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四神居于一处,名为晖环仙居,虽位于九重,仙居景象却同人间有四季交替,阴雨雷雪,变幻无常,一季只一神能下凡去。
仙居围拢好些枝木,却光秃不见生色。
枯枝木群中,黄沙四起。一石头边上,倚一青衣男子,面色苍白,正垂眼憩着,口中呢喃。正是春神。
“哥哥如此已一年有余,想了甚多法子却也不得好。”夏神瞧着春神说道。
祭嬴瞧着春神怏怏病态,问道:“可知仙君是如何患得这顽疾?”
“回神君,哥哥日日只道‘且迟辽’,同他搭话却也不理,小仙也不知其中缘由。”
储衍忽忆起,楠翁有一神镜,照与身上,便可知晓往昔旧事。当日也是于那明镜瞧见,老姥被必安无救二人玩笑罢辽。
“娘娘,我且去取那明镜来。”祭嬴允着,储衍转身便走,却一眼撞见一棵枯树后,东皇正诺诺盯着。
储衍只凑上前去,揖礼道:“帝君。”东皇一惊,却见祭嬴同夏神便往回瞧,只得缓缓于那树后出来。
“帝君。”夏神揖礼道,却见祭嬴瞥了东皇一眼,呢喃道:“帝君于此作甚?”
“如今凡间异象,本帝挂心,若不是有何难处,嬴儿且同我说罢。”
祭嬴只撇撇,回道:“有劳帝君挂心。”
储衍见状,紧拉着东皇身后的申夺到一边去,小声问道:“帝君怎的也跟过来辽?”
申夺笑笑,小声啧道:“帝君早听闻夏神思慕神君,如今二人共处,帝君放心不下,这才悄悄跟来,却不料被你瞧见,你瞧你,行得什么礼嘛,且叫帝君偷偷瞧着便好。”申夺踮脚瞧瞧东皇,面露笑色,虽听着夏神禀报,眼却时时瞅着祭嬴。“唉,可不知祭娘娘何时能同帝君言好。”
储衍只笑笑,“我便去取明镜来,你且好生随着。”申夺点点头,便跟着东皇去了。
未久,待储衍取回明镜来,一行人只飞与那春神身侧。祭嬴手持明镜,只往春神面上一映,再瞧镜时,只现一陋面女子,名为上巳,咿咿呀呀,虽是个哑女,却与春神相交甚好,于去年三月三日于家中,予丈夫蹂躏暴毙。
“原是情伤,思念成疾罢了。”祭嬴说道,储衍应道:“许是懊悔,若早些同那女子离走,便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且是天神不得与凡人成亲,随了凡人回去,恐革除仙籍,是要受罚的。”祭嬴说道。
东皇且瞧着祭嬴,一笑,思忖着,若祭嬴仅仅生为一介凡人,怕是要弃了六界同祭嬴一同去的。
“那女子甚惨,却也不知是否已入轮回。”储衍说道,祭嬴且思忖,凡间四季皆由四神掌管,六界再无他人可通此般神力,若春神继而如此,怕是乱了天律。
祭嬴思忖片刻,说道:“如今这得这般。”说罢,便命夏神唤着春神。
春神惺忪着眼,目中却无神,只道:“且迟辽,且迟辽。”
祭嬴俯身笑笑,轻言道:“本君许仙君见入上巳姑娘,可好?”
只见春神猛地一惊,刹时睁大了眼,攥拽祭嬴右手,紧紧盯着:“上巳,上巳…若我能见于她,许我做何我都愿得!”
祭嬴一时被拽地痛了,东皇一把夺过,将祭嬴双手捧在掌中,问道:“你且无恙罢…”祭嬴只瞥了东皇一眼,摇摇头,霎时将手收回来。
“如此便好。”
祭嬴吩咐储衍去买几块杏花蜜糕来,叫着秋冬二神搀着句芒往佥生去,见着团雾可有言回引着进阁,其余一行人便往冥府去了。
赫舍殿内——
“如今人间无春,还须得冥王相助。”祭嬴说道。
“神君且讲。”
“去年三月,冥府如一魂灵,名为上巳,可是?”祭嬴说罢,冥王张罗着身侧鬼差递上阴阳簿,仔细翻着,果有此人,却不愿投胎,迟迟于忘川河旁徘徊,说是等人。
祭嬴唤着,储衍便于袖中取出一帕方巾,方巾正裹着几块蜜糕,剔透的很,还浸着一叶杏花,递予冥王。
“且让她去投胎,来世化生枝木,本君且随她心愿,许她见心上人。”祭嬴说罢,夏神且问如何让那女子托生枝木。
“心念之人化生枝木,青阳正值生叶繁花,若春神再如此失责,开不得花,便也见不得心尖上人,恼得只他自己。”
冥王且应了,遣了鬼差携着蜜糕去了忘川河处。
一行人且谢过,便回了佥生。
阁中——
秋冬二神搀着春神早已于阁中候着。
“同凡人相通交好,又耽了职责,误了青阳,是要受罚。”祭嬴说罢,独尘正牵着一大鸟入阁来,鸟生青羽,同石柱般高,唤为句芒。
“句芒,乃钟山豢养的一只鸟,日行八万里。”只听那鸟啼鸣一声,凄惨悲绝。
“春神只得一季降于人间,且叫春神附予句芒身下,便是神物,可于四季常于凡间探望,”祭嬴瞧瞧春神虚弱,问道,“你可愿弃了仙身,永为句芒,此当受罚,也是了你心愿。”
春神只得无力抬眼道:“小仙愿意。”
说罢,祭嬴瞧着东皇一眼,东皇便只手一挥,将那春神附予句芒大鸟中去了。
只听句芒鸟一声啼鸣,声彻重霄,脚爪处现一根红绳,向着东皇祭嬴低了低头,便往人间去了。
“当日懦弱的很,如今将悔起来,却也干脆。”祭嬴笑笑。
三神谢救哥哥,同祭嬴东皇行了大礼,只夏神瞧瞧抬眼瞧了瞧祭嬴,礼罢又于袖中取出一瓶药粉来,递予祭嬴,说道:“哥哥若是抓了神君,将此涂于伤口,未久便好。”祭嬴言谢,三神便回了晖环仙居。
祭嬴只将粉末给了储衍,侧眼却瞧见东皇正愤愤盯着自己。
只见东皇取出一木匣,打开便是一金色丹药,原是还魂丹,仙家保命用的。
“嬴儿,且用这个。”东皇正递着,祭嬴一惊,砸到:“且是被抓了,也不得伤口,你却用这来咒我。”
东皇且急着:“夏神递予你的,你便收着,我予你的,你怎的不收。”
瞧他那慌张模样,没点帝君的样子。
“罢了罢了。”祭嬴且收着,东皇这才笑笑。
只瞧着申夺储衍二人,且憋笑着,不亦乐乎,脸涨得通红。
——
正是人间三月三,春风又绿两岸,草色忽得青葱,有花开花落。
杏林之中,忽得开得粉嫩,原是一棵桃树正开的盛,偶见一大鸟于林中栖落,倚着那棵桃树睡得酣沉。
自始人间三月三,家家树青旗、着青衫、赴东郊迎春神,于溪中沐浴洗衣,多采青踏花折了于鬓见插着,人称“上巳节”,以念迎春神。
赫舍殿内,鬼差们正闲聊,说着人间桃树娇嫩。
一鬼差道,那日他携着那方帕子,里头裹着杏花蜜糕,去找那名为上巳的魂灵。
至那忘川河边时,上巳尽躲着未现身形,只打开那帕子,露出蜜糕来,魂灵才缓缓过来。
“冥王唤你投胎。”那魂灵摇摇头。
“佥生的神君许你见心上人,虽不知如何许你,却叫我拿来这人间的吃食予你,唤你投胎去。”听罢,那魂灵一惊,瞧着蜜糕许久,忽得猛地去寻那孟婆喝汤去了。
此后人间杏林中,多出一桃树来。
“孟婆也是辛劳,不肯喝汤投胎的魂灵可多,怕是苦恼得很。”一鬼差说道。
“前几日冥王寿辰,那平日里哭着脸的孟婆可笑了,你们可见了?”一鬼差提到。
“见了见了,正是笑的开呢,却也不知为何。”众人应着。
寿辰那日,孟婆于阶下遇着佥生的仙家,有位名叫言回的,与他极相似,瞧着他笑,孟婆也笑。
“晖环居春神,唤为句芒,于青阳降于凡间,生草衍枝。凡间多于三月三,着青衣,皆浣衣,同沐浴,意为迎春,世称‘上巳节’。”
佥生刻·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