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韵看着书院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砖一瓦,明日她就要走了,离开生活九年的地方。说她不留念这是不可能的,这里的每一个人对她而言都很重要,还有早离开他们的子玉师兄。她心里泛起涟漪,原来离别是这种感受。
太阳渐渐偏西,北边的天开始聚集着发灰的云,它们步子沉重而缓慢,许久才向西迈一步。
柳月韵走去了许久未去的仁和堂,恰巧孙万出诊药堂的学徒得的清闲。柳月韵筹备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走的时候留了一锭银子。走到门外她抬头看了看牌匾,心里自嘲自己多愁善感。
和丰楼生意兴隆客人络绎不绝,名气早已经响遍五湖四海。柳月韵上了二楼,在小二的带领下进了李叶辰在的那间屋子,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李叶辰的沉重和泠衣的眼泪。
“硕儿,”李叶辰起身:“到底怎么回事?”
泠衣哭哭啼啼,他听明白了个大概,但他没有想清楚宰相府找女儿为何来找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人。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去京城吗,又不是赶着去死,瞧你们一个个的,”柳月韵走到泠衣面前捏了捏她的脸,顺势把她的眼泪擦了。
泠衣转了转身子:“小姐,你怎么那么没心没肺,我们是舍不得你。”
柳月韵笑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得替我高兴才是,好不容易我亲爹派人来接我回家。”
李叶辰和泠衣心中诧异,他们从没有听过柳月韵谈起这些事。柳月韵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的,而且这种事情也没必要隐瞒。她把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除了她是穿越来的这件事。
所有人没有再言语。夏的喧嚣与闷热凑在了一起,连从窗外吹来的风都带着炎热的味道。
柳月韵把玩着茶杯:“谢谢你了叶辰,不然我可没能力在这里订个雅间。”
“举手之劳而已,”李叶辰平淡如水。
“泠衣,你去鸿来客栈找王福,让他务必来一趟。”
“好。”
泠衣推门出去,柳月韵又开口对李叶辰说:“你先回去吧,看这天怕是要下雨了。我明早动身走。”
李叶辰起身:“好,我明日来送你。”
“嗯,”柳月韵莞尔一笑。
李叶辰看着眼前这笑得像吃了蜜一样的女孩,自己却觉得心里吃了黄莲。他习惯性的摸了摸柳月韵的头,随后离开。虽然想留下多待一段时间,但他知道柳月韵有事要做,他不能打搅。
过了段时间,泠衣进来,对着桌边喝茶的柳月韵道:“小姐,王管家到了。”
“好,”柳月韵收起先前对王福的无理跋扈,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王管家,请坐。”
王福福身:“小姐,这不合规矩。”
“王管家见外了,这不是相府大家都随意些。先前是我莽撞了,王管家从京城远道而来,一路上舟车劳顿理应由我尽地主之谊来替你接风洗尘。莫不是王管家瞧不上这和丰楼的饭菜。”柳月韵每一个字都很温柔。她没有说他看不起自己,只是用和丰楼来做替补,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也不敢说自己瞧不上和丰楼的饭菜。
王福他自己是知道和丰楼的名声的,就连朝廷官员都赞叹不绝他一个宰相府的管家有什么能力说自己看不上:“小姐哪里话,我还要多谢小姐款待。”
“王管家坐,泠衣你替王管家斟酒。”
“好的小姐。”
泠衣拿起桌上的酒壶替王福倒上了一杯,柳月韵敬着酒。一顿饭下来王福吃的醉醺醺的,在柳月韵的安排下由店里的小二送回了客栈。
柳月韵和泠衣刚进家门豆大的雨滴一个接一个的落了下来,“啪啪”的敲打着房顶和树叶。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的燥热还有雨水带来的清凉,轻起的风夹杂着雨在空中盘旋,把最后一股余温吹到天边直到消失殆尽。
柳月韵站在房檐下一动不动的看着这蓄谋已久的雨水落下,泠衣在房内替她打点着行装。
“小姐,”泠衣探出头,先前柳月韵交代过只需要收拾几套衣服换洗就够:“衣服都收拾好了”
柳月韵点点头:“辛苦你了。”
“我……”泠衣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泠衣突然跪下:“小姐,你带我一同入京吧。”
“泠衣你先起来,”柳月连忙去拉跪着的泠衣。
“小姐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泠衣,你听我说,”柳月韵单膝跪下与泠衣视线相平:“此次入京不知道是福是祸,况且这次回去还有事要做,我怕不成功反倒连累了你。”
“小姐,我都不怕,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除非,除非你觉得泠衣跟着你是拖累了你。”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拖累我,只是此行真的很凶险。”
“小姐,我本来就是跟着你的,你走了那我留在书院还能做什么?求你带上我,我不会添乱的,”泠衣说完开始对着柳月韵磕头,她真的希望能同柳月韵一同走。她不想离开柳月韵,也不知道柳月韵走后自己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杜官河一直有张婆婆照顾。
柳月韵看着一遍遍磕头的泠衣心有不忍,她知道泠衣的脾气:“泠衣别这样,我同意你和我一同入京,你快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小姐。”
“真的,你快起来,”柳月韵扶着泠衣起身:“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好,我答应!”
“进屋吧,雨越来越大了。”
柳月韵突然想到这一路上有熟人相伴倒不会觉得无聊寂寞,去相府之后倒也有个知心的人相衬,比独自一人会好很多。
雨越来越大,声音伴随着鸟鸣从空中传来,悠扬悦耳。一道光亮从天边划过如同魔鬼撕开天际,片刻之后雷声响起像是魔鬼撕心裂肺的吼叫。鸟儿受了惊吓纷纷躲藏不再鸣叫,只有这雨声毫不间断。
夜,悄然而至。
明日柳月韵和泠衣都要早起,恰巧伴着这雨和夜色两人早早的上了床。柳月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着这些年、想着去京城以后自己会不会香消玉损。说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她捡了条命但是那也不代表她会像猫一样有九条命,说不定去京城后不久就一命呜呼了。所以她决定从明早开始要时时刻刻提高警惕。
突然窗户“吱呀”一声,柳月韵起身下床去关窗户,以为是风吹开了窗户。
“唔。”她一个不注意就有人突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巴,她下意识反抗:闯了鬼了,刚刚还想着提高警惕,现在就有人想害我。
“嘘,是我。”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柳月韵静下来闻到了背后人身上的味道。箫江放下了手:“我的天,你都不会温柔点吗?嘶,你不知道好痛。”
“活该,谁叫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儿来。”
“你以为我想来吗?还不是……”
箫江迟迟未开口,柳月韵不耐烦的问:“嗯?还不是什么?”
“还不是听说你要去京城了,我来打探虚实。”箫江他才不会说“还不是因为不放心你”这种话,这可关系到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柳月韵坐下:“实的,打探完了那你可以回去了,大半夜闯女子闺房,啧啧啧,你信不信我报官抓你。”
“得,你算女子吗?”
“别人觉得是就行了。”
“他们瞎!”
“我呸,说完了赶紧滚,你大半夜来找我吵架我可没空陪你,哪儿来打哪儿去!”柳月韵起身拉着箫江往窗边托。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还想说什么?我可没心情听你说些有的没的。”
“不是……你,你当真要走吗?”
柳月韵点点头。
“那你走了杜老头怎么办?”
“有张婆婆,还有你和叶辰啊,怕什么。”柳月韵拍拍箫江的肩膀:“孩子,我相信你。”
“杜硕人,你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柳月韵一愣,这样啊,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是这样的。
箫江继续说:“杜老头养了你那么久,现在相府派人找你回去,你二话不说撇开杜老头回京,我真是看错你了。”这次没得柳月韵赶他走,他自己就准备离开。
“箫江你等一下,先听我说。”柳月韵回过神拦住他。
“没什么好说的,你就是当着人一套背着人一套,别人还以为你有多好。叶辰和我也是瞎了眼,居然还和你做了那么多年朋友,亏我还……”箫江后面的字没有说出口,转而对柳月韵说:“你好自为之。”然后跳窗出去,消失在暮色中。
柳月韵呆呆的,她一直在回味箫江的话。他的话很有道理,自己说走就走,完全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
柳月韵关好窗户重新躺回床上,心里没有任何波澜。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