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放学后,我回家看到父亲蜷缩在床边,头上冒着冷汗,身体也在哆嗦,母亲告诉我这是胃痉挛疼痛导致的,带父亲去诊所打了一针杜冷丁,回来之后虽然还是有些虚脱,但是没有疼痛折磨了。父亲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黄,怀疑是肝胆有问题,找他的高中同学王生去做了一个B超,王生叔叔给父亲做的是黑白B超,所以有些东西在当时影像里并未看出来,只当是有了炎症,加上心情不好导致的。回来之后父亲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就找老中医把脉开了些调理肝胆的汤药,喝了一段时间,腹泻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当时父亲可能感觉有些不对劲,所以喊了我二姨夫陪他一起去市里做了更加详细的检查,二附院给出的检查结果是肝癌晚期,父亲他们回来后,跟母亲、大伯、大姑他们商量后,决定去北京再进行一次检查。母亲他们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带了少量的米面粮油,就开始了排号等检查的日子,因为大伯与大姑父有些人脉,很快就安排父亲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与初诊判断是一致的,胰腺癌转移到肝脏上,肝癌晚期,由于父亲当时只有42岁,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因为身体正直壮年,担心手术介入的话会促进癌细胞的生长。得到这个结果,父亲一行人从北京回来了。回来后并没有立刻住院,在家呆了几天,收拾好东西后,父亲正式入住肿瘤医院住院部,陪父亲办理入住之后,来到了病房,当时有太阳照在父亲的脸上,父亲颈上的脉搏一下一下清晰的跳动着,我看到了他眼中滑落的泪。像父亲那么聪明的人,即使家人瞒着他不告诉他现在的状况,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会猜不到。那一行泪是最戳我内心的,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要是我得病就好了,我走了,父母还来得及再生一个孩子。当真是天不遂人愿,偏偏这种电视里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中午他们出去租房子,我陪着父亲,一个医生拿着确诊单进来,看到父亲在床上坐着,就把确诊单递给了他。他拿着单子,站在窗子前,背对着我好大一会儿,才转回头做到床上。不一会儿大伯他们回来了看到了单子,极度生气,找到那个医生把他从里到外臭骂了一顿,身为医生,身为肿瘤科室的医生,你不知道直接对病人说出病情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吗?为什么不跟我们家里人先说,直接把单子交到病人手中,你还有医德吗?那个医生比较年轻,知道自己做法不妥,低声下气的向我们道了歉。可惜确诊单父亲已经看过了,道歉还有什么用,我都看的清楚,确诊单上写着胰腺癌、肝癌晚期确诊。虽然父亲早就猜到了,但我们还是想要瞒着他,这个医生啊,我真的讨厌他。我甚至觉得我父亲恶化的这么快,就是因为看到了确诊单上的字,惊吓忧伤过度才会病发的这么快。那几天我睡在折叠床上陪着父亲。
国庆节的时候,父亲带着医生开的止疼药回家了,在家过过节日。那几天的父亲看着有些虚弱,但跟同事朋友还是有说有笑、谈天说地的,也就在家呆了两天,我们就回医院了。怕父亲在医院心情受到影响,母亲在医院周边租了一间房子,是个二楼还是三楼来着,每天去医院检查,回出租屋休息,在小区里溜达晒晒太阳,我陪着父亲住了几天。有一天晚上,父亲突然腹部疼痛不已,母亲立马给大姑打去了电话,很快大姑夫开车接我们回到了病房。父亲一直喊着疼死了,哈要疼死了,大哥。从来无所不能的父亲,用极度虚脱的声音对大伯说到。医生让先去做检查,查看原因之后再用药,大伯当时急的就跟医生喊了起来,他已经疼的要死了,就不能先打一针止疼药,再去做检查吗,争执了两句,还是先把我父亲推去放射科做了检查,从放射科出来的时候,大伯把父亲盖的很严实,生怕他着一点风。回了病房,打了止疼药,父亲才虚弱的入睡,额头时不时的沁出汗水,嘴唇也很是干裂,我拿着毛巾轻柔的擦掉额头的汗水,将棉棒蘸湿,去涂抹父亲的嘴唇。之后我就回去上课了。周末的时候,大伯会来接我去病房陪着父亲。时隔一周我才知道父亲做了介入治疗,做了化疗,但是效果甚微。我也是听母亲告诉我,介入治疗是从腿部开口,把特制的导管导丝等精密器械引入人体直达肿瘤血管内,通过导管注入栓塞剂,使肿瘤细胞缺血缺氧接死亡。母亲一夜未睡,按着父亲的腿不让他晃动,看着母亲疲惫的脸庞,我希望得病的是我。过后又开始了化疗,一输液就是连着好多袋儿液体,连着好几天的输,父亲明明就很痛苦,但还是佯装坚强不让我们看到他痛苦的神情。我还记得父亲瘦弱的身体,微黄的面庞和眼睛。现在想到当时父亲的样子我还是会忍不住流泪。
母亲对我说父亲的命已经是跟上天多抢了30多年了,父亲十几岁的时候,胆囊和胆管有问题,做了手术,但是医生当时说父亲活不了几年,所以奶奶一直以来最疼爱的就是父亲,对父亲最好,爱屋及乌的对我也就是最好的。母亲这么安慰我,我想父亲也是用这个事情安慰母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