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它赠与你,并不代表你有资格折辱它。”
“剑和她,我选她,无论多少次我都选她!”慕容不笑一把甩开他的手,长风月夜却又抓了回去,这一回,直接把索魂抽了出来。
“不笑,其实……我爱你,很爱你。但是地狱无间……我一个人走就好。”长风鬼月在最后一个刹那说出了这句话。“我们之间,到这里就好了。”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剑既离身,身化飞灰,魂入剑骨,镇于剑下万万年,轮回无望,复生无门。
少年惨叫着胡乱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是除了空拢一手飞灰,便什么都不剩了。
——“尊主啊,这一次,您终于舍得选殿下了。可惜,殿下不愿意选您。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值得被原谅的,就像‘索魂’永远不会原谅您。”
“索魂剑下镇恶魂无数,你若是折剑,所镇之魂悉数放出,世道大乱,这样的罪,你担当得起吗?”长风月夜看着那吹散的灰,笑得竟然有点绝望,有点感慨。一如三年前洛十五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她心里想的,这辈子再也不会去信谁了。
然而世道总不会给她所谓的绝对之事。
他失了魂一样地站起身来,“你究竟是谁?‘索魂’剑是我族不传之秘,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月夜凉凉的目光瞥向他,沉默半晌,良久道:“我不过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除了维持满腔怨恨执念,再无活下去的可能。”
“你知道她要做什么。告诉我,我替她去完成。”
月夜忍不住笑道,半眯起的眸子里含着望不透的灰色。“凛安君,她要杀了‘慕容琉月’,你也能做到吗?”他与他四目相对。“你做不到。我真怀疑,‘索魂’是瞎了眼才认你为主的。她要江湖,我给他江湖,她要复仇,我替她复仇。我能替她走下刀山火海,你呢?你却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玷污了自己高贵的双眼吧?养尊处优的少爷,没有照顾过垂死的病人,谈何悬壶济世呢?”他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些话,理好自己微乱的衣襟走下擂台,“世人皆知凰血姬浴血涅槃而生,无人知我夜杀尊足下尸骨万丈深。”
夜杀尊本身,比凰血姬更加可怕,因为凰血姬有软肋,有牵挂,而他,天生就是薄情寡义之人,恩将仇报背信弃义一事,于他而言,倒也不过家常便饭。
“你既然不爱她,又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不笑问道,似乎有些恐惧他的答案。
长风月夜的背影顿了顿,那云淡风轻的戏谑笑意带着一丝诡谲在空气中森森然地响起。他说:“我乐意。江山万里,只要她想要,我就打下来。屠人满门,只要她想杀,我就杀干净。跟爱与不爱有什么关系呢?”爱一个人需要太大的勇气,长风鬼月已经向自己做出了证明,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他爱一个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但是他付不起。
“凰血姬已死,剩长风月夜一身无灵力的废人,也妄图掌控长生殿?你想打下江湖,不过是为自己的野心,你要这江湖,是以为——我们不要吗?”一名中年男子带领着几十名修为不低的男子从座上轰然站起身。
废人。没有灵力就是废人,不同于众就是邪魔外道。长风月夜听到这话里暗暗藏着的嘲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紫色的眼底流转着不明的色彩。
野心是什么东西?长风月夜心里不屑地笑道。有野心的人,究竟是谁,你们不清楚吗?
江湖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枚棋子,只要没了用处,随时可以丢弃。如果这也叫野心,那么你们这算什么?贪婪,自私?
亦或是——人之本性?
凰血姬一死,你们这些蛰伏的,假意依附的人,就迫不及待地破开蛹,想要钻出来了?嘁,钻出来的不过是两只蛾子,还真以为自己是蝴蝶?
长生殿掌控半片江湖,假意依附于它的,想要取而代之的势力实在太多,少了化神高手长风鬼月的坐镇,这些老怪物自然是沉不住气,而为首的这名男子,长风月夜也不眼生。北域五大家族之首沈家,家主沈天青。
沈天青站起身后,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站了出来,面上的威胁,恶意,不善,连掩饰都懒得。
月夜认识这些人,不少都是依附于长生殿,嘴上说的誓死效忠的人。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平静的神色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面上大字写着——果然如此。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爽,毕竟,谁都不喜欢叛徒。
“看着女儿惨死,我还以为你真能沉得住气呢。沈天青。”男子负手而立,足步蹁跹,缓缓向着沈天青逼近。
慕容不笑看着他走远,才回复了一点神智,目光游离到他腰间的一管白玉长箫,瞳孔又是一缩。
没记错的话,三年前,这东西还在十五手里。自从三年前她离开后,这东西的主人在江湖上,就成了长风月夜。凰血姬亲口承认过,夜杀尊才是鬼道的开山祖师,她所掌握的,不过一点皮毛。
“凛安君似乎有看戏的习惯?”月夜的逐客令下得可谓是毫不客气,就差没直接踹他一脚然他走人了。
不笑心里乱得很,心口疼得发紧,难受的窒息,想哭哭不出,想叫,却早已喊哑了嗓子,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觉得一切就像在梦里,他不过做了一场噩梦。
他像是吞食了毒品,眼前一片又一片的幻觉,他的内心不停地麻醉他,跟他说,她没有死。
可是,这怎么能安慰得了他呢?她是真的不在了。
慕容不笑不得不承认,他没有长风月夜的那种疯狂,他也不得不承认,也许他对她的爱没有那么深刻,没有深到海枯石烂的地步。可是,他的心是冷铁铸的,大抵一生只为一个人融化一次,然后重铸成百锤不烂的钢。
原来心如死灰是这样一种感觉吗?
“兄长当年离开,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所有人都叫着他人族的叛徒,他被家族除名,废去修为,永世流放的那一刻,应该是对所有人,都失望透顶了吧。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透,为什么温文尔雅的兄长会变成那个样子。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一点点。
当一个人心如死灰的时候,看什么,大多都是带着绝望与漠视。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掀起一丝波澜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拼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夜杀尊多心了,长生殿一事,本君没有兴趣插手。”不笑冷冰冰地说道,迈步离开,脚下步子走得似乎有些虚浮,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长风鬼月已死,长风月夜是死是活,都与他没了关系。他没必要在那里犯贱。
那可是夜杀尊啊,一个沈家都摆不平吗?
他走远后,顿住了脚步,缓缓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他忽然浑身一颤,一股恶寒从脚底油然而生,直直爬到了头皮。鬼月的笑有那么一刹那和长风月夜的笑容重合在一起了。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长风月夜的笑容和鬼月的,根本就是如出一辙。
道上传闻长风鬼月本不姓长风,她是随了长风月夜的姓。这么想来,他们应该认识了很久,但问题是,长风月夜方才的表现,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出。一个人看到一个与自己关系匪浅,交情至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时,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但他是真的没有半点悲伤。
会不会——
少年忽的想到一个惊人的可能,听起来不可思议,却又合情合理。他真想狠狠地拍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忘了,她极有可能是血衍的人,而且又会易容之术!整个血衍会易容术的,就慕容毒术氏族一家!
她了解慕容氏族,她肯定了解,那么这些年她要求的江山,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他。
她在推开他,不是因为他没有达到她所谓的要求,而是怕自己站在氏族之中为难。慕容氏族就算分裂上百年,归根结底也是一家,她的敌人若是慕容氏族的话,她做得这些,似乎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织成一张巨网了。
“令狐?”司空明拍了拍令狐笑。
这个身穿火色红衣的男子容色妖冶,比女子还美上三分,平日里说话不着调子,但关键时刻总能让人放心的人,是慕容不笑的心腹,星血阁的副阁主。
“放下吧。逝者已逝。”
“明兄,血衍九州是不是有一样傀儡术?”他魔怔了一般抓住司空明问道。
“你问傀儡师?九州这东西失传挺久了,没几个人会。但是……冬亭域里头,隐世林当中有一些极其厉害的傀儡师。”司空明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到这个。
如果她也是傀儡师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夜杀尊没料想到,你也有今日吧?”沈天青恨恨地说道。
“容凌,你自己回客栈,等我把这些杂碎解决掉后,启程回长生殿。还有,把兰香给我杀了。”长风月夜传音入密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他留着这人当诱饵很久了,久到,已经把鲨鱼都钓上来了。
容凌立刻应下,揉了揉太阳穴。夜杀尊没有灵力,每次传音入密都是用凶灵怨力为媒介,自己听完,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对这东西的排斥,每次都会头疼一阵子。
他正准备去做这些事情,脑子忽的“嗡”了下。今天是八月十五?现在都已经是申时末了,马上就入夜了,夜杀尊不会出问题吗?
毕竟那一次夜杀尊也太吓人了。
“本尊早就料到了。”因为这个局面,就是他刻意造成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场戏,他们甘愿入戏太深,而他不过顺水推舟。“毕竟,你们都是根扎烂泥的野草。只要一场春风,就会燎原而生。”长风月夜看着沈天青身后的人愈来愈多,不由得自嘲地笑出了声。
该说是自己恶名昭彰,还是他们墙头草随风倒呢?
画骨城外有一片乱葬岗,去那里避开他的耳目,把沈天青这个毒瘤给清除掉好了。
月圆十五,他的神智比较混乱,要是大规模召控尸鬼,恐怕还真压不住这反噬。
长风月夜身形一闪,电光火石之间掠出三丈远,空气中留下了一连串的残影。远处的慕容不笑也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纵身跟了上去。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跟上去一定会后悔。
“还想跑?”沈天青拔剑,气急败坏地喝令众人跟上。
长风月夜勾起唇,冷哼一声,眼眸中寒意肆虐。等会谁跑还真不一定呢。一个沈家敢算计他?到底谁算计了谁?
男子动身来到城外十几里的一片树林,满意地看着这里的乱葬岗。他来时就特意暗中探过这里,怨气很足,有几具修为颇高的凶尸。等会要是真应付不了,逃生绝对没有问题,过了十五,他还真不知道沈天青能把他怎么样。
他们这些从血衍出来的人,眼界高的很,别说一个沈天青,整个冬亭域他们都未必放在眼里。
他翻身跃上了树顶,望着西沉的晚阳,眉峰一凛。再不快点,天就要黑了。
“人呢?”沈天青问道,“都给我找!”
“长风月夜,方才不是大放厥词说要杀我全家吗?该不是怕了吧?道上鼎鼎有名的夜杀尊也会怕死?”沈天青故意激他。
只见他头顶上垂下一片黑色衣襟,衣上银丝细纹舞得张扬,沈天青这才看清,他衣上纹着的,是一群乌鸦!
头一次见有人把这等不详之物绣在了衣服上。
黑乌鸦的眼瞳血红,看得人瘆得慌。树顶上幽幽地传来一阵轻狂傲慢的笑,伴随着那冷如玄冰的鬼魅一般的声音:“是啊,我说要杀你全家,当然要杀,连条狗都不给你留下。”
这声音轻佻而邪魅,欢脱由不失阴冷,乍一听,还以为是一只千年厉鬼在身后耳语。一时之间,众人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后背恶寒陡生。一个男子的声音,怎能森冷而又娇媚至此?
远远观望的慕容不笑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天青激人不成反被激。他手中长剑一挥,剑锋直指长风月夜。“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长风月夜一抚脸,指尖缠上耳边的一缕黑发,往常一片暗沉的星紫色眸子里,此时竟然升腾起异样的光彩。那一瞬间,他仿佛鲜活了起来。“不敢当,相比那些死到临头还要祸害人耳根清净的狗,本尊自愧弗如。”他轻松地躺在树上,悠闲自在得仿佛不是被人追杀。论磨嘴皮子,他还真没输过谁。“要动手趁早,别比娘们还磨叽行吗?”他的语调从原先的高扬,一下子压了下来,显然是已经失去了耐心。
太阳的最后一抹血色压在了地平线下,月亮就要升起来了。
“还怕打不过你一个没有灵力的废人吗?”沈天青跃起,翻身上了树顶,手中剑直指长风月夜,剑光流转,分外绚烂。剑招狠辣,招招往人要害上捅。长风月夜从容的偏身闪过,若行云流水,干净漂亮。他借力使力,纵身跃到了另一棵树的树顶。
他歪着脑袋收敛了笑容,神态宛若木讷的人偶,喃喃道:“身无灵力的废人?”他嚼着这几个字,听起来竟然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与此同时,又有十几个人持着看家武器冲了上来,朝着他就是一顿砍杀。
是的了,他忽然又笑了笑。
凶灵怨力他只在三年前镇压七杀阁时用出过一次,他们可能也以为他还掌控不了这东西,以为他怕被反噬。身有神兵利器却不会用,不也跟手无寸铁无异吗?
但是他真的很讨厌这几个字。
双拳难敌四手,在众人看来,长风月夜渐渐落入了下风。远处的慕容不笑握紧拳头,想冲上来,却又不敢冲上来。他不知道找什么理由为自己的行动作出解释。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就是真的。他怕一切都只是他安慰自己作出的假想。
如果长风月夜真的是,那他就不会死。
“一群元婴修士围攻我一个废人,原来本尊的颜面这么大?”他嘲讽道,身处灵力翻涌的中心,纵使身手再好,也难以毫发无伤地躲过。
这世间最好的退路永远是反击。
男子抽出腰间的白玉长箫,声声泣血的乐音飞跃而出。他的手指迅速舞动,借着乐声传递出一连串的讯息,电光火石之间,他身前出现了三五具凶尸,生前修为足足有化神之境,浓郁的怨力以他为中心散开,替他震开了一整圈的攻击。
“就知道你有这一手。”沈天青看着着几具凶尸,神色有些难看,却也算不得意外。他向锦囊伸出手,一簇幽蓝色的火焰轰地炸向这些凶尸。
长风月夜眼神一凛。沈天青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问题在于,这东西怎么会到冬亭域的人手里?
“这可是幽冥鬼火,专门用来杀你手下这些孤魂野鬼的。”沈天青得意地看向他,面上狞笑一片。
长风月夜觉得好笑,他当然知道这是幽冥鬼火,更清楚它的作用。鬼火焚过之处,人族灵识具碎,鬼族销魂蚀骨。他把鬼族当成自己手下的兵,却不希望他们彻底地死去。
这仿佛是他骨血里的本能在作祟。
他召控着一众尸鬼连连后撤,幽冥鬼火的威力,大多数鬼族难以抵御,更奈何自己手下的,不过是几具凶尸。
“长风月夜,你今天注定要命丧于此!”
长风月夜那双素来暗淡无光的眸子里闪着一片汹涌的血色,杀机凛冽。那双眼睛,宛如无边的汪洋血海,是触不到尽头的残忍和冷血。
慕容不笑竭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呼吸,他怕自己忍不住下一秒就冲上去。他十分清楚幽冥鬼火对鬼族的杀伤力。
就算长风月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那长风月夜也是这世间唯一与她有关联的人了。而且,只有长风月夜才清楚鬼月究竟想要做什么。如果他放任这个人死了,那么她所有的愿望不久就都落了空吗?
“机关算尽太聪明。姓沈的,你要本尊说你什么好呢?”长风月夜的眼瞳被火光映得一片幽幽的蓝,意外的有些狰狞和恐怖。旁人看来,他现在的处境,早已是穷途末路,强弩之末了。
“丧命于此的,可是你们!”他话风陡转,微微带着讽意的语调,已然无影无踪。
月光即将没过树梢了。他已经将这群人骗进这林子深处,确保他们没有人能够从这里逃出去。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白玉长箫,一双眸子噙着冷嗖嗖的笑意,唇边勾起弧度,一开一合,幽幽地道:“我就是那个鬼。”
他话音刚落,就如一石惊起千层浪一般,在这片乱葬岗里掀起了一阵阵的灵潮翻涌。他身上释放开来的,不是凶灵怨力,而是纯净得不能再纯净的灵力。男子收起长箫,广袖之中玉手一扬,纯白色的烈焰以他为中心,毫无征兆地就炸开来,绚烂得犹如烟火盛放。
有一个人,他就那么站在斜斜的树影之下,孤身而立,却仿佛身后站着千军万马。
他一头墨似的长发,此刻从发梢开始,层层晕染成雪一样的白色。那白亮的刺目,看上一眼似乎就被戳瞎了双眼。
“戏演够了,本主不想演了。”那嗓子中发出的声音不再是长风月夜惯有的,微微带着喑哑的,却又十分华丽的声音。
可就是现在的这个声音,让沈天青手中的剑,都差一点掉在了地上。
纯白的火焰张开了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就将那幽冥鬼火给吞吃殆尽。
圣火妖莲,伴生白发。圣火既出,万火臣服。
沈天青并不知道这火焰是什么,比起这火焰,他心中更惊骇的是长风月夜的修为。十七岁——炼虚境。
冬亭域的人大多数修炼个上百年都未必能达到炼虚,这个人,却在连双十年华都未及的时候做到了。
“我究竟该怎么称呼你?长风月夜,长风鬼月,还是,别的什么?”沈天青镇压住自己颤栗的心神。他已经听出这人的声音,和长风鬼月的如出一辙。长风鬼月没有死,这件事确实让他惊讶得很。“你不可能是冬亭域的人。”
他会易容之术,莫非——
“你配知道本主的名讳么?”她冷笑着勾起手。沈天青在拖延时间,他知道这里所有人,哪怕他自己,都没有可能与炼虚境的修士争锋。
化神与炼虚,本就是一道天堑。
沈天青想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只是,她不会给。因为沈天青从一开始,也没有打算给她留一条活路走。
画骨城外。
“这是,白莲业火?”男子感受到几里外汹涌的灵潮,和那熟悉的火焰气息。旁人对灵力不敏感,而他的体质不同于常人,能感受到几里外的灵力,哪怕只是一丝,更不要说爆发得如此恐怖的灵潮了。
“是她!”他纵身奔向灵潮爆发的地方。
三年前他与她错身而过,这一次,绝对不能放她走了。
我的……十五。
我的……殿下。
“多行不义必自毙,沈天青,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伪装长风月夜三年,掩饰修为,再用傀儡术造出傀儡,一人分饰两角,掌控长生殿的同时逐步扩大势力,这些年来,不可谓不是煞费苦心。她演了一场盛大的戏,戏中人包括她自己,她是戏中戏。
长风月夜也好,长风鬼月也罢,都是同一个人,都是她慕容琉月。
沈天青握紧了拳,手指尚在颤抖,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趁其不备,取她的命门。他将一身的灵力注入剑中,随时准备暴起。
琉月又怎么会看不到他的小动作?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凤眸半眯,眸中杀机肆虐。女子放开一身威压,刹那间天崩地裂,恐怖的压力毫无征兆地降下,一时之间,仿佛有千柄万柄的剑,悬在了在场众人的头顶。鲜红如血的灵力弥漫在雾气升腾的林子里,凄凄切切的鸦啼更是增添了七分幽怖。
炼虚境,根本连一根手指都不需要动,单凭灵威就能够压制住他们。灼灼烈焰里,她的笑容,彷如盛开了万世的海棠,明艳如光。
“你到底是谁?就算是血衍的人,除非那几家,没有其他人能够在二十岁突破化神七重的修为!”沈天青质问道。“就算是那个家族,古往今来二十岁突破这个境界的,不过只他们先祖一人!”
琉月巧笑嫣然。
修正统之道慢慢走来,自然是难以在这个年龄走到化神修为,更莫要说炼虚。可惜,她放着熙熙攘攘的阳光大道不走,铁了心就要往那阴沟里架起一座独木桥。魔道鬼修之途,纵然凶险万分,可是,修炼的速度,确实是一日千里,一骑绝尘。
唯一有的那一点点缺点,就是让她变得嗜杀嗜血,狂躁易怒。不过她相信自己控制得住,也必须控制住。
“沈天青,你知道——笙声凄慢寒如月吗?”她的目光里,带上了浓浓的傲色,张扬而狂妄地传到他的脑海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见。
我?血衍血城第一世家,慕容氏族嫡女,名,琉月!字,寒笙!
沈天青长大了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嗓子里除了沙哑的嘶鸣,再无其他。
她是慕容琉月?怎么可能,那血衍那个人又是谁?
慕容琉月挥手,白莲业火炸开,将眼前这群人吞噬在火焰当中,连骨灰都焚烧殆尽。
她从锦囊中抽出一把漆黑的油纸伞,挡住越过枝头倾洒下来的月光。星紫色的眼眸里,静静地燃烧着冰凉的恨意,杀意,还有一股狠厉。浓墨的衣摆混着雪色的长发,在阴寒的风里交织缠绵猎猎而飞。她孤身立在火焰里,被声声凄厉的惨叫包围着,那副画面,当真是——像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