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鹿翘和顾苒到了涞阳城,看着人来人往的繁华都城,顾苒只觉得物是人非。
她如今穿着粗布衣衫,头发被一只木簪挽起,走在人群里,很难有人发现她就是当初顾侍郎的女儿,也没人去关注她。
鹿翘领着她去了一家茶楼,一般要想知道城中有什么事,茶楼中就是一个好去处。
鹿翘落坐后,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顾苒便跟着坐了下来。
而这时候,周围的谈话声自然也就能听到了。
“你知道吗?那张大人的儿子要娶公主了。”
“知道知道,这张少爷以前还和被江湖灭口的顾家小姐有婚约呢!”
“是啊是啊!可这顾小姐为了国家大义,去南楚和亲了,结果这张少爷就娶公主了。”
“以前这两位可是世家中最般配的存在,只是可惜了。”
“哪里可惜了啊!顾小姐为的是家国大义,这张崇新明显就是攀龙附凤。顾家小姐刚走,他后脚就搭上了公主,指不定他早就和公主有一腿了。”
“这种事可不能乱说,皇家的事,要是被人听到了告了密,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砍就砍吧!反正如今南楚也快打到这涞阳城来了,早晚也是要死的。唉!也不知道咱们这老皇帝,当初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好好的纪家军不善待,听信谗言,把纪将军一家发配到了苦寒之地,如今打起仗来,我们国家愣是一个厉害的大将都没有。”
“切,那老皇帝就是一个老淫,棍,当初看上了纪家大姑娘,设计强娶入宫,结果纪家大姑娘当天就在宫里上吊自杀了。本就寒了纪将军的心,他还将罪怪在纪将军教妹无方,将纪家全部发配,有这种狗皇帝在,我们国家要亡是迟早的事。”
“就是就是,那时候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那狗皇帝还下令杀掉好些人呢!”
“那咱们在这里说,会不会……”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怕他作甚,他有胆子做,我们还能没胆子说?再说了,如今他亲自去求纪将军出战,纪将军都不搭理他,安安稳稳的在北境养着马,他都碰了好几次壁了。”
“他回来还装模作样的给纪家大姑娘立了长生碑,切,当初逼迫人家做妃子的时候,没见这么仁心过,如今为了让纪将军出山,嘴脸真的是不要太难看。”
“唉!反正如今我们都是活一天算一天,他在皇宫里逍遥自在,我们也得过好最后的日子了。”
“是啊!只是可怜了那顾小姐,她怎么就不想想,南楚本就要灭咱东丽,她嫁过去能讨得了什么好。如今她全家被灭,怕也是另有隐情咯。”
“也不知道顾小姐将来活着,知道了自己家中人都逢了难,一个人在南楚孤立无援,会不会想不开?”
“罢了罢了,如今我们自身难保,便不去管别人的事了。喝茶喝茶。”
……
鹿翘看着顾苒满面呆滞的模样,伸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语气揶揄道:“你们这位皇帝,故事还挺多。”
顾苒有些尴尬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听到鹿翘又说道:“还有几天时间,你想去哪里去看看,就去吧!我自己也去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别的有趣的故事。”
“好!”顾苒犹豫了很久,才回答鹿翘的话。
鹿翘也不在意,从怀里拿出一朵白色的玉兰花,递给了顾苒。
“带着吧!这朵花能让你在别人眼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顾苒惊讶又欲言又止的表情,鹿翘又笑着说:“别想太多,你看到的就是你自己的样子。”
顾苒拿着花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喝过了茶,约定好每晚在客栈碰个头就行后,出了茶楼大门,就分道扬镳。
鹿翘走进一个小巷子,见四下无人,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鹿翘坐在朝阳殿顶上的横梁上,低头看着东丽国皇帝,一个老态龙钟的六十岁老头,胡子头发都花白了,却依旧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出来对权势的野心。而他现下做的事,却出卖了他的野心,因为他正在打开一幅画卷。
鹿翘也饶有兴趣的等着他打来画卷,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画,能让这老皇帝这般小心翼翼的展开。
然而当她看到画卷上的女子是自己时,她差点从横梁上掉下去。
鹿翘有些想不明白,她的画像怎么会出现在东丽国的皇宫里的。然而底下老皇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见老皇帝轻轻的抚摸着画卷上女子的脸,眼里发出垂涎欲滴的光芒,嘴里自然而然的说道:“美人儿,要是我能见你一面,就算是死,我也甘愿啊!”
鹿翘嘴角只抽抽,暗自翻了个白眼。
“美人儿啊!他们都说你是神仙,可要是你能帮我把南楚灭了,该多好啊!”
鹿翘继续翻白眼,心里不断翻涌着的都是:你多做做梦吧!指不定明天起来,南楚就能退兵了呢!
“美人儿,你说我要怎么才能见到你啊,要怎么才能让你帮我呢!”
“要是你帮我灭了南楚,我给你建神庙,好不好?我让所有天下人都朝拜你好不好?”
“美人儿……”
鹿翘扯了扯嘴角,翻了无数个白眼后,消失在了朝阳殿。
站在东丽皇宫的一处高墙上,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皇帝,心里想的却是:有那闲心求神拜佛,还不如想想让东丽国的百姓怎么过上安稳日子呢!
都已经这么不得民心了,还指望神仙来帮你,果然脑子不好使,处处都差劲。
鹿翘叹了一口气,继续逛起了这座庞大的宫殿来。
听了一些妃嫔的话,也看了一些后宫争斗的画面,这更让鹿翘觉得:东丽国为什么会不如南楚,大概还是看的出来的吧!
她之前去过一趟南楚皇宫,南楚皇帝的后宫虽然也会宫斗不断,可她们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家里人为国效力,才能带着她们自己和家族荣光万丈。
然而东丽国的后宫却不是,她们想的,却是要怎么借着娘家的势力,让自己做上皇后宝座。
所以高下立见,一边希望国安家安自己安。
而另一边却是看不清现实,国都快被灭了,还有心情只顾着自己过得安稳,只求自己所想得到的,家里人都要双手奉上。
鹿翘回到客栈,开始思索起来凡人的心思来。
所以很多时候,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是没道理的吧!
她想起那位淑贵妃,那位扶阳公主的母妃,当她知道顾苒逃脱后,底下的人久久找不到人的表情,可以说是狰狞扭曲。
其实如果换做是鹿翘是那位淑贵妃,她会觉得顾苒迟早会回来,到时候再处置不好吗?现在何必赶尽杀绝呢?
你不给别人仇恨的机会,别人又怎么会对你赶尽杀绝?
人心,果真难猜。
一边的顾苒先是回了一趟自己的家,从侧门走进去,就看到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
她心里一片酸涩,大概只有看着现在的场景,她才能无时无刻的清楚的明白,她和张崇新还有扶阳公主,淑贵妃之间的仇有多深吧!
她拼命地忍住眼里的眼泪,慢慢的朝曾经自己住的院落走去。
跨过那些横七竖八的焦黑木头,走到那张拔步床前,费力的掀开床上面的搭着的木头,伸手去床上的木板上摸了摸,然后掀开一块凸起来的小木板,看到暗格放着的令牌,顾苒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
她握着令牌,所以如今她还得拿着这张令牌去求那个人不要插手自己的事。
顾苒拿着令牌离开了顾家的大院,每走过一处,她眼前划过的都是曾经的一家人,在这里欢乐的时光。
她站在一处院子前,看着那道被大火熏黑的木门,跪倒在地。
“爹娘,你们放心,我顾家的大仇,苒儿不会忘,定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说完,她重重的将头磕在了地上,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院子。
顾苒来到了东丽国的肃王府门前,看着巍峨的高墙,让她心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原本不想早早的让人知道自己已经回来,可是想到肃王府的那个人,她又不得不来。
肃王祝孟乾,扶阳公主祝夏鸾的同胞哥哥,淑贵妃的二儿子,自幼呆在淑贵妃母家,随其舅舅练武,之后跟着他舅舅带兵打仗。
东丽国东部之所以会平静,可以说祝孟乾功不可没。
以至于如今的东丽国朝中,大部分的官员对这位,如今被驻留在皇城里的,铁面无私的肃王都是敬而远之。
老皇帝对肃王这个儿子没什么好印象,能留下肃王在涞阳城,无非是怕肃王拥兵自重,担心放他回东部去,将来如果不甘心一生只做个王爷,调过头来攻打涞阳,那么老皇帝在涞阳城里,他所有疼爱过的孩子会被肃王所杀,自己也难逃一死。
所以他把肃王留在了涞阳城,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觉得放心一些。
顾苒想起这些事,在想起肃王祝孟乾,又想起淑贵妃对自己和祝孟乾所做的事,只觉得:
能对自己亲生孩子都下得去手的女人,由她千娇百宠出来的扶阳公主,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那么爱上扶阳公主的,背信弃义张崇新,又能是什么好人?
当初自己眼拙,错把鱼目当明珠,为了帮助张崇新登上朝堂,不惜对自己父兄以死相逼,可如今得到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顾苒深吸了一口气,把眼里的酸涩和悔恨压回心底,抬步走向肃王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