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此刻沉默并不代表是一种试探,试探段无妄是否肯说出藏在心底的真心话。
“他毕竟是我师父的亲外甥,这层血缘关系是谁也不能否认的。所以,即便师傅传授过他任何武功或者秘籍,我都能理解。可是铁羽卫牵涉众多,差点酿出大祸,想必师傅当初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段无妄淡淡说出真相,即便口中始终没有提及奕王两个字。
虞锦摇了摇头,又冷笑不已,说道:“你们师徒两个可真有意思。”
“你是在说我师傅对我隐瞒了这一切的吗?我不怪他。”
“可是,他明明知道你已经知晓,却仍旧不肯给你一个交代,这就是他的不对。他在逃避你的质问,或者他根本不敢面对这一切,但这些事情却都是由他而起。段无妄,你不要再傻了,难道要让他和奕王联手将你一直耍下去吗?”虞锦有些气愤填膺。
“你为什么要这么激动?是不是也因为你遇到了同情的事情?”
虞锦怒目,低喝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妹妹,虞屏。”段无妄苦笑道,“她是你的亲妹妹,可是她却做出了要令虞家满门抄斩之事,勾结奕王,偷走金色羽箭伏击大臣,这是何等重罪,难道你不知道吗?”
虞锦被誉王说中心事,有些心不在焉的挥了挥手,说道:“你少提她,她的事我心中有数,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安排她离开阳城。以后跟奕王不会再有瓜葛。”
“那虞家呢?虞家已经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你难道不想保住虞家?”
“我只要保住我父亲和虞屏的性命,便算是保住虞家,这个我并不担心,最起码我会有办法将他们就天牢里救出来,从此埋名隐姓度过下半辈子。”
段无妄“哧”了一声,说道:“他们甘心?他们甘愿?”
“除非太子肯放过虞家。”
段无妄心里一动,试图去拍拍虞锦的肩膀,谁知却被虞锦躲开了去,一时尴尬不已。
“我不信太子会发此慈悲。别忘了,你也参与了当日在凉亭之上的聚会,也清楚地知道了太子的诸多隐秘。和这些人相处,有时只需要动四分之一到四分之三的脑筋,而你不小心却动了百分之百,这也意味着对方也要拿出百分之百的脑筋算计于你,你说,这对你有何益处?”
“我心里自有计较。”
段无妄却突然探过头来,很认真地说了一句:“你不以为太子多看了你两眼,就是喜欢上你了。”
虞锦挑眉,冷冷地看着段无妄,段无妄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是好心,你应该知道。”
“我最应该知道的是,你该死……段无妄。”
未等虞锦话音落下,段无妄已经如弦般朝后弹去,嘴里振振有词地嚷道:“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张牙舞爪的女人,你再不收起自己锋利的爪子,谁肯喜欢你?”
虞锦见段无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便顿住脚步,谁知那段无妄却又突然探回头来,笑着说道:“当然,如若真没有人要你,我要你……”
我要你。
虞锦正要发作之时,段无妄这次是真的消失地无影无踪了,虞锦又可气又好笑地往太子府走去,已是夜深,虞锦却仍旧轻而易举地找到白日从太子府翻越出来的位置,足尖轻点,借着竹枝的力量,稳稳地落在了锦然居。
只是,凭着虞锦的功力,很容易得听出来房间里面还有一人,那人自然便是太子李润。李润正坐在书桌前,执笔写着什么,听见虞锦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太子是在等金玉?”
虞锦疑惑地看过去,李润正用掺着金粉的墨抄写着经文,见虞锦走近,于是将笔搁在一旁,说道:“快到新年了,所以本太子想抄写四十九部经书为父皇祈福,你既然回来了,就由你替本太子抄写吧。”
虞锦吃惊地看着李润,见李润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心中暗骂其不懂劳役之苦。
“不知太子抄写多少部了?”
“一部未完。”
虞锦嘴角一抽,于是刻意强调地说道:“太子的诚心真可谓比山高比海深啊。”
“这个自然。”李润回答地极为肯定,不理会虞锦的反讽,说道,“现在可以说一说你为什么回来地这么晚吗?”
“本来想早回来的,后来遇见故人,所以耽搁了。”
“故人?”李润冷笑道,“不知金玉公子口中的故人是指奕王,仪王,还是誉王呢?”
“这与太子有什么联系?太子就不要再问了,恕金玉不能满足您的好奇心。”
李润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虞锦,似是看着手中的猎物,一时还没有琢磨出到底该不该结网以待。
虞锦见李润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但是多年的修为总算是没有白费,虞锦到底是蕴藏着常人没有的韧力,来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坐到靠窗的椅塌上,细细地读着,不骄不躁。
李润再度拿起笔抄写着经文,而虞锦坐在靠窗的角落默默地读着书,没有剑张弩拔,没有硝烟战火,也没有了明奸暗谋,就那样静静地相守在一个房间内,没有貌合,也没有身离,让人不忍心惊破两人各自沉浸在抄写经文与书本的世界。
夜太过于寂静,以至于只能听见李润手中的笔落在纸上润透的声音,还有虞锦翻书换页的纸张声,以及两人均匀而低不可闻的气息声。夜太过魅惑,以至于两人不期然的互视时,胸口悄然溢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暖暖的,又乱乱的,令人难以捉摸。
李润将笔搁下,走近虞锦身边,见虞锦正在读《纵横》,说道:“纵横之论,难以辩乎?”
虞锦略仰着头,目光平静,淡淡说道:“纵横天下,岂容辩也?”
“如若他朝,不以皇位论天下,金玉公子会作何举动?”
“只望能置身之外,在山清水秀处结庐而居,管它江山鹿死谁手?”虞锦十分向往那样无拘无束的生活,说起此话之时,眼底已经簇亮。
李润轻叹一声,良久,说道:“或许你不知道你口中所描述的生活,在别人眼中都是可望不可及的,连羡慕都没有资格说出口。”
“那是因为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放不下,放下了也就能如我这般,不是吗?”
“想要放下谈何容易?有些东西都已是上天注定,放下可以,即便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也未必放得下。”
虞锦认真地看着李润,说道:“太子是在说自己吗?”
李润略俯下身,肩侧的头发垂在虞锦面前,不怒而威的气势压倒一切,散发着一种令人倾倒不可抗拒的力量,朝倚在榻上的虞锦说道:“该死,你凭什么这样认为?”