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穆韶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酒肉的香味。他绕过一个营帐,看到了坐在篝火前沉思的褚骊。面对着篝火,褚骊的面前摆放着两只爵,身后搁着一个盛满了酒的酒桶。
“来了?”褚骊问道。
“嗯。”穆韶盘膝坐下,“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
穆韶斟了杯酒,叹了口气,讲起了自己和梅妩的故事。讲完后,他又叹了一口气:“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李钧竟然如此过分。”
“唉——”褚骊也长叹一声,“后来又怎么样了?”
“后来啊?”穆韶望着黑苍苍的天空,缓缓道,“后来师傅一病不起,最后去世了。接着,梅氏书院也就关闭了,李钧、季薳和梅妩也纷纷离开了。这你应该知道吧。”
“是啊,梅前辈的葬礼,我也去了。一切都很正常。”
“你们觉得正常,我可不觉得。要知道,师傅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一病不起?要我看,多半就是梅妩觉得羞愧,告诉了师傅,师傅于是乎气得不行,就生病了。但是,我还是不相信师傅雅量高致,怎么会被气死!这多半是李钧怕是东窗事发,害死了他!他竟然谋害自己的师傅,可真是不为人子!”穆韶气愤地道。
褚骊默默地听着,不出一言以对。二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许久,穆韶又问道:“对了,我想问一下,那嬴桉,也就是公子桉,到底跟秦王有什么关系?怎么都十多年了,秦王还是不把他整死不罢休?”
褚骊瞅瞅四周,看见到处无人才小声地说:“是这样的,公子桉是秦王的哥哥,因为幼时身子弱就没有被立为世子。后来公子桉的母亲王贵人秘密把他送出宫去,才免于被太后一派的人弄死,后来他又辗转来到楚国,拜周大寨主为师,学习拳脚;又拜纯阳真人为师,学习毒药。他多结交英雄豪杰,对大王的地位产生了威胁,因此大王才不管怎样都要派人刺杀他。”可是褚骊眼里,分明还有几分仇恨。
穆韶不方便问为什么,但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只得赶紧岔开话题。
“原来如此。那杨子白呢?也就是那柳非青。”
“柳非青?他十多年前还是挺出名的,你没听说过吗?他家的柳氏飞刀是天下一绝。”
穆韶摇摇头。
“好吧。”褚骊道,“柳非青原是赵国的侠客,后来他却去投靠了楚国大将军颜洛骠——颜洛骠也是大王要杀的对象之一,后来被大王买通楚国丞相和太傅合伙害死了。之后,柳非青结识了公子桉,而公子桉又是大王的对头,因此柳非青也被牵连上了。”
穆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关于褚骢的事,你曾经说过要给我解释,现在我看可能正是时候……”
褚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望着跳动的火光。他的目光似乎比远方还远。
火光仍旧闪烁着。二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褚骊开了口:“你知道吗,虽说是过了这么多年,可这事儿还是已经成为了我的梦魇……”
“还是得一吐为快,总不能一直拿酒浇胸中块垒吧?”
“好吧,既然你给已经给我讲了你的经历,现在也该我说了。”褚骊狠狠地喝下了一爵酒——好像是他跟酒有仇一样——才开始了他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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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滇国,玉溪。
“你听说了吗?褚老爷子的长子褚骢今日要行冠礼,褚老爷要大宴四方豪杰以庆祝!”一个路人对同伴说道。
“哦?真的?我们快去看看!”
说着,二人就走进了张灯结彩的褚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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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晚上更定许,褚家宅邸,灯火通明。可褚骊却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头,不作一声。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褚骊扭头一看,进来的原来是哥哥褚骢。
“今天不是你行冠礼的日子吗?你怎么来了?”褚骊问道。
“看看你啊。”褚骢笑眯眯地道,“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有啊。”褚骊低低地应道,“只是想到我们兄弟要分别了,心里一点还是有些不舍。”
“我也一样。”褚骢正色道,“可是,毕竟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管怎么说,总是会有各种离别的。”
“我知道呀。”褚骊讷讷地道。
二人各自想起了从前的快乐时光。褚骊想起了他们两个少时一同学习武艺的经历似乎还在昨天一样,不禁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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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道是褚老爷是怎么想的,他有一天突然以族长身份向所有褚家子弟了一道命令:从褚骢开始,褚家所有派系中,长子和次子行冠礼后应立刻搬出褚家,到中原去谋生,独生子女家庭除外。消息一出,立刻在褚家掀起了轩然大波,但褚老爷就“咬定青山不放松”,死不改口。据“消息灵通人士”估计,褚老爷此举强制褚家子女去中原,是为了使得褚家脱离“滇国中下级军官”的身份——不到百年之中,褚家男丁有七成在滇国军队中任职,而职位最高的也不过区区千总而已,跟那些朝中大员相比,真的不能算什么。
褚老爷的苦心,可见一斑。
纵使这样,褚骊还是感到万分不舍:毕竟是兄弟俩多少年了,分开难免会带来伤感。
褚骢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亲切地说“我也舍不得你们啊,毕竟是陪伴了十多年了,终究还要分开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别太担心,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用你们操心。我打算到魏国发展,三年后你成年了,再到魏国来找我,到明候咱兄弟俩一同仗剑江湖走天下!”
听看褚骢意气风发的说辞,苦着脸的褚骊也难得地笑了:“好,我自当举陪!”
这是兄弟俩关于未来的承诺。
二人对视一笑,是进了张灯结彩的大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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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了,你还要听下去吗?”褚骊不经意地问道。
“听。”穆韶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之后的事情,先让我想想。但是可能我也讲不清楚。”
“没关系的啦。”
“既然这样……”褚骊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