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林殷面前缓缓展开,露出了其后大张着手臂的周吴。
他穿着一身可能是用于混进来的西装,大张着双臂,微仰着脑袋,一副欢迎的姿态。
林殷进来之后,他微微低下了脑袋,对着林殷行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绅士礼,说:“欢迎,林殷,我等你很久了。”
林殷努力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说:“怎么,你想我了?”
周吴也跟着轻轻一笑,没有在意林殷的冷笑话,走了过来,一手如同老友一般轻轻地拍了拍林殷的肩膀,一手里伸引路,带着林殷走向室内。
一走进来,林殷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一点点微妙的酒精味,本应被酒精味道压下去的血腥味在这里却完全占据了上风,只有偶尔才有微弱的一丝飘来,在夺得瞬间的存在感之后又再次被淹没在那微妙的铁锈味里。
林殷也立刻就看到了自己的同事们,他们缩在墙角,满脸恐惧地注视着这边,在看到林殷之后,他们很明显地露出了惊喜之色,但却仍然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而视频之中被打断了手臂的那位可怜人,此刻也畏缩在人群中,被打断的手臂此刻已经被干净的纱布包扎了起来,做好了止血的措施,显然是得到了良好的救治。
不过即使如此,他仍然无力地倚靠着人群,耷拉着脑袋,眼睛之中毫无光芒,一副失去了所有希望的样子。当林殷跟周吴走过他身边时,他也只是微微弹动了两下身体,对周吴投来一道复杂的目光。里面有悲伤,有恐惧,有痛苦,有绝望……唯独没有愤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殷感觉他的目光扫过自己时似乎带上了些许的恨意。
林殷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去看他,只是在周吴的带领下,默默地走进了办公区隔壁,老板的办公室。
虽然林殷的公司并不大,但是老板的办公室却尽显资本家本色,宽敞明亮,面对办公区的方向是一扇落地窗,方便查看员工们的工作情况。另一方面,声音和气味却又隔绝得十分完美,走进了这里之后,林殷顿时感觉周围一静,周围原本一直存在着的微弱衣物摩擦声,喘息声,些许啜泣声,都被一扇玻璃门隔绝在了另一头。
周吴自顾自的走到办公桌后,优哉游哉地拿出两个一次性塑料杯,给自己和林殷各倒了一杯水,指了指桌子另一边的椅子,示意林殷坐下。
他端详着办公桌上,原本属于林殷老板的一罐茶叶,饶有兴趣地说:“谬呢?他怎么没来,在哪准备狙击我呢?”
“谬他大姨妈来了,一时来不了”林殷也光棍了起来,他理直气壮地接过水,轻轻抿了一口,觉得温度稍稍有些凉,“你就不问问为什么其他人?”
“没必要,伊塔那蠢东西我随随便便就给他扔陷阱里了,而玉青桐那姑娘多半也会跟着陷了进去,在我的计划里没有他们的位置。”周吴放下了茶叶,双手合十,随意地靠坐在老板椅上,翘起二郎腿,对着林殷抬了抬下吧:“我其实蛮诧异谬没来的,他出什么事了?”
从始至终,林殷一直都仔细观察着周吴的表情,在询问谬的时候,这家伙完全没有任何一丝的调笑或嘲讽,他好像真的觉得谬没来这件事很诧异。
而且,与此同时,周吴的回话也透露出了不少的信息。
首先,三位一级人员以及一位二级人员中,伊塔跟玉所长是被他坑走的,而且照周吴的语气来看,他们俩多半跟周吴很熟,周吴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要他们性命的意思……吧……
另一方面,谬的失陷似乎并不在他的预期之中,他对于谬的到来确实颇为惊讶,但他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谬去了哪里……
等等,玉所长不是说派也回来了吗?
派去了哪里?
周吴根本没有提到派,难道是他不知道派已经回了顺安?那我现在可能不是孤立无援的?
……还是说他已经把派给安排明白了?这家伙只是故意在给我一些希望免得我给他拼命?
不管是哪一个,现在都不应该提起派的名字……
周吴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殷陷入沉思,也没有打断他的思考,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林殷想清楚了现状,理清楚了思路,他才轻轻晃了晃脑袋,一边从办公桌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保持着微笑说:“怎么,想清楚怎么从我这里套情报了?”
“你知道我想干嘛,居然还就那么淡定地等我思考?”林殷挠了挠头,也学着周吴的样子,往椅子里一躺,可惜的是椅子没有周吴背后的舒服,没法躺出那种懒散的感觉,“我还不知道你喊我来想干嘛呢。”
“喊你来的事情不用慌,我还在等人,等他到了再料理你不迟。”周吴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坐直身体,拿起为自己倒的热水,喝了一口,“你倒是比我想的要镇静不少,我本来以为你会很紧张来着,毕竟谬不在这,也没人能在我手下保你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一扇大楼外层的玻璃,“我猜你应该没有天真到以为烛灯会四级及以下的家伙能对我造成威胁吧?老实说我自己都怀疑狙击枪能不能对我造成足够的威胁……好吧反器材的那种似乎还是可以的,但是如果用那种你估计也活不了就是了。”
“我还没有蠢到那种程度……我之所以淡定是因为我就一小杂鱼,我不觉得我在你这种怪物面前紧张有什么用。”林殷耸了耸肩,“这会儿我没有大佬保护,就算我再怎么紧张,你真要想杀我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别紧张算了。”
“但是你仍然没有放弃思考,这很有意思。”周吴饶有兴趣地指了指林殷的胸口,“我知道你的能力是感知‘死亡’,但是这解释太晦涩了,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它能让你感知到我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吗?”
林殷耸了耸肩,自嘲一笑:“不能,要不然当初我就去考警校当神探了。一看在场的人就能指认凶手那样。”
“那怪不得,要是你确切知道我杀了多少人或许会让你更害怕我一些……”周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手指比出引号的手势,“谬所说的,你不像当年的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目前看来我们都是年幼时双亲就离开了;都是因为一级人员才加入的烛灯会,还都是先认识的谬……好吧,我还额外多认识阿尔法和柔;我们都受到他们的青睐,都是种子,都是没多久就成为了种子……”
“我们是如此的相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选中了,然后走上了一条相似的道路,我的后来……”周吴稍微顿了顿,喝了口水,目光逐渐茫然起来,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但林殷的直觉却告诉自己,虽然周吴看上去像是有些迷茫,但此刻自己的状况远比刚刚还要危险,自己周遭的空气在此刻都似乎变得黏腻了起来,约束着自己,也监视着自己,要是自己稍微动弹,所面对的恐怕就不是和善的交流了。
周吴沉吟了一会儿,倒也很快清醒了过来,他对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满脸冷汗的林殷笑了笑,之前那种危险的感觉顿时随之消散,林殷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椅子上。
看着骤然放松的林殷,周吴轻笑了两声,再次取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林殷。
林殷这才发现,原本自己手中的那个一次性杯子此刻已经被自己的汗液浸透,杯壁则被自己捏得全是褶皱,他尴尬地笑了笑,伸出手,迎向周吴递来的第二杯水。
就在林殷接过杯子时,两人双手刚刚接触到的一瞬间,林殷听到了周吴忽然变得冷漠,甚至弥漫着杀意的声音。
之前那种恐怖的感觉瞬间再次降临。
这一次,那种黏腻的束缚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起来,强烈到林殷险些没法思考,没法呼吸,甚至没法听清周吴的话语,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尖叫了起来,催促着林殷赶紧逃离。
他说。
“你说说,我们之前到底区别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