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帝由进宝领着进了新分配给他的寝殿。一进门就是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正帝有些不喜,进宝觑着他的脸色,连忙将那些个奴才们赶走。看到进宝的做法后,正帝的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进宝拽着袖子,轻擦了自己的额头,娘耶,怎么刚刚一瞬间在殿下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威压。
正帝看到进宝的动作,眼里蕴了笑意,“进宝叔,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的肚子好饿。”正帝虽早已不是十五岁少年,但现在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学些少年人的做法,向进宝央求道。
“殿下,现在已是酉时三刻了。也是时候用膳了。”进宝听了少年的话,这才活动开来。
“进宝叔,招财叔呢?还有小允子他们呢?我不喜欢那些新来的,就还同以前那样,行吗?”正帝说着就拽进宝的袖子。
进宝被拽的东倒西歪,勉强才夺回自己的袖子。心道刚刚果然是自己错觉。“殿下,他们早就来了,这不是要为殿下收拾整理吗?马上就来伺候殿下。”
正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本就有了这重生的荒诞事,这殿里人再多起来,难免不会再生别的事,还是原本的那些好。
直到饭后,手里捧着杯清茶,正帝才有了重活一世的真切感。已是酉时末,正帝靠在窗边,轻呷了一口茶,热气袅袅而上,也模糊了他的脸庞。殿内已点上了烛火,本来早早歇息的他却意外的没有就寝,而是一直捧着茶盅,倚在窗旁,想些什么。
招财进宝两个老太监不知上哪儿嘀嘀咕咕去了,只剩小允子得了吩咐,守在殿外。
窗外的雨下得大了些,甚至有些雨滴被弹到了窗沿上,又溅到了正帝的手上,衣服上。正帝被纷飞的雨滴给惊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手中的茶早已凉透。正帝的心却渐渐热了起来,澎湃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会给他再重来一次的机会,但既然他回来了,他就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他想到了她,整个眉眼都舒展了起来。
今晚的整个梦里都是那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正帝就接到了厉帝身边的大太监的传话,厉帝派了一位太子太傅来教导他。正帝闻言眉头一挑,该来的总是会来。
来到甘霖殿,就见一位官员正恭恭敬敬的候在那里。甘霖殿是历代太子的学习场所,只是站在这里的人......历代太子太傅都是由名家大儒,亦或是历经几朝的元老所担任。哪一个不是才富八斗,亦或是大智若愚之人。而这个张元方又是怎么进来的?
正帝死后一直困在天上京的城墙上,他当然知道他死后,张贵妃垂帘听政,张元方和张月龄两父女加上一个早已晋升为户部尚书的张月年三人,在大安朝堂之上祸乱了十几年,直至他的儿子长大后亲政,大义灭亲,整个大安才安定下来。
张元方,你给朕等着。正帝心里想着要怎么把张元方大卸八块。面上却是一副见到恩师而感恩涕零的模样,谁让他是被太监养大的呢,虽认得几个字,却不是于文章,于政论一窍不通,自然要摆出这样的一副神色了。也难怪厉帝当时有多不满意他了。这厉帝虽然昏庸,倒是会嫌弃人。
正帝上前一步,嘴里喊着:“见过太傅。”,接着就要给张元方拜礼,张元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忙托起正帝就要弯下的身子,嘴里还念叨着,“不敢不敢,太子不必如此。”
张元方此人面目清秀,身姿清癯,难得的一个忠臣之相,再加上他本人的确是有些才学,永昌十年的探花,又写得一手好文章。但出身贫苦,无甚根基,只娶了一个好夫人。他入赘御史大夫王家,娶了王家独女,是以岳父大人倒不得不好好提拔自家的女婿。正帝细细想来,心道一声难怪,这幕后黑手倒是选得一个好棋子。便压下心中心思,倒是认真的听起张元方的教导起来。
重温当年走过来的种种历程,正帝心里倒是感慨万千。上辈子他无甚学问,谦虚励学,对于授业恩师,张元方的话更是奉若神明之言。现在想来倒是觉得可笑,可笑自己尽听张元方之言,于大事上无主见,更难分朝廷百官是非黑白,倒被张元方牵着鼻子走。
张元方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得以接触到下任帝王。自然是尽心尽力,不说以后有什么大作为,只一个太子太傅的名号就能够他享誉半生。
“太傅,太傅?太傅方才所言,能否再讲一遍?”正帝看着讲着讲着就仿佛入了障,不自觉露出笑容的张元方,甚觉讽刺,难道在做白日大梦,又不禁出言提醒他。
张元方得太子一句提醒,自然是知自己失礼,不禁面带羞赧。道了一声,“告罪。”
在接下来的授课中,空气中的弥漫着一丝尴尬。正帝看似在认真听课,但其实早就遨游天外。张元方讲的还是同从前一样,无甚新意。这说来倒也奇怪,正帝当初被困城墙,对于百年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可如今回来了,当初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张元方讲着讲着只觉一股冷气从背后脊梁骨蹭地往上冒,回头一看,却是太子笑的纯良的眼。
很快一天的教导便结束了。
夜里正帝躺在床上,回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只觉自己太过愚蠢。从前的自己太过懦弱,一朝权势在手,只觉满心欢喜,却又手足无措。听了张元方一年教导,便跟洗了脑一样。正帝闭上眼,略一思索,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张元方简直出了熊心豹子胆,他利用教导自己的这一出,养成自己对他的依赖,事事都要问过他后,方能实施。即位后,国家大事也都要同他商量,方能实施。如果没同他商量,就如从前征和元年,他刚即位,想干一件大事,就主张废除私有土地,未同张元方商量,张元方就敢直接夜扣宫门,找上宫来。征和六年,他废世袭,给当时日益嚣张的豪族一个措手不及,张元方称病三月未上朝,而自己则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不知道张元方背后的人是否后悔将张元方放到自己身边?可叹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