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了,又是一天过去了,平正帝想着。
天上京也不负“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的美誉,夜晚更是热闹非凡。更别提此时天上京的城门大开,即便是城外的百姓,今日也可以随意进出内城。
脚下是熙熙攘攘的百姓,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谁也料想不到来自百年前的帝魂竟然此时就坐在他们的头上。
当今文帝勤俭爱民,治国有道。如果不是赶上自己的诞日,又是附属国来上贡的时候,断不会像今日如此的奢侈。
大殿之上,文帝与皇后相携而来,又并排而坐于大殿的宝座之上,共享美酒佳肴,又间或相视一笑。大殿两旁文武百官并排坐着,共饮来自西域的美酒。而大殿中央则有来自外族的能人奇士呼风唤雨,引来仙鹤引吭高歌,驯着来自山林中的猛兽。
平正帝看着这盛景,当今文帝的确比他强多了。而帝后和睦,更是令他羡慕不已。他的阿姝从来不愿意与他出席。
他还记得阿姝是征和三年嫁予他的。那时的他被盖头下的容颜所惊艳。他想着即便她这么漂亮,他也不会给她太多荣宠。毕竟她只是他娶来震慑云家的一个摆件。她从来没有对他笑过。但他心里却还是有所不甘。虽然后宫里都知道皇后生来貌美,却不得圣上喜爱。他一直冷着她,却又还是忍不住去关注她。她今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用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他就像偷窥狂一样的盯了她七年。
七年来,她过得一点都不开心。而她怀孕后,身体更不好了。
不能再想了,平正帝攥紧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最近似乎越来越容易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
大殿之上的宴会已经到达了高潮。各国使臣一个接一个献上来奇珍异宝,数不清的宝石装满了箱子,被呈上来,看过一眼,又被抬了下去。散发着异香的深海红珊瑚被摆在大殿中央供人观赏,席间更有大发雅兴的文臣们借此赋诗一首......而来自西域的舞女们也摇曳着最动人的舞姿,更闻仙乐阵阵,满朝文武都如临仙境。
内城与外城,来来往往都是游玩的百姓。他们身着普通的衣衫,脸上却挂着最难得可贵的笑容。
平正帝站在城墙之上,张开了自己的双臂。自从被困在这城墙之上,看尽了民生百态,平正帝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整个王朝散发的生命力,他汲汲地吸取着,仿佛自己的魂魄也充满了生气。
天色已是最深,繁星点点。大殿之上的宴会已然结束,百姓们也渐渐散去。天上京到了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了。
平正帝看着此时空荡荡的天上京,心中不免寂寥。随后又不免一笑,他早已做了百年的鬼魂,又何惧此时的寂寞。
寒风中他又坐了下来,一个人等着新的一天到来。
堪堪过了卯时,天才微微亮了起来。初时只是层层叠叠的云中泻出几缕金色的光,后来这缝隙越来越大,光也争先恐后的从云间攀爬上来。
平正帝只当今日又是百年间的平常一天罢了,但是,本在静坐中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黎明的光亮似乎在消耗着他的力量。一丝一丝,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平正帝站在高墙之上仰望着此时才缓缓上升的太阳。
今日的光为何如此耀眼?他暗自忖道。却又不禁伸出手臂来遮挡刺眼的光亮。
太阳缓缓地上升着,平正帝的身形渐渐晃荡起来,他的周身仿佛形成了一个漩涡。
天上京的百姓们也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力量成堆的散向阳光最耀眼处,“今日恐怕就是我的期限了。”平正帝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身形,他终于等到了魂魄消散的这一天,飘荡了百年的怨气也随着力量渐渐消散。
迷糊之中,他听到了一阵梵乐,似在耳边,又似在天边。
先是五彩云靴,接着又是他的盘龙服,当黎明的第一束光映照在天上京城墙之上,平正帝的魂魄已经彻底散去了。他的最后一眼留给了天上京的百姓们。大安的平正帝自此才真正的逝了。
知道征和十年发生的所有事的最后一个人没了。
那些隐藏在百年前的怨气并着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也渐渐远去了。
大安朝平正帝纪事:永昌十七年厉帝薨,帝十五子即位。改年号征和,意为征伐外夷而天下和平。然世家豪族欺帝年少,多有横行之事。且大安北境多有外夷掠夺,民不聊生。帝律己严明,征和元年末,废私有土地制,用武将云苍攘外。征和二年,设左右相位,原太子太傅张元方登右相位,凌驾内阁。同年,武将云苍大破外夷,册封征夷大将军。武将云苍镇边关,赐广宁将军府。帝大喜,广征后宫,选有妃二人,昭仪一人,婕妤二人,容华四人,并修容二人。征和三年,为奖武将云苍守边,七月娶将女云浅为后,掌后宫。征和四年,再有外夷来犯,武将云苍子云清少年英杰,大破外夷,逼夷退至大雁岭,大安得大雁岭以南数百里。帝封云清骠骑将军。征和五年,后无子,帝迎右相女张月龄为贵妃,并协理六宫之权。征和六年,废世袭,豪族没落。贵妃得子,帝甚喜之。征和七年,贵妃再得一子,宠冠后宫。征和八年,帝遣右相子远上南海。北境无敌来犯。征和九年,右相子归,得金银珠宝若干。帝喜之,擢户部侍郎。同年,外夷乌干部落大举侵北,征夷大将军云苍中伏,右手残。子云清替之。征和十年,右相并内阁联名上书征夷大将军屯养私兵贪墨军费,有造反之嫌。帝大怒,着户部,兵部查之,确有此事。招云家宗族上京。同年六月,满门抄斩。后大恸,薨。征和十一年,贵妃得女,帝封贵妃长子为太子。各地暴动频发。征和十二年,外夷来犯北境,帝亲征,敌占城数十座。征和十三年,帝遣云苍旧部,逼敌至锡北草原深处。同年帝大病,着右相辅太子。六月,帝薨。新帝即位,改年号太元。帝甚幼,右相并内阁请贵妃垂帘听政。贵妃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