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势陡峭,群峰连绵。
两人认准方向,尽捡崖高石怪的难行处逃去。
虽然王氏只是一介女流,身形瘦弱,但毕竟是常年生活在乡里的穷困村妇,爬坡上坎,钻林攀岩,居然十分迅捷。
想来也是因为形势危急,咬着牙在坚持。
这样,倒让李子聪轻松了几分。
只见他仗着一身勇力,手提月锄,一边护着王氏往密林深处钻,一边还有余暇抹去身后痕迹。
甚而时不时还故布疑阵,设下些简陋的陷阱,减缓身后追兵的速度。
一路不停,从晌午到日暮,在山间少说也行了三四十里。
直至夕阳西斜,夜幕降临,总算穿出了密林,上了一条山路。
按照王氏的说法,出了密林,再往北行二十多里,便到了开阳与枋亭交界处。
只是现在天已昏黑,又无星月,母子两人辨不出东西南北,想要继续前行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更何况,两人这一番艰难前行,沿途不敢稍作歇息,更无粒米进肚。
此刻早已蓬头垢面,上气不接下气,哪还有余力赶路。
但此处荒郊野外,也不是可以歇宿的地方。
耳听身后并无追兵动静,两人略微放下心来,勉强放缓了脚步。
又行了半个多时辰,在天色彻底黑尽之前,终于见着一户人家。
带着几分忐忑,李子聪上前叫门,才发现门扉倾倒,院落破败,显是早已荒废,哪有半个人影。
如此,正好为惶惶逃命的母子两人提供了歇宿之所。
李子聪搀扶着王氏,摸黑进了院落,找着一间稍微能够避风的房间。
看着房中布置,应该是间厨房。
只是里面柴草杂乱,灰尘密布,早没有生火的迹象。
李子聪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在最能避风的灶台边简单拾掇了下,整理出一块可以藏身的角落。
再用柴草斜靠墙上,将这块角落覆盖其中,既能挡风,又能勉强作个掩护。
等一切妥当,李子聪这才扶着王氏钻进被柴草遮掩的墙角。
母子二人靠着墙角,依偎着坐在柴草堆里,浑身再无一丝气力。
一路逃命,米粒未进,滴水未喝,又累又饿。
有了藏身之所,王氏便艰难地打开包裹,拿出两个物什。
递给李子聪一个,柔声道:“聪儿,饿了吧,快些吃!”
李子聪接过物什,因为没有灯火,看不见到底是什么。
只感觉入手硬梆梆的,好像一块石头,有些怀疑这东西能不能吃。
王氏见李子聪并未进食,疑惑道:“咋啦聪儿?吃不下这干饭团?你没醒转前可是最喜欢吃这个了。”
李子聪这才明白手中之物乃是干饭团,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坚硬。
见王氏关切问着,连忙将干饭团凑到嘴边,使劲咬了口,差点没把牙给嘣掉。
勉强嚼了两下,初时觉得有些硌牙,但嚼软了后却觉糯香可口,满嘴生津,十分好吃。
尝出了味道,李子聪赶紧对王氏含糊笑道:“吃得下吃得下,娘做的这干饭团味道好极了。”
王氏见李子聪吃得香甜,心下高兴,关切道:“慢点吃慢点吃,这里没水,别被噎着。”
李子聪使劲点头,见王氏只顾看着自己,并未进食,不由道:“娘怎么不吃?”
王氏轻轻一笑,将手中那个饭团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半放回包裹,拿着小的那半,放在嘴边咬了口,微笑道:“娘也吃。”
看着王氏的动作,李子聪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对这便宜母亲的感情又深了几分。
等将手中干饭团吃了大半,却发现王氏吃得艰难。
知道这干饭团虽然味道不错,但毕竟是干粮,不喝水润口的话,的确难以下咽。
想起刚刚入院时,院落前有方水塘,里面好像有水。
于是,李子聪又在房中摸黑找了个缺角的破碗,便去院前的水塘中舀了碗清水。
“咦?!有人?!”
刚要起身,不远处猛然传来一声惊咦。
李子聪顿时大惊,手中破碗掉落水塘。
抬头一看,发现在七八丈外的山路拐弯处,已窜出两个执着火把的人来。
虽然夜色昏黑,但如此近的距离,四处又无遮无挡,双方一眼便能瞧见对方。
看到这两人,李子聪第一反应便是张家族人。
此刻往院内躲藏已经来不及,只得顺手在地上捡了块石头,缓缓起身,凝神戒备。
“何人在那?”
两人虽然看到了李子聪,但黑夜之中也只能瞧个轮廓,看不到具体形貌。
见他一动不动,更不言语,其中一人不由开口问道。
李子聪避无可避,唯有强自镇定心神,不答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听到李子聪回问,互相低语了几句,还是先前那人回答道:“小哥莫要害怕,我们只是过路的,见天已黑尽,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可还方便?”
李子聪戒心不减,不置可否地道:“这处院落已经破败,怕是无法为你们遮风挡雨了。”
那人闻言笑着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实在没有可以歇宿的地方,只要有个落脚的就成,还望小哥行个方便。”
说着,两人根本不容李子聪回绝,已手持火把,一左一右快步上前。
李子聪这时倒无法确信他们到底是不是张家族人了,只得将手中石头攥得更紧,微微侧身,做着随时搏命的准备。
等到彼此靠近,借着火光,双方却将彼此面貌看得清楚。
那两人只见李子聪生得牛高马大,体形健硕。
只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脏兮兮的脸上带着几分稚气,活脱脱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而在李子聪眼中,这两人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胖又矮。
年龄都在三十出头,虽然衣着普通,但面上透着精明。
特别是腰间都挂着佩刀,背上负着行囊,行止间自有法度,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更非张家那几个污合之众可比。
李子聪见这两人不似张家众人,戒心稍减。
再看他们腰间佩刀,知道不让他们在此借宿也不太可能,只得道:“你们要是不嫌弃,那也随你们了。反正院子这么大,我一个人也住不下哩。”
说完,李子聪不再理他们。
弯腰捡起那只破碗,重新舀了碗清水,转身便往院中跑去。
速度快得像只窜天猴。
两人初见李子聪那乞儿形貌,早没了戒心。
这时再见他如此跳脱,只觉好笑,哪还有半分戒备。
相互递了个眼色,随后也进了院子,见李子聪却已钻入了一间黑漆漆的房子。
两人也没管他,举着火把在四下简单打量了一番。
发现这院落残垣断壁,房屋坍塌,荒草萋萋,果然破败非常。
彼此无奈对望了一眼,高瘦的那人开口道:“此间应无危险。”
矮胖的那人点头回道:“看来今晚也只有委屈主公了。你且在这看着,我去接主公他们前来。”
说完,矮胖那人也不停留,返身出了院门,眨眼间便已消失在黑夜中。
窜进厨房的李子聪已将外间情况告诉了王氏。
为免这两个不速之客见了王氏会起歹心,已细细叮嘱王氏躲在柴草垛中莫要出现。
这时正从墙缝中打量外间,恰巧隐约听到两人对答,心头顿起疑窦:
“这两人原来只是哨探,那他们的主公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