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水城内，紧东头有家绣庄，主事儿的是房青，是个裁缝，约莫五十，人称老房。
紧西头有家包子铺，每日庄子开铺，老房总要遣小学徒来买上一屉，吃罢才安心。
正到年关，裁衣服的可多，老房一日下来身疲得很。夜渐深，正沏了热茶备着关了庄子，忽得有个女子进来，只低头不言语。
外头正飘雪。老房本是累的昏花，瞧着这女子只穿一层红单衣，头上披着布子，见不得面相，也不抬头。老房想着是个可怜的，便问了句：“您可是要做衣服？”
许久，女子微微说道：“借我身衣服穿罢...”
老房只惊诧，说道：“姑娘，咱这是做衣服的，现成的都是人家赶着要的，咱也没合适的给您穿不是？”
“借我身衣服穿罢...”女子似若咯咯笑着。老房只思忖着正天冷，这女子穿的单薄，便允了，紧于柜子里头取出件旧衣衫递予女子，说道：“您且拿去穿罢。”
女子咯咯笑着，接过衣裳转身便走，唤也不理，只往外走。老房只叹叹，关了庄子便回屋休憩去了。
旦日清晨，本是老房晨起的时辰，屋内却没了动静。小学徒正买了包子来，唤了几声没人还应，便进了屋内，瞧着老房正于榻上躺着，盖着被子。
“师傅，有个姑娘来说，落您这儿的东西想让您帮着还回去，咱也不知是何物，您出去瞧瞧罢。”小学徒说着，瞧着老房未动，便凑上前去瞅。
瞧着被子蒙了脑袋，小学徒紧掀了，只见老房没了皮，头发被扯得精光，身上正穿件大红的衣裳，一针一线缝在肉上。近了瞧，原不是红衣，是染了血的白衣，线丝正是那头发，一阵一阵嵌入肉中，顺着纹络渗出血来。那层皮却早不见了。
小学徒吓得叫着，众人听罢紧赶来，皆惊了，择日下了葬。
老房葬后没几日，大学徒嚷着要走。有人劝着留下，他走了，东绣庄就没个顶事的辽。
大学徒只叹叹道，说着不走，自己怕是要落得同师傅一个下场。
紧西头那家包子铺，原也是个绣庄，里头有个绣娘，手艺精湛的很，甚更胜老房一筹。
原有个商贾来做衣，比了两家，让绣娘做了衣裳。
商贾瞧着绣娘貌美，思忖着娶来作小妾，绣娘不肯。此事让老房知晓，老房便去寻那商贾，说着自己有法子撮合两人。
商贾允了，答应若事成，这衣服便叫老房做，给两倍的金子。
老房讲着，凡是西绣庄进去的布料，都要叫绣娘仔细着，不仅得摸着料子，还得披在身上试试，若不得心意，是要退的。商贾听罢，遣人买了几匹上好的料子，又悄悄买了迷药来，洒在布上，即日便往西绣庄送去。
商贾乔庄一番，装作送料子的差使。至了西绣庄，瞧着绣娘拿了料子往屋后去，商贾便跟上。
商贾在外头悄悄躲着。许久，听闻屋内一声倒地，商贾紧进屋去，顺手锁了门。瞧着昏晕过去的绣娘，歹意霎起。
事罢，商贾早便溜走辽。
绣娘醒来，紧瞧着一片狼藉，才知如何。未过几日，便上吊去了。
绣娘下葬未久，西绣庄便改了包子铺。老房正得意之时，却患了怪病，总是手抖，眼晕昏花，量不得体，更裁不得衣衫。
正着急时，老房得了个偏方，说是取下顶好裁缝的皮来做成衣衫，披在身上，手艺自然同那人生前一般好。有个忌讳，扒皮之后呐，得用那人的头发为线，将一件衣衫缝在那人身上，说是那人魂灵以为这衣衫便是皮肤，日后也不会来找麻烦。
夜里，老房便带着大学徒一同去挖了绣娘坟墓。亏是下葬未久，棺木封的又好，尸身还未溃烂，老房紧扒了绣娘的皮来，剪了绣娘头发，拢成丝线将绣娘身上衣服缝入骨肉内。
事罢，天蒙蒙亮，二人紧盖了棺木埋了土，回绣庄去了。老房偷偷赶出件外衣来，披在身上，果真手抖眼花的毛病霎时便好，日后东绣庄的生意也愈加红火。
老房心存余悸，便日日往紧西头那家包子铺买包子吃，当是赎罪罢。
大学徒紧忙走了，听说不出七日，路上正飘雪，有个女子同他讲：“借我身衣服穿罢”。大学徒回头瞧着，是个无皮的女子，面上渗血笑着，此后大学徒暴尸途中，也没了皮，叫人扯了头发，衣衫用头发紧紧缝在肉上，死相甚是凄惨。
不出一年，东绣庄人心惶惶，未久便没落辽。
约莫三年罢了，说是东绣庄叫人盘下，女主是个手艺顶好的绣娘。
去那做衣服的人皆到，那绣娘的手艺是真好，原先有个西绣庄，手艺将是如此，往后做衣便往这处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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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绣庄内，窗外酉阳洋洒透过窗柩，窗花正映在布上，屋中绣娘正顺着花影，一针一线绣着，腕上一根红绳。
“莫瞧坏了眼睛。”正有人推门进来，正是祭嬴与储衍。
绣娘见罢，紧起身揖礼。二人凑来，瞧着绣娘布上正绣着鹿蜀，栩栩如生，仿若顷刻便腾起似的。储衍见着，欣笑起来。
“呦，这绣的衍儿可真像，甚是比这调皮丫头还俊。”祭嬴侧眼瞧着储衍，储衍只羞着笑笑。绣娘回身，于柜中取了几身衣衫来，说道：“小女为阁中的神仙各备了衣衫，小女手拙，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储衍接过，说道：“绣娘客气，这绣工精湛的很，独尘可日日嚷着要来做身衣裳呢。”
“这皮穿着可舒服？”祭嬴问道。
绣娘抚了抚脸，点点头，说道：“谢娘娘饶恕，日后谨遵娘娘教诲，莫会害人去。”
祭嬴点点头，便带着储衍回阁子去了。
日后睢水城内，有家闻名的东绣庄，其中绣娘不仅手艺顶好，还常施衣物于老者或流氓，人皆称是个有善心的。绣娘自知，此只当赎罪。
睢水有绣娘，绣工甚好，喜取人皮，覆己身。
佥生刻·卷二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