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红雪摇了摇头,不愿跟自家兄长争辩。
这位自幼被父亲宠溺的兄长,一直就是这般目空一切,仿似天下间都没有入得了他法眼的人物,唯有他才是那最高明之人。
“公子莫要大意,那小墨爷虽是修为不高,但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中年儒士李鸿念拱手说道,“去年我在十方岛上,与两位乘风号上的汉子喝过一次酒,从他们嘴中得知,有一次火君外出未归,乘风号遭遇鬼雾,被裹挟进去,是那墨尘接过了老舵头的船舵,带领乘风号逃出鬼雾。也从那时起,墨尘便从‘小碳头’成了‘小墨爷’。”
“哦?”
蒲红雪露出几丝异色:“李叔可曾打听到,这小墨爷有着怎样的能耐,能够把乘风号安全带出鬼雾?”
鬼雾是流沙海上的特殊天气,伴随着狂风全无预兆的出现,被卷入其中的船舰,船上阵法统统失灵,船员不辨方向,在飓风的裹挟下,哪怕不遇礁石,也极易船只倾覆,船毁人亡,能够逃出来的人,不到十之一二,是流沙海域一大灾祸。
李鸿念摇头道:“当时我也十分好奇,只是那些家伙嘴巴紧的很,一时半晌打探不出来,鲨王与那沈紫宸又没有什么过节,就没有动手段。”
蒲红雪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语。
蒲贤灵却是冷笑,道:“这又有何难,稍后抓住那小子,严刑拷打一番,就不信他墨尘的骨头能硬过狂鲨号上的刑具!”
蒲红雪皱了皱眉头,却未多言语。
今日清晨,父亲将他们兄妹二人叫到房中,告知他们今日要攻打乘风号。
只是那沈紫宸不在船上,他若贸然出手,定会被人非议以大欺小,而由他们兄妹动手,则不会有这些麻烦。
两人领命而去,心中皆是兴奋难当。
这还是父亲第一次交给他们如此重任,攻打乘风号,哪怕沈紫宸不在,那也是一件大事,若是顺利打下,得到的不仅仅是重赏,更有父亲日后的信任!
蒲红雪心里存着疑惑,想不通父亲为何忽然升起这攻打乘风号的兴致,她并不记得他们与乘风号有何过节。
况且她还见过父亲曾与那沈紫宸坐而论道,两人相谈甚欢,蒲红雪还记得当时自己惊异于那沈紫宸儒雅的气质,哪怕一眼残障,也挡不住那一身的傲骨侠气。
当然她并没有多去询问,该知道的父亲自然会告知,父亲没告诉他们因由,也必是有他的道理。
海风呼啸,海浪涛涛,没过多久,两船已相距不到二百丈,再过一时片刻,便会并肩而行。
“蒲公子、蒲大小姐、李军师,在下墨尘,有礼了。”墨尘站在乘风号船尾,手擎长枪,削瘦的身躯挺拔如枪,中气十足地拱手喊道。
“小墨爷有礼了。”
狂鲨号上为首三人拱手回应。
“小子墨尘,向鲨王问好,家师因事外出,稍后就能回,鲨王若是寻家师,还请稍待片刻。”墨尘扬声喊道。
蒲金沙眼目遍布整个流沙海域,墨尘想来他定然知晓师父前往毒龙岛秘境之事,若非如此,此时站在船首的就不是他的一双儿女与军师,而是他本人了。
“家父正在闭关修炼当中,此次找上乘风号,是在下之事,与家父无关。”蒲贤灵摇晃着一把纸扇。
“哦?不知蒲公子所为何事,有劳狂鲨号如此兴师动众?”墨尘好奇地问道。
蒲贤灵笑道:“狂鲨号有人在十方岛上丢了一件玉佩,那玉佩倒非名贵,但却是他祖上留下来的传家之物,他不敢做不肖子孙,于是找到了我这里,求我帮他找上一找。”
“心怀孝道,感人至深。”
墨尘挑了挑眉头,严重言不由衷地感慨一句,而后又道:“只是这玉佩是在十方岛上丢的,蒲公子来我乘风号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认为那玉佩长了两条腿,会自行跑到了这片水下?在下水性还算不错,可用得着帮忙寻找?”
“小墨爷说笑了,一块普通的玉佩而已,又非成了精怪的玉灵,怎会长腿乱跑。”
蒲贤灵大笑着说道,忽然话锋又是一转,说道:“不过玉佩虽然不会自己长腿乱跑,但架不住会被有心人拿走,带到乘风号上。”
墨尘眼睛微微眯起,笑了起来,笑容和煦,问道:“蒲公子是何意思?还请讲明白。”
蒲贤灵面色也阴沉下来,挥了挥手,一个矮壮汉子走了出来,蒲贤灵说道:“你自己与小墨爷说清楚吧,若是有半分虚言,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小的不敢。”
那人向蒲贤灵拱了拱手,又转身向墨尘拱手行礼,道:“小墨爷有礼了,小人安存仁。小人上个月在十方岛长乐赌坊中耍钱,遇到了贵船上的李子青,因小人与李子青是同乡,所以便一起耍了起来,当时还赢了些钱,可等到我回来后,却发现我家祖传的玉佩不见了。”
“就如蒲公子所言,这枚玉佩不值几个钱,但却是家里祖上传下来的物件,留在身边是个念想。还请李子青看在同乡的面子上,将玉佩交还给在下。”
墨尘笑意更冷,问道:“你是说李子青偷了你的玉佩?”
“不错,那李子青向来手脚不干净,打小就喜欢偷人瓜枣,也早就羡慕我有这么一块祖传的玉佩,定是被他偷走了。”
安存仁信誓旦旦地说道。
“李子哥,你的这位同乡说你偷了他的祖传玉佩,你怎么说?”墨尘将李子青叫出来,问道。
“放他妈的狗臭屁!”
李子青怒不可遏,几乎是跳出来,“噔噔噔”几步走上墨尘跟前,指着对面的安存仁,怒道:“老子少时家中良田千亩,想要吃果子,吩咐人去自家果园采摘便可,岂会做那偷摸勾当。你那玉佩我确实见过,但也只是在儿时,说是玉佩,不过是一块石头疙瘩,粗劣的很,十几个铜钱的玩意儿,老子岂会羡慕?!”
墨尘对李子青的家世有所了解,他年少之时的确家财万贯,后来被仇家伙同官府,栽赃陷害,抄没了家产,公子哥大少爷沦落为阶下之囚,后又几经辗转,被师父遇到,带上了船来。
“那你可曾前几日见过你的这位同乡,可曾与他一起耍钱?又可拿过他的玉佩?”墨尘问道。
李子青愤怒道:“上个月确实见过,但仅仅迎面而过,老子早就跟他势不两立,没动手打死他只是因为沈爷教诲要与人为善,莫要寻仇觅恨,一块耍钱?他那龟孙熊样,配吗?”李子青恨恨骂道。
墨尘曾听他讲过他家当年被抄之时,曾经和善恭亲的街坊四邻摇身一变,如同饿红眼的虎狼一般,将他家里那点抄剩下的财产抢的抢,夺的夺,可谓刮地三尺,分毫不剩,他一直挂在心中,难以忘怀。
“蒲公子,事情如何您也听到了,李子青并未与你手下一起耍钱,更未偷过他的玉佩,我想蒲公子是误会了。”
墨尘拱手扬声说道,嗓音极是清亮,在这海浪阵阵海风呼啸的环境中,清晰无比,他继续道:
“蒲公子与蒲大小姐远道而来,若是不嫌弃,在下令人备好美酒佳肴,邀蒲公子与蒲大小姐上船一叙,把酒言欢,鲨王与家师为同世英豪,互相欣赏,咱们做小辈的,也别生分了。”
“小墨爷客气了。”
蒲贤灵见墨尘言谈和善,轻蔑笑了笑,道:“小墨爷想要喝酒,改日本公子做东,宴请小墨爷。只是本公子已向下人保证过,定要讨回他的家传之物。”
“若是就此揭过,那本公子的脸面可就没地方搁了。小墨爷若是同意,还请将这李子青送到狂鲨号上,容我审问一番,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蒲贤灵“哗”的一声打开白纸扇,轻轻扇动,神态悠闲地继续说道:“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谁说的我们也不能不信,但不能全信,最好就是各自审问一番。”
“小墨爷也无须担心,在下定会保证公平公正,两人一起审问,只需一个时辰,定会把这事情弄个清清楚楚,绝不会屈打成招。”
“小墨爷?”
李子青惊恐地看向墨尘。
那蒲贤灵是什么德行他很清楚,可谓心狠手辣,恶名远扬。
光是他听说过的,被蒲贤灵醉酒鞭打死的下人便不下十人,还有那掳掠上船最后消失无踪的良家女子更是不计其数。
他若是落到那蒲贤灵手上,定是凶多吉少。
墨尘伸手按在他肩膀上,令其放心,又看向李子青,道:“不错,最好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过在下倒有个更好的法子,只需一时半刻便可查清楚。”
“哦?小墨爷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墨尘笑着说道:“在下曾学过一道偏门术法,叫做‘回魂大法’,可让人陷入梦境,说出一切自己所知之事,也不用动刑那般麻烦,更用不了一个时辰,只需半炷香的功夫,蒲公子只要将那安怀仁送过来,在下可在所有人面前施展术法,帮蒲公子查清事情原委。”
“蒲公子也可放心,若是李子青果真偷了人家东西,我乘风号百倍赔偿,绝不食言!”墨尘清亮的嗓音掷地有声!
“啥?‘回魂大法’?”贺大德疑惑地嘟囔道,从未听说过小墨爷学过这等术法啊?
洪二湖瞪了他一眼,而后说道:“小墨爷的‘回魂大法’的确高明,我看半炷香也用不了!”
比起莽撞的贺大德,洪二湖的经验却是要老辣的多,知道墨尘从未学过那劳什子“回魂大法”,只不过是为了诈那蒲贤灵一诈而已。
“公子?”那安怀仁惊恐地小声喊道。
蒲贤灵眼中闪过一丝阴郁,面上带着几分不耐,斥道:“你墨尘敢对我狂鲨号上之人施法?”
“怎么,蒲公子要对我乘风号上之人动刑,难道我就不能以更简单更柔和的方式,来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吗?”
墨尘很是真诚地说着,这蒲贤灵与安怀仁哪里是丢了什么玉佩,分明是随意找个由头,来找乘风号的麻烦。
蒲贤灵“唰”的一声将扇子收回,脸上浮现出极是不耐的神情,道:“本公子没心思跟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墨尘我敬你三分,才让你交人出来,若不识抬举,就不要怪我狂鲨号不讲情面,直接登船抓人!”
墨尘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他,道:“不知这是蒲公子的意思,还是鲨王的意思?若是鲨王仗着辈分高修为深,强行登船,在下一个小小晚辈,不敢阻拦。若仅是蒲公子的意思,那在下还要多嘴一句,劝蒲公子不要鲁莽行事,坏了两家长辈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