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赵立便沉默下来。
站在一旁的曹公公轻声开口道：“这边的事情咱家也不清楚，只是请赵大人三思而后行，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赵立轻笑一声，声音低沉的回道：“此事我早已思虑再三，一来朝廷前尚书被谋害惨死山上，如此耸人听闻之事朝廷若不过问实在说不过去。”
“二来苍天道改昊天为苍天，如此亵渎神明，愚弄百姓是为淫祀，自然要伐山破庙灭其山门。”
“三来如今天灾人祸时局不稳，须用重兵清剿不稳定因素，用以杀鸡儆猴，让世人知晓这天下还是朝廷的天下。”
“而苍天道这么跳，又是篡改正统祭祀改昊天为苍天，又是弄出一些所谓的祥瑞蛊惑百姓，又是在祭典上杀害德高望重的朝廷前吏部尚书，如此丧心病狂的教派，不破其山门，朝廷在这里还有威望可言吗？”
“至于苍天道背后可能有超越了大宗师的存在？”
赵立冷笑一声。
“呵！昔年项王同样超越了大宗师，麾下更是有八百宗师作为亲兵，照样被汉高祖麾下淮阴侯韩信率领百万大军围杀于垓下，本人更是力竭后自刎于乌江之畔。”
“诚然，我没有百万大军，但那苍天道除了古愚夫外先天又有几人。”
赵立话毕，曹公公方才开口道：“赵大人，咱家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说话中，他手做兰花指状，隔空从亭外的花圃中，摄来一朵正欲盛开的花骨朵，递到了赵立身前。
“那场波及甚广的元气雨，项王可能做到？”
听到曹公公的话，赵立高大的身躯猛然一僵，随后叹口气道：“根据史书的记载推断，项王做不到，不然也不可能输给汉高祖了。”
曹公公苦口婆心的劝道：“赵大人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暂且忍他一时又何妨，好好主持西北大局，等到朝廷稳固局势，一旨令下，哪怕那苍天道中有仙神转世也要灰飞烟灭，何苦现在与其死磕。”
听到曹公公的话，赵立忍不住苦笑一声。
“公公自京都而来，对这里的局面有所不知。”
“这西北之地诸世家通过不断联姻结成一体，彼此抱团排外，朝廷在这里的力量一直很弱，先皇支持我与王元二人成为两家家主，也未尝没有分化拉拢关西世家之意。”
“原本我等直接听命于先皇，后来先皇放权由前太子接手。”
“可自前太子死后，这西北之地局势便有所变化，等到陛下继位天灾连绵不断，这种变化更加波云诡谲。”
“这次苍天道祭天都抽调不出人手，不然也不会轮到王元那老东西去试探了。”
“如今想退？退不了了。”
说完，赵立仿佛被抽去主心骨一般，整个人都苍老下来。
随后，赵立语气淡淡道。“无论于公于私，现在唯有一战，奋力一搏杀鸡儆猴，宣示武力让他们忌惮，才能赢得更长的时间。”
曹公公无言，哪怕他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也能听出其中凶险之处。
杀鸡儆猴？成功了其中的好处自然无需多言，但若失败了必然会将朝廷的虚弱暴露无遗，那时就危险了。
不安分之人的野心，将会如野草一般疯长，安分之人也将蠢蠢欲动，亲近朝廷之人也将心思浮动，一想起这样的后果，曹公公就感到阵阵心悸。
当下立即劝阻道：“赵大人若去杀鸡儆猴选择另外一家即可，这苍天道背后之人神秘莫测，又有世家相助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说这些话，不是曹公公心向苍天道，而是经历了白天一幕，曹公公打心底里不想与苍天道对上。
赵立摆摆手示意，然后开口道：“不！想要杀鸡儆猴，苍天道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关西世家相互联姻，虽然私底下有些龌龊，但大致上却是秉承着共同进退斗而不破的原则，我们想要打压其中一家可以，但是想要铲除，则会引来所有人的反噬，根本得不偿失。”
“至于那些寒门豪强则又太弱，根本起不到作用。”
“苍天道以前是世家推举出来的傀儡，地位高实力弱，用来杀鸡儆猴在好不过了。”
“现在虽然出了些变故，但是同样对其下手时，也不会引来世家的阻挠。”
“唯一忧虑的便是苍天道本身的实力。”
“不过无所谓了，成了自然还能再拖四五年，输了也不过重回先皇时期罢了。”
曹公公这回没有再劝阻，自己本身的职责是代替陛下巡视西北之地，顺带看看闹得沸沸扬扬的天子降世是什么样子。
西北乱局和自己有一毛钱关系吗？
能出言劝阻几句，已经说明自己出了一份心力，跟陛下也有所交代。
成功了自然最好，自己说不定也能从中分得一分功劳，失败了，自己也曾劝阻过，只是赵大人一意孤行，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既然赵大人已经下定决心，那咱家就先在这里祝赵大人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了。”
曹公公笑语盈盈，语气诚恳。
赵立转身谢道：“那就多……。”
“家主！家主！！”
一阵呼喊声打断了赵立的话语，紧接着一名仆人急步跑来。
见此，赵立心头不悦，皱紧眉头喝问道：“何事慌慌张张？”
仆人跑到凉亭前，顾不得喘息，断断续续道：“家…家主。王公子…抢了两匹马匹，连夜离城了。”
赵立再也顾不上许多，急忙上前两步问道：“王公子？是哪位王氏子弟？何时走的？是从什么方向离城的？”
仆人缓过一口气，恭敬道：“禀家主是隽公子，一个时辰前，隽公子击晕了县令家的马夫，从马厩中抢走了两匹骏马，从城西门离去了。”
听到王隽从城西门离去，赵立长舒一口气，他最怕王隽醒来后，不知死活抢了两匹骏马跑去找苍天道复仇。
不过，听到他从城西门离去，说明他并不是去找苍天道复仇，因为苍天到在东北方向，去复仇的话应该从东城门离去，既然从城西门里去说明他应该是回朔方王氏了。
至于原因，他也能猜得一二。
不外乎就是觉得自己不是苍天道众人的对手，无法为父报仇，所以打算回到王氏调集私兵来群殴。
可猜到了又能如何，自己还能阻拦其为父报仇吗？
杀父之仇，仇深似海，自己在苍天道中已经阻拦过一次了，但那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是再阻拦的话，恐怕多年情分皆化作仇怨。
想通之后，赵立不免叹息一声。
随后语气落寞道：“阿福，你遣一人快马加鞭赶上隽儿，告诉他，如果相信伯父的话，调集完私兵就按捺一会儿，等我的通知。”
“是的，家主。”
阿福答道，随后退后两步，转身小跑着离去。
“呵！！世事多艰啊！”
赵立自嘲一笑，感叹一声，再次抬头仰望浩瀚星河。
“赵大人，天色不晚，咱家先去休息了”
见赵立如此模样，曹公公也不打算多做就留，准备回去再写一封密信送往京城。
赵立摆摆手，示意曹公公自便。
曹公公转身就准备离去，转身的刹那忽而心有所感，轻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赵大人还是以身体为重啊！”
说完也不打算停留，迈步就走。
凉亭中，唯有赵立身姿依旧未变，好似刚刚什么都未发生。
………………………………
“家主，此事如何处理。”
书房中，甄墉坐在沙发上对。这甄家家主轻声道。
自从祭天大典结束后，甄墉便将甄家出来历练的晚辈安置在昌县中，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返回青阳郡城，将苍天道中发生的一切告诉甄家家主。
甄润此时也很头疼，好好一个棋子，怎么突然就砸了棋盘跳了出去。
今天中午那些诡异的天象和那场波及甚广的元气雨，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种场景别扯是什么超越大宗师的人造成了，要是超越了大宗师就有这种威能，项王早就打败汉高祖建立大楚了。
沉思片刻，沉思片刻，甄润看了眼依旧坐在那里的甄墉开口道：“墉长老，此时天色不早了，你也奔波了一天，也应该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家主。”
甄墉站起身走到房门前，打开房门离去了。
待甄墉走后，甄润站起身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仔细思虑了一段时间，随后打开房门迈步走出。
“家主。”
门外两名侍女见甄润走出，低头行礼道。
“嗯”
甄润应了一声，随后快步向前走。
两名侍女将书房门关上后追上甄润，跟随在身后两侧。
穿过假山园林，亭台走廊，甄润来到一处院子前对着守夜的家仆询问道：“父亲现在在何处？”
“禀家主，老爷现在在书房。”左边的一个家仆低头回道。
“嗯，”
甄润应了一声，推门正准备进去，忽而转头对着两名侍女开口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
“是”
两名侍女低头应是。
随后，甄润大踏步地走进小院。
“父亲。”
甄润来到书房前敲了敲门低声喊道。
“进来吧。”
一声清朗的声音从书房中传出。
甄润推门而入，书房被一排排蜡烛映照的灯火通明，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身着青色衣衫，站在书桌前，执笔练着书法。
甄润走到书桌前并未开口，只是看着青年挥舞着毛笔，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字迹出现在纸张上，等到青年放下毛笔，这才开口道：“父亲，墉长老刚刚带回来了一些消息。”
随后，他将甄墉对于苍天道的描述和自己的一些猜测通通讲了出来，末了询问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字迹，青年才淡淡开口道：“要是你，你会如何处理？”
面对青年的考校，甄润默默地回想了自己的处理方法，这才自信开口道：“先是将身在苍天道中的族中子弟开除族谱，然后暗中加大对他们的支持力度，再与其他世家互通有无，最后让为官的子弟将苍天道的情况告知朝廷。”
“如此一来，无论谁胜谁负，我甄家都不会有损。”
青年失望的看了甄润一眼，语气淡淡道：“加大对苍天道中子弟的支持力度，其他的都不要做。”
甄润不解地看着青年，这样做要是苍天道出了什么事，甄家也会受到牵连，纵然不至于家破人亡，但也要低迷很长一段时间。
看着甄润不解的神色，青年忽然开口道：“祖父还有五年寿元，唯有更进一步才能增加寿元。”
“啊！”
甄润这下反应过来了，看来苍天道确实有大宗师之上的传承，只要能取来家族实力将会暴增，届时哪怕受到牵连又如何，他李家还能灭得了我甄家，只要家族核心无事，付出再大代价也是值得的。
“还有。”
青年再次开口道：“苍天道本身也是深不可测，旱灾时，那些说奉苍天之命救济灾民的人说的都是真的。”
“你修为尚低感觉不出来，每次见到苍天到求雨时，我只感到天威浩瀚不可阻挡。”
“而且这次苍天道的祭天大典便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联手做的局，主要是看看苍天到背后之人或者是天，不然这次祭天大典根本不可能会闹的这么沸沸扬扬。”
甄润听的是目瞪口呆，心中忍不住苦笑，没想到发生的这么多事，自家竟然也在其中插了一手，而且自己这个当家主的竟然一无所知。
甄润低声道：“孩儿明白了。”
看来得多教导教导了，身为甄家明面上的家主不能只知道修炼，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看到的问题还浮于表面。
青年有些不满地想到。
“父亲，需不需要安排族中子弟探一探苍天道中的隐秘。”
心中的想法淡去，甄润又想起了苍天道中有关大宗师之上的传承，当下忍不住询问道。
“不需要！”
青年惊奇的看了甄润一眼断然拒绝。
此刻他真想掰开甄润的脑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都说了只需要加大对苍天道中子弟的支持力度就可以，其他的不要多做，可他竟然还是忍不住想要乱来。
“润儿自幼喜欢谈玄论道，修道长生，在前些年当家主自然是合适不过。”
“但现如今却有些不合适了。”
“不过，谁又能想到昔年煌煌盛世，转瞬间便要改朝换代。”
青年心中暗自想着，随后向甄润解释道：“会有人替我们试探的。”
“经过这些年的暗中打压，朝廷在这西北之地的势力已经处在一个很危险的边缘。”
“接下来，他们要么默默坚持直至消失，要么奋力一搏，争取更多的权利。”
“根据我对赵立的了解，他绝对不会甘心默默消失，奋力一搏是他唯一的选择。”
“而苍天道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赢了，收缴了与苍天道有关的官员，空出来的位置又够他支撑不短的一段时间。”
甄润忍不住插嘴道：“那要是输了呢。”
青年挑了挑眉。
“输了？赵家就换一个家主，赵立滚出西北之地。”
“不过，接下来不是还有朝廷吗？”
“苍天到打败了朝廷官兵，接下来必须起兵造反和朝廷对上。”
“赢了！我等便顺势而起，与苍天道一同推翻大魏朝廷。”
“输了？那就同朝廷一起剿灭苍天道这个反贼。”
好阴啊！这是甄润此刻唯一的想法。
“听明白了吗？”青年清朗的声音传来。
“听明白了。”甄润下意识的点头。
“听明白了，还不赶紧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