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天气正是暑气逼人的时候,蚊子和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在人们的眼前飞来飞去。
大顺子家的老椿树经受了一天的日头,在黄昏里枝叶低垂着,像是一个力气衰败的老人,显得有些不堪;只是,树上的一种小虫子却是十分活跃,它体型小巧,翅儿是五颜六色的,非常好看;因为它的跳跃能力很好,又生活在椿树上面,我们地方上的人就叫它“椿蹦”。大顺子和他三岁的弟弟二顺子躺在椿树下的凉席上,不时有椿蹦从树上跳到他们的身上,二顺子兴奋地从凉席上爬起来捉椿蹦玩儿。可是,二顺子捉住椿蹦玩了一会儿就把它扔掉了,因为椿蹦虽然好看,身上却有着一股子难闻的臭味。大顺子眯着眼睛任由椿蹦在他的身上跳来跳去,不去理它。
大大娘李改换和她的丈夫商大龙,有一阵儿没一阵儿地扇着麦秸辫子编成的扇子,躺在凉席上歇息。在炎热的盛夏,辛苦了一天的农民们,只有在夜晚躺下来了,才能松一口气。那时候,我们这里的乡下人还没有听说过电风扇这个字眼哩,人们乘凉的工具就是靠扇子和凉席,而且扇子和凉席还是自家制作的,是没有几家人家肯用现钱去买这些东西的,人们对于花钱的事儿是再谨慎不过的了!
大自然给予了我们人类一切财富,人类凭借着无穷的智慧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生活。农民们打完麦子剩下的麦秸秆用来烧火,没被轧过场的麦秸秆子,就被勤劳智慧的农妇们用来做成使用家什,或编成辫子卖给供销社换些钱来补贴家用。她们按照麦秸秆儿的粗细分出类来,再用水浸泡后,编成当地人称谓的“辫子”,我猜想这大概是“以形命名”得来的名字吧。人们把掐成的辫子做成草帽用来遮风挡雨;做成篮子来盛放东西;做成平滑凉爽的坐垫和席子来满足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乡下的女人不只是生养孩子,为家族繁衍哺育后代那么简单,还是一个家庭重要的劳动力和经济创造者。
如今,豫北地区的麦秸杆成了宝,被巧手的农民编织成了各种艺术品,作为一项文化传承,给当地的经济文化带来了大的发展。
一入夏天,人们身上就整天汗津津的,说不出的难受,睡不着觉的女人们就养成了有一个爱扎堆儿的习惯。
天一擦黑儿,喝了汤,安顿好了男人和孩子,女人们就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掐着辫子唠叨些家长里短,这样既消磨了时光,又能做不少的活计,换些钱来补贴家用。
夜色里,田玉梅她们围坐在春妮儿家的院门前说着明天去赶集的事儿。俊梅姑在和春妮儿玩猜谜。
“屋檐对屋檐,屋檐下面有一个黑蛋蛋。”妮儿你说是个啥?
春妮儿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是眼珠子。”
田玉梅打岔道:“妮儿,谁是恁娘的眼珠子。”
春妮儿蹦跳着答道:“俺是俺娘的眼珠子呗!”
胖婶儿又对春妮儿说道:“你是恁娘的眼珠子,恁哥哲凡那是谁哩眼珠子?”
春妮儿答道:“俺哥是俺爷爷的眼珠子,俺娘是俺爹的眼珠子……”
春妮儿一连串的回答引得女人们发出哈哈的大笑声,这笑声穿破夜空不知传出多远去了。小磕巴他娘赵正花(胖婶儿)的嗓门子最敞亮,她嘎嘎一笑,大概都能把天上神仙的睡梦惊醒吧!
正当女人们闹哄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商老耿的咳嗽声,她们知道这是商老耿要出门发出的信号,几个年轻的女人赶紧穿好了披在身上的衣裳,光着脊梁的赵正花手忙脚乱地抓起衣裳还没来得及往身上披,商老耿已经吸着烟锅子走出院门来了。
孙毓淑站起来问道:“爹,恁还没睡呀?”商老耿又是咳嗽了两声儿,目不斜视地答应道:“天热睡不着觉,到外边转转去。”
春妮儿跑过来拉住商老耿的手道:“爷爷,爷爷,俺也要跟你去转转。”
商老耿道:“跟恁娘在这儿玩吧,一会儿就回去睡觉去。”
大大娘李改换说道:“妮儿,去跟恁顺子哥院里抓椿蹦玩去,恁爷爷喜欢带把的,不喜欢丫头片子!”女人们忍不住又笑起来。商老耿听了大顺娘的话儿,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他叭嗒叭嗒地抽着旱烟儿到巷子口找商四爷和老九爷一帮老伙计拉呱去了……
进入伏天后,夜里的寨海子就开始热闹起来了,水洼子里不但有男人还有女人。忙活了一白天的女人们会趁着月色三五成群地到那里去洗澡,来释放身体的劳累和天性,她们在水里嬉闹着,以此来告诫男人们这里如今是她们的领地,男人们自然要恪守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否则,便会落下一个“不正经”的坏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