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转头看向王远,“王队长,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演讲其实很假。”
“就像是我在全校大会上的演讲,听起来充满激情,但其实,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在用有感情的声音念稿子。”
王远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此刻二人对视,苏云的眼眶中,金色光焰明灭不定,隐隐显出一双竖瞳。
“当然,光是凭借这个还是不够的,我也希望我想的是错的,但是很可惜,我又发现了不少支持我推断的证据。”
苏云感觉到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许多细节一一浮现,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你在提及你过往处理传承者事件时,用的是‘收容’这个词,而且连续提了两次,一次或许是口语,两次就是习惯了。”
“我想,对于天才,应该不会用收容这个处置方式的,对吗?”
王远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面色波澜不惊,也没有回答,像是一尊雕塑。
不过苏云也没有给王远说话的机会,似乎根本不在乎王远的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
“而且,如果一个学校招收一个天才,为什么会让一个主业是战士的兼职招生人员来呢?而且,这个人甚至需要回想自己的职位。”
“你很不专业啊!”
王远的脸皮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这件事往常都是高个来办的,他这次属于临时起意,没想到就露了破绽。
“还有最后一点”,苏云拿起房产证翻开,产权所有人上苏云的名字清晰可见,“这可太不正常了。”
“高校为了留住优秀人才都会开出很多优惠条件,直接砸钱的也不在少数,可是,没有人会直接送出一套房子。”
“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谈崩的可能么?除非,这一切都没有我拒绝的余地。”
苏云放下房产证,眼中的异状也在一次眨眼之后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场幻觉。
“所以,王队长,现在你能对我说说,传承者究竟有什么隐患么?”
王远面色就如同他刚进屋时一般严肃,右手搭在腰间。
“我刚才对你说的都是真话,当然,我也确实隐瞒了一部分,这些本来应该过几天等你状态稳定了再说的。”
“不过看样子,现在要是不说,可能你的状态根本稳定不下来。”
王远没有忘记苏云眼中出现的异状,那说明,苏云现在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
“但是,在我跟你说之前你要先签下这个。”说着王远从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苏云。
苏云接过文件,低头看了下,纸的题头便是“山海界异族血脉传承者保护条例”。
条例内容包括传承者行踪需要向山海大学报备,突破时须有山海大学工作人员陪同,长途出行必须服从山海大学安排等等。
如果苏云没有察觉到王远话语中的漏洞,那么这一份条约无疑是一份周到的保护条约,会从各个方面对签约者进行保护。
但是,当苏云带着怀疑的目光去看的时候,这份条约的性质就变了,这是一份彻头彻尾的监视条约,就像是在防备一个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罪犯。
一份条约,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会得到完全不同的感受。
“王队长,这份条约,还真是严格啊。”苏云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王远。
他不明白,血脉是天生的,为什么一个人要因此受到这种待遇,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可他却变成了犯人一样的角色。
苏云觉的有一股热气从心底直冲脑门。
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鼓动:“他们在歧视你,你的血脉就是你最大的的原罪!你是一个异类,异类就会被排挤,被监视!”
同时苏云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自己被抓捕,被研究,甚至是被杀害的画面。
在幻象浮现的同时,那个声音仍然在喋喋不休,在勾起苏云心中的愤怒、悲伤和恐惧,而这些情绪正摧毁他的理智。
苏云眼中隐没不见的金色光焰重新燃起,手指变得漆黑,甚至直接插进被褥中!
王远感知到苏云身上有诡异气息升腾,跨前一步,将手搭在苏云的肩膀上,有寒冰从手下蔓延开来,覆盖苏云的身体。
“冷静!”一声大喝从王远口中传出,甚至带着灵力的波动,明显是用了某种音波法门。
苏云一激灵,脑海中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上的异状飞快散去,他开始感觉到身上的寒意,和肩膀上铁箍般的大手!
苏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十分漂亮,可就是这双手,刚刚直接刺穿了身下的被褥。
他有些惊恐,不仅是因为身上的变化,还因为他发现刚才自己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控制,就像是曾经在梦中体验的那样,只是一个看客!
不,比那还要严重,那时他还清醒着,可是刚才,他并不清醒。
苏云开始渐渐明白了什么。
王远抬起手,散去苏云身上的寒冰,“如何?失控的感觉,是不是很惊悚?”
苏云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冰冷的空气,让凉意冲走内心的惶恐感,但是他觉得心中的寒冷远远胜过肉体。
“王队长,这…这就是我们传承者要接受这份严格的条约的原因是么,失控,这才是传承者的原罪……”
王远重新坐回床边的凳子上,又从腰间拿出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条约。
“没错,这就是传承者在身具顶尖的天赋的同时也要面对的原罪——兽性。”
“你们的血脉,来的太过突兀,甚至可以说是山海经赋予你们的,因此你们并不相融,你的血脉乃是有意志的,也就是你的兽性。”
“它只有本能,但是它的本能会发现你的心灵上的破绽,在你的耳边低语,在你的脑海中播放幻象。”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放大你心灵的破绽,直到这个破绽大到它能够钻进去。”
“然后就是理性与兽性的交锋。”
“你的兽性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想要你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它成功了,你就会失控,会变成只有本能的野兽。”
王远将条约展示给苏云看,“这就是一条枷锁,在束缚住你的时候,也束缚住你的血脉。”
“或许在了解一些情况后会觉得这是一份限制条约,对你们不公平,但是这真的是一份保护条约。”
“这份条约的每一条都能避免你再次陷入刚才那种地步,哪怕陷入失控中,按照条例行动也能避免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王远将条约郑重的放下苏云的手中。
“正是如此严苛的条约,才能保护你们,保护你们不会因为血脉传承者的身份被孤立,被歧视乃至被监禁!”
王远的神情有些激动,似乎是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传承者彻底失控的概率是七分之一,七个传承者里面就有一个失去理智,神魂崩溃,沦为野兽。”
“有的在传承中就疯了;有的受到刺激没能清醒;有的是修行中一步踏错…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王远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这些人的结局,但是想来不会美好。
“山海界开始修行的时间只有五年多一点,人们对于修行者的认识还很蒙昧,保护他们的便是好的,伤害他们的便是坏的。”
“而且人总是会以偏概全,一旦传承者失控乃至伤人、杀人的事传开,哪怕不是你们的本意,传承者也将在社会上处处受限。”
“到那时你们所收到的不公对待,可能远不止条例上那么多!”
“现在你明白了么?”王远一口气说完后拿起水瓶也喝了一口,似乎是说的口干。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更像是一个不稳定的炸弹是么?”苏云仰到床上,面色凄惨。
“算是吧,不过我们最起码掌握了规律,可以减少你们爆炸的几率或者…让你们别当众爆炸。”
“去年的失控率只有十二分之一。相信很快就可以变成零的。”
王远的声音难得的柔和下来,似乎在安慰苏云。
苏云坐起身,眼睛有些红红的。
“难道没有办法解决么?”
“有,但是这都需要山海大学的帮助和你自身开始修行之后才能实现。”
苏云想了想又问:“我会因为传承者的身份受到歧视或者阻碍么?”
“当你步入修行以后就会明白,当你的实力够强,地位够高的时候,一切都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实力,地位……”苏云喃喃自语,伸出右手,然后用力握紧,仿佛抓住了什么。
“实力、地位”
苏云放下手臂,转头问了一个跨度很大的问题。
“我父亲知道么?”
苏云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了,家中也没有什么亲戚,全靠他的父亲将他抚养成人,因此父亲可以说是他唯一的牵挂了。
“还不知道,我们跟你父亲说你是灵根觉醒导致的灵气过敏,需要转院治疗。”
“那就好啊,那就好。”
然后就是漫长的无言,苏云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王远盯着苏云,眼中思绪流转,带着怀念和惋惜。
苏云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拿过条约签了字,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保护普通人免受来修行界的伤害,正是我们特别作战科的职责之一。”
为了帮助苏云走出阴霾,王远开始主动讲起特战科的事情。
似乎很有成效,苏云开始询问起特别作战科的事来。“你们都会抓捕什么人啊?”
王远似乎也乐于见到苏云走出困境,脸色渐渐柔和了起来,两人交谈之间,快速的熟络了起来。
“我们大致将犯事的修士分为三种,一种是坑蒙拐骗的,这种都是由警方自己去管,真撞到我们手上也算他们到没。”
“第二种是比较难处理的,警方解决不了,会申请协助,我们也就会去帮帮忙,这种情况不多。”
王远顿了顿才开始说起第三种人,“第三种人我们称之为邪修,见之,杀无赦。”话语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里挤出来的,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