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叶云之前的一字一句,就像是一根根淬上了剧毒的银针,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魂之中,让他感觉此生都再无颜面对叶云。
即使,即使他并不是叶云的亲生父亲,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看着叶云一点点的从一个小小的婴儿变成了一个青涩的少年,完整的见证了叶云的成长,也察觉到了叶云每天的笑颜之下深隐着的痛苦,对他来说,叶云早已是比亲生骨肉的还要亲的亲人了,他又怎么会想让叶云活在隐瞒与痛苦之中?
可是,他别无选择,为了叶云的将来,为了所有人的付出,也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点私心……
现在,他同样别无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叶云被青光包裹住,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些“对不起”之类的话。
“叶空,你要干什么!”
叶云的声音出离的愤怒,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叶空说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在无形之中卸下自己的警惕和戒备,然后在自己最放松的时候暗算自己!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的老爹,即使一直隐瞒着他但他依然给予信任的老爹,竟然也在算计自己,欺骗自己!
可笑他还天真的觉得,叶空也有自己的苦衷,自己也许可以稍微理解一下,没想到现实立刻就给了他重重的一击,让他深刻的认识到了一件事情——这世上,互相的理解和坦诚,也许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太想不通的……他不是一直在欺骗我吗……隐瞒,本来不就是一种欺骗吗……
是啊,他一直都在欺骗我,欺骗叶朵,甚至欺骗所有人……我怎么能轻易的在一个最擅长欺骗的人面前放松警惕……
“云儿,你以后,会明白的,会明白的……”叶空拢合了双眼,“这种力量,终非你自身修得,对你并不是好事……你,值得更好的,相信我……虽然,你也许不会相信我了……”
“无论怎样,都比终日当一个废物好!”叶云双目赤红,“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叶空一时哑然,低下了头,转过身去,有些失魂的一步步走远。
两人交谈的同时,青光在一点点的缩紧,想要彻底的制服叶云,叶云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奋力的挣扎着,但这青光像是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让他再也无法与天地间的黑气产生感应,所以他只能凝聚起身上剩余的力量,通过青云剑毫无保留的尽释而出,竭力去抵抗这青光,试图阻止它收紧,或是将它直接破开。
它好像……还在吞噬我的力量?
反抗之中,叶云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变弱,青光却在不断的增强,而且自己越是反抗的厉害,青光就纠缠就越死,自己的力量则像是打在了棉花中,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回响,更不用说破开它了——就像是一张闭合的蜘蛛网,将麻痹大意的猎物裹入自己的怀中,然后随着猎物的挣扎逐渐收紧,直到猎物窒息……
但,叶云还不能不反抗,因为他有预感,只要自己一停止,青光立刻就会顺势将自己彻底制服,自己再也不会有反抗的机会,只能任人宰割。
不可以……不可以……我再也不想,过废物的生活……虽然,我也很舍不得叶朵,舍不得千雪,舍不得东极村……
叶空也许料到了一切,但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叶云的执念,他也知道叶云一直在平和阳光的外表下压抑自己的痛苦,但他没想到,叶云对于力量的渴求,几乎已经是病态的——对叶云来说,一朝之间得到恐怖到难以置信的力量,他非但不惊恐这力量是从何而来,反而觉得命运终于开始眷顾自己。
“唉……何苦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叶云的执念,一身悠长的叹息从虚空中传出,一团朦胧的白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半空中,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出,白光之中,有一个人影。
“叶老!”
青光包裹中的叶云怎么会认不出这个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得声音,这分明就是那个藏在藏典阁的黑暗中从未露过面的叶老的声音!
“为何……是你?”
叶云早已经猜到,这青光必然不会是叶空所释放,就凭叶空那尚未踏入神之境界的实力,别说让叶云无计可施,就是想要困住叶云一时半刻,都可以说是是天方夜谭,恶来的下场,已经清楚的证明了一点。
因此,一定另有实力超绝的高人,一直隐匿在不知何处,甚至早早就设下了这个天罗地网,之后便静静的等待着,只等万事俱备、能够确保万无一失时收网抓人,大功告成。
原来,这个高人,就是一直在藏典阁的黑暗中神秘无比的叶老!
“你放弃吧。既然落了进来,没有可能再逃出去。”叶老苍老的声音中似乎也有些歉然和疲惫的意味,“放心,你会忘记这一切,再醒来时,你仍然是在东极村,身边有你的妹妹和朋友们陪着你,你也可以继续过着那种安然的生活。”
“但是,我也向你保证,那种生活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终有一天,你可以向他们一样开始修炼,凭自己的努力得到真正属于你的力量,而且你可以离开东极村,去追逐你想要的生活,去探索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累了,你也可以回到最开始的那个地方。”
“不可能!”
叶云未加思索就拒绝了,他等待了十四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样的机会,更有了这样的实力,让他真正可以踏出东极村,去亲自见识和探索外面的世界——神州大陆,人界,乃至……更广阔的世界……
这一切都已经近在咫尺了,再让他重新回到东极村过那种平淡如水的生活,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这不是你能选择的。”叶老苦涩的说,“虽然很苍白,但是我也只能说一声,对不起。”
白光中的人影似乎有所动作,遥远的东方天际紧随着响起了轰隆隆的响声,起初还只是渺远的回音,片刻之后,这响声已经拉近到了每个人的耳膜旁,将每个人的耳膜都震的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就连天上的异象,在这响声的震荡之下,都似乎消解了许多——星月的血色稀薄了一些,不再是刺目的鲜艳,一直翻涌不息的黑气,也受了惊吓一般,纷纷四散而去。
“到此结束吧。”
青光像是得到了响声引动的天地间无尽气息的加持,一时间光芒大盛,完全压制了叶云的抵抗,势如破竹的
终于,青光严丝合缝的将叶云紧紧的包裹住,叶云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死死的定住了,连一根毫毛都没有办法再移动,残余的力量也在快速的被青光吞噬。
啊……啊!
叶云喉中发出不甘的嘶吼声,却无法再引起一丝波澜,只能任由青光逐渐将所有的黑气剥离……
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吞噬黑气的同时,青光似乎也开始抽离叶云的记忆和意识,叶云眸中渐渐染上了灰暗和迷蒙的色彩,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逝而去……
他已经绝望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已经昏迷了良久的恶来,伴着几声带着血的剧烈咳嗽,缓缓的张开了双眼。
一张开眼,他就看到之前一剑将自己重伤的叶云被锁在了一层青光里,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
“不想死,就趁早滚开。”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股宛如天覆的威压从天而降,重重的压在了恶来的身上,在这样的威压之下,恶来竟然感到了从心底快速生出的恐惧与渺小的感觉,好像面前这团青光中的人,仅仅用威压,就可以让他完全丧失还手之力,让他只能在战栗之中拜服在那遥不可及的身影下。
很快,恶来想要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浑身的神力,也像是变成了接近凝固的液体,艰涩的流淌着,但是再难调动一丝一毫。
类似的感觉,他只在天帝身上感受到过……
看来这个魔人惊动了大人物……此等人物绝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
“大人见谅,晚辈这便离开。”
恶来也顾不上什么天帝的信物了,匆匆抓起了还在黑暗枷锁中的犼,冲白光略微行了个礼,强压下身上的伤势,然后便冲天而起,有些狼狈的向天界的方向飞去。
此时,叶云已经到了丧失意识的边缘,只要再有一点点的外力,他若即若离的那最后一丝意识也会彻底离开他的身体……
我下一次睁眼,恐怕就是在东极村了……
这是叶云最后的想法。
“终于……”
眼看要大功告成,叶老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完成这一切,即使是对他来说,也绝非易事,更何况,为了完成这件事,他的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负担,甚至是,拼上了一切……他必须要速战速决,一次成功,因为每晚一会,风险都会成倍的增加……
不过还好,总归是一切顺利,一直提着的心,也可以重新收回去了……
看来,命运还没有彻底放弃云儿……
在这一刻,叶老和远处的叶空心中,都闪过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