿,有点感动。

本虽然还捂着脸,但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王子让莴苣公主放下长发,爬下去走了。

安娜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问过莴苣公主,能不能让他们借用一下她的头发,但莴苣公主高傲地拒绝了。

唉,像她那样的头发,确实需要好好爱护。

见到了王子之后,莴苣公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上床睡觉去了。

而可怜的安娜和本则一直没床睡,一人一熊只好挤作一团从彼此身上汲取温暖。

又是几天过去了,安娜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逃出这个防守并不严密的高塔;本虽然有心帮她,但它一个小熊玩偶也帮不上什么忙,安娜让它做点轻松的活,不要闲着就好;至于莴苣公主,她自从那天得到了王子的允诺之后心情越来越好,可是她的高傲也越来越多,现在真是一句话也不和安娜说了。

唉。安娜还挺遗憾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公主,对方却不愿意和自己说上哪怕一句话。

莴苣公主明显是不想逃了,她坚信着王子会来救她,一点帮助也不肯提供给安娜。

狡猾的巫婆非常谨慎,屋子里除了公主的长发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安娜和本利用着爬下高塔,而骄傲的公主又不愿借给他们头发。

本甚至还提议(当然是赌气)要不趁她睡觉的时候一剪子给她剪了算了,被安娜坚决的拒绝(“不行,本。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靠伤害别人来获利。”)

“安娜,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本沮丧地问。

“看样子,我们也只能等到王子来救莴苣公主的时候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安娜叹口气。

“她不愿意怎么办?”本愤愤地瞪了莴苣公主一眼。

安娜揉揉它的头,天真地说:“噢,本,我想不会的。一个公主怎么会这么狠心呢?”

本嘟囔:“我想可说不定。”

事实证明,他们两人谁也没说对。

千盼万盼终于等到王子来救莴苣公主的那一天,王子顺着莴苣公主的头发爬上来之后,二人拥抱了好一阵子。

“我亲爱的少女啊,我美丽的新娘!”王子动情地对莴苣公主说,“这是我带来的绳索,我们可以靠它一起爬下去,从此以后我们就能永远生活在一起了!”

莴苣公主美目含春,羞涩地点点头(本小声说:“她可真怪。”)。

正当王子准备将绳索系在窗棱上时,本突然紧紧捂住了脸。

安娜担忧地看着它,心里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然——

“莴苣,莴苣,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上去!”

是巫婆。

莴苣公主脸色煞白,连忙又像之前一样把王子推进了衣橱,冲着窗外喊:“哦,这就放下去,老干妈,这就放下去!”

“哦,本……”安娜紧张地和本挤在一起,伸手抱住颤抖的小熊玩偶。

莴苣公主颤抖着放下头发,巫婆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还未在椅子上坐定,她又用她那个硕大的鹰钩鼻深深吸了一口气,怀疑地看向莴苣公主:“我亲爱的,你是不是放生人进来了?”

莴苣公主的回答与之前如出一辙:“哦,不是的,老干妈,不是的。我没有把生人放进来过。”

她屈膝深深行了一个礼。

“不不不,这个味道,哦,真是甜美——”巫婆站起身,贪婪地又嗅了嗅,“是男人!是个王子!”

莴苣公主害怕得瑟瑟发抖起来,嘴里颤抖着说:“不,老干妈,不是的,我绝没有这么做。”

“哦,可怜的莴苣公主……”安娜难过地自言自语,“爷爷,我该怎么办呢,爷爷?”

“闭嘴!”巫婆狂怒地大吼(安娜吓了一跳),一双鱼眼随即像饿狼一般闪闪发光地瞪向衣橱,“我就知道!你这个狡猾的小贱人!你把他藏在了衣橱里!”

“哦,没有!老干妈,我没有!”莴苣公主哭着叫着扑到巫婆脚下,企图阻挡她走向衣橱的步伐。

然而一切都迟了,巫婆猛地拉开衣橱的门,室内骤然一片死寂。

“是,是你?!”巫婆看见王子的脸,她骇然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到地板上,“不,你不是他!快!该死的小毛贼!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谁?”

王子苍白着脸,强作镇定道:“听着,丑恶的巫婆!我的父亲,是伟大的伊斯雷尔·扎古里陛下——”

“哦!闭嘴!闭嘴!”巫婆吼叫着抽出法杖胡乱念着咒语,一道道耀眼的绿光在屋子里弹来弹去,有一道甚至擦着安娜的脸庞射过去。

王子已经被好几道魔咒击中,昏死在衣橱里,莴苣公主的脸惨白得不成样子,全身抖如筛糠。

“你想和他逃跑?”巫婆疲惫地站起身,冷冷地问莴苣公主,“你要和这个愚蠢的东西一起逃离你最爱的老干妈?”

莴苣公主吓得说不出话了,捂着嘴疯狂地摇着头。

“不,安娜!”本察觉到安娜想要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的手,“你不能这么做,安娜!

安娜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

本严肃地说:“一切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和还未发生的事,我们都不被允许去干扰。”

安娜正想说点什么,巫婆又是一声狂怒的大吼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巫婆和莴苣公主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安娜和本的动静,她们只顾大吵大嚷。巫婆一把揪住莴苣公主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不知好歹的小丫头,那我就让你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手绞断了莴苣公主的头发,一把将莴苣公主从窗口推了下去。

“不!”安娜和莴苣公主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我要把你这个贪心的姑娘流放到蛮荒之地!”巫婆挥动着魔杖,嘴里念念有词,“我要你在那里受尽人间苦楚,我要你永远也见不到你的王子!”

莴苣公主痛苦的喊叫声在绿光里一瞬间消失了。

王子仍然昏死在衣橱里,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做完这一切之后,巫婆却并没有显得很高兴。

安娜看着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巫婆面前,把手搭在她的胳膊上。

“你——”巫婆惊愕地瞪着安娜,安娜心念一动,眼前一片白光闪过……

……

“丽贝卡!你在那儿吗?”

丽贝卡缩在深坑底下,双手抱着腿冷冷地看着坑上装模作样呼喊的少女。

“哦,高列女士!”少女捂着嘴掩去嘴角恶毒的笑容,开口的声音焦急又担心,“高列女士,丽贝卡不在这里!”

“你会遭报应的。”丽贝卡平静地看着她,“你会的。”

“哦,是吗——”少女笑得好开心,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喜色,“等你能爬出来再说吧!”

“琼!大家要走了!”高列女士严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高列女士,这就来了!”少女朝丽贝卡做了个鬼脸,兴高采烈地跑走了。

丽贝卡叹了口气,摊开右手掌心。

她就知道,女子学校的集体活动是个噩梦。

丽贝卡百无聊赖地盯着右手掌心,内心发力,掌心升起一道白光,不一会儿,一朵娇艳的花朵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看着那朵花,笑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拥有神奇的力量,她能听懂动物说话,还能像这样凭空变出花来。但这在女子学校可不是什么好事,大家会觉得你是怪物,巫婆,所有人都会远离你,有的人甚至会想把你赶出去。因此丽贝卡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个秘密,直到它被琼——也就是把她推下深坑并冷嘲热讽的那个姑娘——发现了。

琼是个受欢迎到不可思议的女孩,她活泼大胆,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老师们都叫她“小甜心”(“真肉麻死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头长长的,很美的金发。她很爱她的头发,甚至于每天都梳成不一样的发型来上学(其实丽贝卡私心里以为,琼主要是靠她那一头金发成为校园女王的)。

丽贝卡叹了口气。

这样甜美可人的琼,在丽贝卡的眼中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她无意中发现了丽贝卡有这样的能力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而是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欺负丽贝卡的绝好的把柄。琼总能踩着她的底线做一些欺负她的事情,然后在她忍无可忍之时亮出那个杀手锏:“我去告诉所有人你是个巫婆!”

就像这次一样。

等回了学校,丽贝卡还是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写一大堆检讨书给高列女士,最后在全班同学面前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蠢头蠢脑地到处乱跑。

讨厌死了,真是讨厌死了,她好烦做一个小孩。

明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只是能在掌心里变出花来。

“嘿!你为什么在那里?”

头顶上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丽贝卡抬起头,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穿金戴银,脸上几乎能放出光来的男孩——一个王子。丽贝卡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王子殿下,您趴在那个坑前面做什么?”

“你们几个过来!”王子回头挥了挥手招呼他们过来,“快点,把她救上来!”

几个侍卫听到坑里有个人似乎大为震惊,连忙围过来将丽贝卡拽了上去。

“你为什么会掉进去?”王子蹲在丽贝卡身边看着她,“发生什么了?”

丽贝卡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只是意外。”

“噢……”王子似乎也看出她无心谈论此事,笑了笑说,“认识一下?我叫伊斯雷尔·扎古里。”

“丽贝卡。”她没心情聊天,简单三个字打发了他。

伊斯雷尔面色讪讪。

“王子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好吧。”伊斯雷尔闷闷不乐地站起身,“嘿,我们先把她送回去怎么样?”

丽贝卡有点茫然的看着他。

“走吧,丽贝卡?”伊斯雷尔转身面向她,朝她伸出一只手。

直到多年以后,丽贝卡闭上眼时还能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那个下午天很蓝,他逆着光,伸出的是左手,指甲修剪得整齐漂亮,小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后来换成了她编的草戒指,再后来就没有了。他的无名指上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戴。

千种思绪一瞬间闪过,而此刻的丽贝卡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轻轻把手搭了上去。

……

伊斯雷尔后来常常来找丽贝卡玩,有时是顶着打猎的名头,有时则是偷溜出来的。

丽贝卡没几个朋友,于是很容易就被外向的伊斯雷尔打动,二人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来二去自然都有了些隐而不发的心思,默契地压着不表露。

“丽贝卡?”

“嗯?”丽贝卡抬头看他。

“你想要那朵花吗?”伊斯雷尔抬手指着丽贝卡背靠的那棵树上开的一朵白色的花。

“不想要。”丽贝卡心念一动,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真的?”伊斯雷尔拼命压抑着失望的表情,丽贝卡知道他最近偷偷在练爬树,估计是想在她面前露一手。

“可是——”丽贝卡话锋一转,伊斯雷尔的双眼顿时亮起来,“也不是说不行。”

“那我帮你摘!”伊斯雷尔从草地上一跃而起,兴致勃勃地摘手套。

丽贝卡轻笑着让开。

伊斯雷尔确实是有两把刷子,三两下就上了树,努努力够到了那朵花,可是就在他打算下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

“丽贝卡,我下不来……”伊斯雷尔耷拉着个小脸,“我没练过下树。”

丽贝卡努力忍住笑,说:“那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伊斯雷尔简直要哭出来了,“我把花先丢给你吧。”

白花被他用力扔到树下,丽贝卡走过去,弯腰捡起来。

“好难看。”她笑。

“哪难看了?”伊斯雷尔不服气,“那你找一朵更好看的给我?”

“行呀。”丽贝卡将白花插到头发上,朝树上的伊斯雷尔伸开右手。

“什么?”伊斯雷尔疑惑的话语停止在一道白光中,“你这是——”

白光闪过,丽贝卡掌心里赫然是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

伊斯雷尔瞪圆了眼睛,随即兴奋地说:“丽贝卡你会魔法吗?好厉害啊——”

话音未落,一声危险的喀嚓声响起,丽贝卡惊恐地捂住了嘴。

树枝终于承载不住他的重量而骤然断裂,伊斯雷尔哇哇乱叫着摔下了树,丽贝卡躲闪不及,被伊斯雷尔迎头砸中,两人狼狈地滚作一团。

“哦……”伊斯雷尔摸着头嘟囔,“真倒霉。”

“还用你说呢?”丽贝卡被砸得可痛,没好气地说。

“丽贝卡,你再变一次花让我看看呗?”伊斯雷尔没几秒又是活力十足,“就变一次!”

“但是,你不害怕吗?”丽贝卡转头问他,声音里有一点小心翼翼。

“为什么要害怕?”伊斯雷尔笑着直视她的双眼,“很厉害好吗?”

“噢……”丽贝卡脸一热,连忙别开眼,垂头小声说,“那就变一次。”

“丽贝卡,你最好了!”伊斯雷尔从来不吝啬他的赞美。

“胡说八道。”丽贝卡努力忍着笑,又摊开了手。

……

“她是个巫婆。”琼颤抖着朝她伸出手,“我亲眼看见过她变出一朵花来!”

荒唐至极。丽贝卡冷冷看着她。

在这个对于巫术宁杀错不放过的时代,丽贝卡知道无论大人们相信与否,自己的命运都是被赶出学校,如果不早点逃跑,恐怕更糟的结局是会被赶尽杀绝。

于是丽贝卡就逃跑了。

她收拾了自己可怜的行囊,趁着夜色像从前所做的无数次一样逃出学校,顺着山路狂奔。那天晚上月亮很大,于是就看不清星星,丽贝卡跑着跑着,不知何时泪水盈满了眼眶,不知何时就全身脱力,晕倒在路边。

再醒来时,她已是身处一个温暖的小木屋里。

身上盖着厚被子,额头上覆着一块冷巾子,丽贝卡舒服得简直不想睁开眼,宁愿这就是一场梦。

“孩子,你醒了?”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走到床边,俯下身来看她。

“这是……哪里?”丽贝卡迷迷糊糊地问。

“这是我的家。”老人温和地笑笑,“我听说,山上那所学校冒出来个小巫婆,孩子,你连夜逃跑是为了这个吗?”

“你什么意思?”丽贝卡防备地往后缩了缩。

“没事,孩子,没事。”老人并不觉得被丽贝卡这个小姑娘冒犯到,仍是和蔼的,“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好好躺一会儿吧。”

老人说完就蹒跚着走开,坐回壁炉前去继续看一本厚书。

丽贝卡尝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作罢,转而观察起老人的屋子。

桌上摆着瓶鲜花,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哦,等等,壁炉上那是什么……丽贝卡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

好像刻着一行字……

“孩子,你想吃点什么吗?”老人抬头问她。

丽贝卡摇摇头。

“没关系,没关系。”老人和蔼地点点头,“你想吃饭的时候告诉我。”

丽贝卡绞着手,突然开口:“其实我……就是那个女巫。”

后面两个字丽贝卡说得格外小声。

“并不意外。”老人翻了一页书,好像这只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不知为什么,丽贝卡几乎是带点恶毒地脱口而出:“你难道不害怕吗?学校里的人都说我是个怪物,有人还想把我给烧了。”

“我很抱歉我不能说害怕,丽贝卡。”老人微笑着看她,“因为我就是个巫师。”

丽贝卡目瞪口呆,强撑着坐起身,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也是个巫师?”

“我亲爱的孩子。”老人笑了,“难道这两件事不能被联系在一起吗?叫我魔术师吧。”

“……好的,魔术师。”丽贝卡抿着唇,忍不住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

后来丽贝卡悄悄溜进城里过几次,她一身黑衣,头戴兜帽,虽然惹眼,却不至于被学校里的熟人发现,尤其是——

“皇榜,巫师通缉。”

丽贝卡的手指僵在了那张纸上,她站在公告栏前,一个一个顺着数下去,心中祈祷不要有自己。

“雷恩、格里莫、斯坦……”

指尖划到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名字上,她又轻又缓地念出来:

“丽贝卡。”

通缉犯的名字旁边还配有小幅头像。丽贝卡紧张地拢了拢兜帽,匆匆往下读着。

“此通缉令由皇室签发……”

丽贝卡默读着,心里一紧。

“国王,皇后,皇太子——”丽贝卡捂住唇,心脏一抽,“——伊斯雷尔?德?威廉姆斯?扎古里殿下。”

这大概是丽贝卡一生中最恨自己的时刻之一,因为当她读到这一条时,内心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伊斯雷尔的中间名真长。

……

丽贝卡从此投身于枯燥的魔法事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偶尔也会听闻到伊斯雷尔的消息,带点淡淡恼火地发现他还是会在自己心里漾起圈圈波澜。

她听闻他继位成为了国王,大赦天下之时人尽欢喜;她听闻他结了婚,妻子是隔壁王国的公主殿下,一头金发,美貌名扬天下;她听闻他做了父亲,妻子带给他一儿一女,小王子和小公主都玉雪可爱;她听闻到了一切有关他的事,却拒绝承认自己心中明知是有意打探。

“丽贝卡,我亲爱的,你该向前看了。”

魔术师总是这么淡淡地对她说,丽贝卡都知道,但她就是做不到。

丽贝卡偶尔会想,如果自己是个金头发的女孩,就像多年前的那个恶霸琼一样,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呢?

虽然想着想着就会觉得自己很傻。

然后会又忍不住开始想。

多可惜,她只有一头如此平庸的黑发,即使她能在掌心里变出花。

……

丽贝卡在花园外筑起了一座高墙,将自己封闭在里面,她不想再看到自己的脸,用了魔法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金发姑娘。只可惜弄巧成拙,一个失手变成了白发老朽。

虽然丽贝卡能把自己变回来,但此时的她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了,况且对于巫师来说,年龄是最高的权利,她乐见其成。

她种了很多很多莴苣在花园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有个人对她说过吃莴苣养发。

虽然丽贝卡不认为自己需要养发,魔法已经能为她做到很多事情了。

直到那天,丽贝卡发现自己精心种植的莴苣少了一棵。

于是她半夜守在莴苣边,满心怒火地想要抓住偷窃她莴苣的贼。

几乎在那小偷翻过院墙的一瞬间,丽贝卡就站在他面前,她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你怎么敢偷我的莴苣?我要叫你难过一辈子。”

男人惶恐地跪地求饶:“宽恕我吧!我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我的妻子从窗户里看见了你的莴苣,她很想吃,如果吃不到,她就会死的。”

丽贝卡微微有几分动容,但面上仍是凶狠的样子,对他说:“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我就准你随便拿莴苣,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得把你妻子生的孩子交给我。我会让你的孩子过上好日子,会像母亲一样照顾她。”

男人连声答应下来,带着一大把莴苣连滚带爬地跑了。

不久之后,当那妻子生孩子时,丽贝卡如约来到了她的家里。

她看着床上被生育之痛折磨得五官狰狞的女人,一时间竟只能哑然感叹造化是如此弄人。

是琼。

昔日活泼开朗,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的甜姐儿,如今一头金发被绑缚在灰扑扑的布巾里,如此颓然。丽贝卡讶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什么恨意或快意,有的只是对琼如今潦倒落魄的些微怜悯与感慨。

丽贝卡给琼生下的女孩起名为“莴苣”,接着就打算把她带走。

琼没有认出这个她曾经的捉弄对象,朝丽贝卡伸出一只手,气若游丝地恳求道:“请你好好对待她······她还是个孩子呢。”

丽贝卡回头淡淡看她一眼,心知多年来的怨结此刻已经解开,最后只轻轻说:“我会的。”

琼笑了。两个梨涡。

丽贝卡将莴苣抱了回去,她慢慢长大,绝世的美貌逐渐显露。在她十二岁时,丽贝卡将她锁到了一个森林中的高塔里。其实丽贝卡觉得自己从没想过要做这样的事,只是冥冥中总是有个声音逼迫她快这么做。

莴苣是个乖巧可爱的姑娘,对她百依百顺。丽贝卡偶尔会去看看她,心中总是有隐隐的担心。

直到她的担心终于应验。

······

国王伊斯雷尔向全国下达了命令,但凡发现巫师,格杀勿论。

丽贝卡不知自己的心情是悲是喜。悲于这个童年玩伴竟然如此狠心,喜于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借口去忘记他。

魔术师听说了这个命令之后,便常常拜访丽贝卡的住处。丽贝卡对这个亦师亦友的老人一向尊敬有加,他的建议自然是一概听从——没人会比魔术师更有经验了。

“宿命就是宿命,丽贝卡。”临走时,魔术师直视着丽贝卡的双眼,突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答应我,接受它,不要拒绝它。”

丽贝卡点头。

“我相信对某些人来说,你会是个很好的选择。”魔术师正了正兜帽,转身离去。

“也许吧。”丽贝卡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总是没人选择我呢?”

······

“噢,我,我很抱歉······”安娜松开了怔愣着的巫婆的手,担忧地看着她,“丽贝卡······”

丽贝卡回过神,似乎从狂怒中镇静下来,收回了魔杖。

“那只漂亮的鸟儿不在巢里了,也不唱歌了。”她喃喃自语着,转头把身子探向窗外。

安娜惊讶地发现,丽贝卡的外貌正在逐渐恢复成她从前的模样,白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黑发,身量逐渐拔高,脸型拉长显得瘦削。

“你的莴苣没了,你永远也看不见她了。”

话音未落,丽贝卡从窗口一跃而下。

“丽贝卡!”安娜惊忙地冲向窗口,“不!丽贝卡!不要!”

可已经迟了。安娜努力向窗外挥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流过的一切唯有空气。

“······安娜?”本怯怯的声音从安娜身后传来。

“哦,本,哦!”安娜痛苦地叫起来,“丽贝卡她跳下去了!”

“没事的安娜。”本胸有成竹地说,“她是不会死的,她可是个女巫。”

不知为何,在这些事上,安娜总是意外地相信本。她收回手,有点难受地说:“好的,我明白了······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安娜,你怎么突然变成傻瓜了?”本长吁短叹地绕过仍然昏迷的王子,从他身后拿起一捆长长的绳索朝安娜挥了挥,“你看?现成的道具。”

“噢,本。”安娜勉强地笑了,“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本看出她的闷闷不乐,于是故意特别夸张地一蹦一跳来逗她笑:“哦,拜托安娜!爱哭鬼!爱哭鬼!”

“我才没哭呢。”安娜悄悄抹了抹眼泪。

“那就开心点,安娜!”本把绳索放到她手上,“我们终于能逃出去了,不是吗?”

安娜捧着绳索,不禁露出一个微笑。

“嗯,是的。”她轻声回答,“我们终于能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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