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依然淅沥沥下着。在夜幕之中，雨滴打湿屋檐的声音尤为清晰。似一颗颗细小的珠子，顷刻间散落，从屋檐撒下，轻轻敲击着地面。
酒不醉人人自醉，才饮了一杯，眼前竟总是浮现一个娇小的身影。
蓝战用力闭了闭双眸，而后睁开，又是满眼光亮。
木漓看着蓝战面上细微的变化，有些欢快地问道：“上回给你带外食之时，没有给你带酒。今日这酒可是香满楼四绝里的一绝，情人泪。是不是香味四溢，入喉绵软香甜？”
蓝战没有回答，只点点头。
木漓更加欢喜，他自顾自话：“这酒也着实奇妙。那日我只是小酌几杯，并未上头，竟满眼都是音音的脸，且心内生出几丝甜意，回味无穷。”
蓝战面无表情看着木漓，只见木漓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心里却泛起一丝疑惑。如木漓所言，此酒果真如此，为何浮现在眼前的竟会是她？
木漓看看蓝战，接着又道：“多说无益，蓝战你不近女色，如此冷若冰霜，是不会懂得男女之情的。这酒，你也只当平常的酒喝喝，尝尝鲜。”
听闻木漓这样讲，蓝战不禁怀疑香满楼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他仔细查看杯壁，未有粉末。又倒了一杯，轻轻摇晃，未有泡沫。除了特别的酒香，倒也并未有何异常。前一杯下肚，身子也并未有何不适的症状。
于是，他又饮尽杯中酒。脑子里情不自禁想到的居然还是那个身影。
此时，他用右手支撑着轻轻按摩着两鬓的太阳穴。实在不知究竟是为何，内心疑问丛生。
“哟！这位客官是又来捧音音的场吗？”一道清脆又悦耳的声音愈来愈近。
木漓抬头望去，日夜挂念的人儿正朝自己走过来。穿着鹅黄的襦裙，笑得天真浪漫。
蓝音音走近，福身，又笑着道：“公子怎么今日这么晚来了？我们姐妹这么晚可不开演呐。”
寒若离与寒止语随后也福身，道了声：“见过二位公子。”
蓝战将手拿下，暂时不再纠结方才的问题。
他别过头，看着三人，并未开口。
蓝音音差点喊出声，寒若离与寒止语也是十分惊讶，但面上依旧是浅笑着。
木漓四处瞧了瞧，发现苏掌柜还在拨着算盘，翻着账本。
便压低声音，问道：“音音，你们三人近来可好。可有遇到难事？”
“多谢木漓哥哥挂念，我们三人无碍。这里的人都十分和善。只是此番还未打探到有用的消息。”蓝音音也哑着嗓子，轻声说道：“哥哥，今日你怎么也随木漓哥哥来了？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蓝战看看眼前的妹妹，多日不见，面上的不谙世事已消退许多。只是眸光之中，还是有热切的期盼。
他淡淡回道：“木漓念你，为兄也许久未见你，如此，就前来看看你。顺便也尝尝香满楼的酒食。”
蓝音音听到这话，有些懵，又有些羞涩。她略微羞赧地看着木漓，心里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寒若离与寒止语看见蓝音音的样子，相视一笑。而后，也轻声问道：“阁主，木公子。不知找属下来有何新指示？我们姐妹万死不辞。”
“无事，你们不必紧张。音音被你们照顾得很好。阁主与我，今日只是来香满楼瞧瞧，看看究竟哪里有过人之处。当然，也顺便来查探你们的情况。”
“若离/止语，多谢阁主与木公子挂念。我们在此，一切皆好。倒是委屈音音小姐了。”姐妹二人又是福身，低声道。
“无事，你们辛苦了。早些歇息。今日，阁主与我在此住一宿，明日再待一日就离开。”
寒若离与寒止语二人福身，面带笑意走开。经过柜台时，苏掌柜探头瞧了瞧独自与那二位公子说说笑笑的蓝音音。
而后向姐妹二人使了眼色，二人走近，寒若离问道：“苏掌柜叫我们过来有何事？”
苏掌柜压低声音，关切问道：“怎么你们先走？那二位公子可有为难你们？”
二人莞尔一笑，寒若离答道：“苏掌柜放心，那二位是君子，只是略微问了几句台上的事。我们有些乏了，所以先行一步。征得二位公子同意的，苏掌柜无需紧张，我们未曾得罪他们。”
苏掌柜闻言又继续问道：“那蓝姑娘为何不与你们一同离开？她一个姑娘，独自与那二位交谈，只怕有些不妥。”
寒若离与寒止语相视而笑，寒若离又道：“苏掌柜不必如此担忧，我瞧着那位小公子像是对音音有些意思。您看，他们相谈甚欢，并无越矩行为。”
说完，寒若离抬手不着痕迹指了指木漓。
苏掌柜顺手望去，确见一派谈笑风生的融洽场景。心内的担忧顿时卸下不少，他颔首而笑，道了一句：“二位早些歇息。”
姐妹二人，浅笑福身，转身，掀开门帘走了。
二人走后，蓝音音干脆直接坐在了蓝战身旁。
蓝战识趣往里挪了位置，面上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哥哥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出来走走？往常无事可只在竹屋待着的。”蓝音音偏着头，左手托着下巴，眸子看着蓝战问道。
蓝战看着蓝音音，眸色柔和一些，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
“今日来看看你。”
闻言，蓝音音脸上的笑更为灿烂，而后，很快又想到些什么，面对木漓，道：“木漓哥哥，哥哥今日是怎么了？往常可不会对我讲这些。”
记忆中的哥哥向来不善言辞。
“蓝战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了。”木漓玩味地看了一眼蓝战，而后似乎又想起些什么。挑眉笑道：“蓝战，你不会是那日在欲仙阁动了凡心了吧？”
蓝战眉头一蹙，竟无言以对。
木漓见状，立马嘲笑道：“蓝战，你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哈哈。你到底是看上了哪位？值得你如此？”
蓝音音听木漓这样讲，脸上顿时充满疑问。
“我本以为哥哥会孤独终老，但听木漓哥哥这样讲，似乎哥哥已有意中人？”
“未曾。”蓝战见妹妹的样子十分迫切，却也只是冷冷回答两个字而已。
“真是无趣。还以为你这阁主尊上终于动了凡心，知晓情爱的疾苦了。”木漓讲完，倒了一杯酒。
“木漓，听闻你有事找音音相商。”蓝战冷不丁冒出一句，面上却依旧毫无半分表情。
“我……”木漓微怔。
蓝战这话有些突然，一时之间，木漓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蓝音音并未察觉蓝战言语之间的意思，她笑着问木漓：“木漓哥哥有何事？”
木漓望着蓝音音，对上蓝音音清澈的眸子，眸底尽是情深意切。
他有些踌躇，末了，也只道出一句：“蓝战胡说呢。他大约是恼我方才调侃了他。故意岔开话，随意乱讲的。”
蓝音音转过头，看着蓝战，问道：“哥哥可不是个小气之人。”
蓝战薄唇一抿，淡然一笑。
“瞧吧，木漓哥哥。”蓝音音对木漓说了一句。而后，又探头瞧了瞧苏掌柜。恰巧，苏掌柜也正往自己这边瞧，面上有些担忧之色。
蓝音音浅笑摇摇头，示意苏掌柜不必担忧。
苏掌柜得知蓝音音的意思，安心不少，便点点头以示回应，然后，继续翻着账本。
“我瞧着这香满楼的苏掌柜待你们不错。”木漓收回目光，对蓝音音道：“苏掌柜平日里也是这般吗？”
蓝音音点点头，而后又道：“开张之前，那四位就交待过的，这香满楼上上下下只当是自家人，没有主仆之分。”
怕苏掌柜听见，蓝音音干脆凑过脸去，对木漓轻声说道：“除了后厨，这客房与酒楼的伙计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听闻苏掌柜当初聘请时，特意选的这些。想着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能把香满楼当归宿。因此，我和若离姐姐，止语姐姐来之前，也是讲了十分凄惨的身世。这才能进了这里。
这里也不像旁的地方，签卖身契。按那位钟姑娘的说法，说是叫聘用书。每月每人都给一两银子呢。有三年与无限期两类可选，若选了三年的聘用书，那三年期满，便可自行离去。若是签了无限期的聘用书，那就要做到香满楼关张为止。
当初为了接近，我们三人都签了三年。”
“若你们有别的任务不能在这里了，她们又能耐你如何？”木漓问道。
“钟姑娘说了，若有要事或者有旁的选择，也可离开，不过得提前一月告知苏掌柜。”
“这规矩倒是新鲜。”木漓摩挲着下巴，继续道：“想来一两银子的月钱，是无人舍得不要的。”
“这店内所有规矩，听闻都是顾姑娘定的。非但如此，这里的菜色，都是那苏姑娘琢磨出来的，连酒都是她酿的。这店内的摆设，都是按照王姑娘的心思做的。还有我唱的这些词，从未见过，都是钟姑娘教的。对了，那钟姑娘的琴艺可是比止语姐姐的都要精湛许多，唱曲的嗓音也是十分了得。真是个奇女子。”蓝音音讲着讲着，面上浮起敬佩之色，很是崇拜。
她倒了盏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在千机阁也见过许多才艺了得的姐姐，但这四位确是真的十分特别。就是那钟姑娘性子冷了些，说起来，倒是与哥哥一般，也是不喜言语。明明歌声是十分悦耳的。”
蓝战听闻蓝音音讲得这些，忽然，又想起那日闯进竹屋将棋子sha得片甲不留，十分冷清却又面色喜悦的姑娘。还有欲仙阁那日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姑娘。还有千星回禀的在少爷府与姐妹嬉笑打闹，谈笑风生的姑娘。
这当真是同一人吗？蓝战心内生出一丝别样情绪。
“蓝战，你居然笑了？莫不是我眼花？”木漓压着嗓子，却压不住内心的震惊。
蓝战这才回过神，丢下一句：“这酒让你醉花了眸子。”
而后便走到苏掌柜面前，让苏掌柜带去留好的客房。
苏掌柜瞧了一眼，只剩蓝音音单独与那位公子在一起。便道：“公子，夜深了。蓝姑娘明日还要上台。”
蓝战点头，望向木漓那边。
方才，蓝战离席时，木漓眸光紧随其后。此时对上蓝战的眸子。他即刻起身，客气对蓝音音道：“蓝姑娘，今晚相谈甚欢，多谢姑娘赏脸。”
蓝音音笑着回礼：“公子客气了。”
苏掌柜闻声，才全然放下了悬着的心。他亲自迎着两位公子前去客房。
随后，蓝音音也十分欢愉地回房去了。
雨，小了，绵绵密密，轻轻飘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